81 老葛

京城位北，入秋後天氣迅速的轉涼，大街小巷滿目蕭瑟。更深夜重寒氣浸體，徘徊在外的人冷得搓手跺腳，這時候最逍遙的做法就是邀三兩個好友，尋一處騰騰冒着熱氣的燒烤攤子，要幾串滋滋冒油的羊肉烤串兒，半斤辣辣的燒酒抿下肚，清冷立散，好友圍坐無話不談，日子馬上鮮活實在有奔頭起來。

顯然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京城的街頭巷尾，這時候多的就是這種散發着誘人香味的燒烤攤子，且家家人聲鼎沸，生意紅火。偶爾也會有一兩桌埋頭悶喝借酒澆愁的，或許酩酊大醉之後，愁緒也就煙消雲散了。

在廖老三燒烤攤上就有那麽一桌，就哥倆卻叫了滿滿的一桌菜，除卻空盤殘盞不大的功夫就堆積了七八個空酒瓶，“老板！收拾，收拾！”其中一人揚手沖店裏的老板招了招手。

廖老三在這條街上開了多年的店子，什麽樣的客人都見過？不想惹麻煩的話，還是不要怠慢這些醉鬼的好。“來了來了！”當即邊應着聲，邊搭了條抹布含笑走了過去。

“喲，二位桌上這菜都殘了啊，可還需要點什麽下酒？”才靠近，就聞得酒氣逼人。這酒吧，沒喝剛開封的時候氣味芬芳，但被人喝進了肚裏，再從醉得爛泥一般的醉鬼嘴裏打嗝冒出來，就變得臭不可聞了。

廖老三常年打交道的就是這類主顧，盡管心裏嫌棄，但面上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還歡喜得很，這時候也是客人最好說話的時候，聽得順耳了，少不得多點幾個菜，這一晚上的營業額又會增加，能揣進兜裏的錢就多。

“去去去，再拿兩瓶二鍋頭來！”另一個男人仰頭灌了一杯酒進嘴裏，像趕蒼蠅似的朝廖老三揮了揮手。

那人面目兇狠，看着不下四十了，皮膚油黑，長相很不出彩，還有一條筷子長的刀疤從左額處下拉到右臉腮下，也沒做任何遮擋，明晃晃的露着，像值得炫耀的功勳章。好在傷口已是陳年舊傷，褪去了猩紅顏色，倒顯得柔和了很多，沒那麽重的煞氣了。

“我當還有誰這麽好酒量呢，原來是老葛哥啊！”廖老三笑着不露痕跡的拍了記馬屁，“等會兒我再送二位一碟油酥花生米兒好下酒。”

廢話不多說，收拾着碗盤抹了桌面就走，動作看似行雲流水，實則內心恓惶，怎麽是這天殺的！今天這桌好酒好菜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收回點本錢。

老葛是誰，這條街上就沒有不知道的，從小做惡不斷，又是個狠角色，打架鬥毆、偷雞摸狗沒少為禍街坊。

老話說得好，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老葛剛成年一家人就死得只剩下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了，上面沒了管束越發的肆意妄為，整條街上的人家就沒有他還沒光顧的，誰家有好東西都不敢拿出來露面。後來這日子大家都過得煩了，一次嚴打的時候被人舉報上去，被抓了關進局子裏，這才清靜了三年。

誰知道三年過後他刑滿釋放，不但不反省悔改，反倒變本加厲，一家一家的去找街坊們的麻煩，非要找出當年舉報他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揪着人家家裏的閨女不撒手，街坊們吃夠了苦頭，生怕遭報複，連警也不敢報了，見了他只小心翼翼的繞道走。

前兩年聽說不知怎麽地跟人跑到俄羅斯去了，衆人都松了口氣，誰知道幾個月前這家夥又回來了。還在自己家的攤子上遇見，哎！

廖老三怎麽想的，根本就不重要，老葛一點兒都不在乎，他只顧着埋頭喝酒。

“大哥，現在怎麽辦，您倒是發個話啊。”對面坐着的男人剛二十出頭的年紀，頂一頭很有殺馬特風格的頭發，一邊倒的長留海遮住了大半張臉，根本看不清長得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不過看那模樣卻是真的着急，曲擡着的腿不停的變換着造型，“咱們的貨根本就沒人買，俄羅斯又回不去，再這樣下去兄弟們都過不下去了！”

“俄羅斯那邊為啥回不去？”老葛聽年輕男人唠叨了好一陣子，又連幹了好幾杯，這才反問了一句。

“還回得去？”年輕男人聞言嗖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露出來的一只眼亮亮的盯着老葛看，不過很快就頹廢了，兩條腿又翹起了二郎腿，歪坐着像一團爛泥，“大哥你說笑呢，剛經過了那樣的事，風聲正緊，咱們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屁！那事兒又不是咱們做下的，怕個球！”

“大哥，你是不是……收到了什麽風聲？”年輕男人猶豫了半晌，終是又認真起來。“也是啊，這都過去小半年了，該查的也都查清楚了吧，真有麻煩也早該找上門來了。”

“只抓那天參與的。”老葛惜字如金，手底下倒是沒停，夾菜喝酒沒有任何停頓，嘴角泛起油光一片。

“那就好，那就好！就說了，之前幹那事的人多了去了，他們公安也查不過……”年輕男人的話還沒說完，對座的老葛把酒杯啪的一下放到桌子上，發出重重的響聲，把年輕男人吓了一跳。

他左顧右盼了一陣，沒發覺周圍的人對他的話有什麽異樣，這才扭頭讪讪的沖老葛笑笑。“下次不說了，下次不說了……”

“那既然咱們要走，那家裏的貨怎麽辦？”

“二順，咱們是做什麽的？這麽點小事還要我教你？”老葛的不悅之色越發明顯，把筷子都放下了。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就處理了，不用大哥操心，大哥吃，接着吃！”叫二順的年輕人臉色急轉，甩了甩頭發谄媚的笑着忙起身倒酒。

至到周圍的人慢慢散去，這一桌也到了尾聲。兩個早已步履蹒跚的人才相扶着站了起來準備走人。老葛推了推二順示意他去結帳，這下把廖老三吓得不輕，忙親自過來招待，最終也只敢收了個本錢。但心裏滋味莫名，回去準備燒個高香求求先祖保護家宅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