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柒

轉日清晨，天不過剛擦亮，向來早起的涼沫初就已經梳洗完畢。她伸手推開朝着院子的木窗，晨光清亮，院外山林獨有的清新空氣帶着點濕氣彌散進屋子，涼沫初深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呼出，如此反複進行了幾次直到感覺整個人都清醒過來才停止。她随手從床邊桌上拿了棵昨日早上從山裏采來洗淨的藥草丢到嘴裏含着，推開門打算到院子裏呆會兒。

“涼小姐，早上好。”

涼沫初剛站到院子裏，一道問候從院外傳來，語調輕快且帶着少年變聲期的淺淺沙啞。她一愣，朝着那人看過去，邊看時還在想着對方這句話的含義，早上……有什麽好的麽？

打招呼的當然是比涼沫初起的更早的時遷，昨晚得到了涼沫初的允諾後，想到以後治病跑來跑去進城出城的很麻煩，李叔建議涼沫初讓他兄妹二人暫時先去她的小院住着，小院剛好還富裕一間空房，對此，更嫌麻煩的涼沫初也答應了下來。

一想到妹妹很可能就要治好病了，哄着時芊芊入睡後，時遷躺在桌子臨時拼湊的木板上翻來覆去，興奮的一晚上沒睡。早上剛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晨光又透過門隙打在他的眼上将他照醒，他索性也就不睡了。洗漱以後看到妹妹還在安睡，時遷略帶憔悴的臉上浮起一抹溫暖的微笑，幫時芊芊整理了被角。他推門走到對面雜屋找了把掃帚打掃起院子來，也順便等着涼沫初起床。

掃到外面空地上，時遷一擡頭恰看見涼沫初出來，打過招呼立馬他放下掃帚，一溜煙跑走，邊跑還邊喊，“涼小姐，你等下，我去前面拿早飯。”

還在思考早上到底有什麽好的涼沫初聞言再次一愣，之前因為都是跟着茶肆一同吃飯，早飯便要走到山外前面的茶肆去才行。涼沫初早上因要上山采藥，嫌遠懶得去，再加上之前來瀾滄縣一路都是餓了才吃，并不遵守時間，所以到這裏以後的幾天她也都沒有吃早飯。除了和蔔羽出去的那一次以外，從家裏出來到現在涼沫初就沒吃過一頓正經早飯，時遷突然提起幫她取早飯，讓她頗有點不适應也有些不理解。

時遷為什麽要替自己取早飯？涼沫初換了個新問題繼續研究。

陽光從萬裏雲層之上普照大地，山中林木郁郁蔥蔥，吸收日月精華的樹木使院裏空氣越加清新。

取飯回來的時遷從屋裏搬了小桌和一對圓凳到小院，兩人對坐而食。對于這頓飯他們多少都有些意外。涼沫初是第一次吃到茶館後廚做的早飯，她覺得味道意外的不錯。而時遷則是對後廚給自己和妹妹也準備了早餐感到意外，早上意識到這裏沒有竈臺和米面時他還在想今天自己與妹妹怕是要餓上一頓了。

想到這裏，他忽然放下碗筷同涼沫初說道：“涼小姐，我與舍妹要打擾一段時間，不知是否可以将家中的米面帶來在此做飯。”時芊芊的病要治上許久是兩人昨日已達成的共識，能在環境幽雅的後院住下而未付房租他就已經很滿足了，時遷覺得不好再接受李叔他們的好意來這白吃白喝，盡管他已經決定要在試藥和做工以外的時間多多為涼沫初和茶肆幫忙來報答。

“嗯。”認真吃飯的涼沫初也沒擡頭，只頓了一下，随後輕輕答應。

“多謝涼小姐。”

吃過早飯，時遷将剩下的收拾了一下都端到時芊芊床邊的案子上，對着木盆裏的水整理好衣裳，出門進城準備去取米面也順便取些生活用品。而涼沫初除了還在思索到茶肆以來所困擾她的諸多問題以外，也從屋裏拿出草帽與一個小竹簍，到山上繼續采藥。天蒼山有太多她在家裏時不曾見過的藥草，而只要一提起藥草，先前那些問題就全被涼沫初丢到一邊了。

天光晴好，林風簌簌，山間鳥兒愉快輕鳴，讓這上山與下山的二人心情也舒曠開來。

從山上采藥回來已是正午，涼沫初将藥材按照她觀察到的特征大致分成幾類放進雜屋，其中除了一些常見的草藥，大部分她都是第一次見到。耐心的将種種藥草按照一定距離一一擺放整齊，涼沫初又仔細的挨個瞧上一遍，這才算心滿意足，倒退幾步關上門，準備去前面茶樓吃午飯順便繼續下午的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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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知道哥哥去哪了嗎？這兒又是哪啊？”

涼沫初剛關好門，一回身正看見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的時芊芊，她搖搖頭，帶着習慣性的甜美微笑道：“茶肆後院。”

昨晚吃過晚飯，坐在茶樓裏，涼沫初在一旁和時遷讨論關于時芊芊中的毒，時芊芊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一個人又覺無趣，沒過多久就趴在桌邊睡了過去。後來時遷怎麽喊她也叫不醒，只好将她一路抱到後院。一直睡到今日中午才醒，時芊芊一睜眼就看到自己正呆在個不認識的地方，環顧周圍，哥哥也不在身邊，她有些害怕。現在看到昨晚的那個漂亮姐姐在這裏，時芊芊趕忙詢問。

“哦，謝謝姐姐。”茶肆後院應該就是昨天那個茶樓的後院吧，時芊芊認真的想着。

平日都有時遷給她梳洗，今日時遷不在，時芊芊自己又不會梳頭，随便洗了把臉就跑了出來。站在涼沫初的面前，時芊芊頭發淩亂的披在腦後，衣襟歪斜，裙擺高低不齊。而看到這樣的時芊芊，涼沫初覺得好像不如昨晚順眼，這讓她忽然有了一種想要幫時芊芊梳好頭發理好衣服變回昨晚那樣的沖動。

事實上，她也确實這麽做了。

半蹲在時芊芊面前，涼沫初将她上衣與裙子捋平對齊，感到腿蹲的有些發麻，只好帶她進屋面朝裏抱到了床上。而整個過程裏，時芊芊都很乖巧的一句話也不說，睜大了眼睛安靜的看着涼沫初，任她擺弄。

衣服好說，但是弄到頭發的時候，涼沫初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涼家時為了避免被人打擾到她研制各種□□，除了洗衣送餐與打掃屋子，涼家家主從不會讓任何人無故出現在她的視線中，而她也樂得清閑。長年居住在涼山無需外出，又沒有人打擾，所以涼沫初根本不會也不需要打理自己的頭發。即使是現在，她也只是用發帶将頭發松松綁在腦後而已，沒有點綴任何裝飾或者梳成某種樣式。

時芊芊靜靜坐在床邊，無聊的将裙帶在指間繞着玩兒。而站在她身後的涼沫初則在拿着縷發絲一邊不停擺弄一邊認真思索。

昨天，她是什麽樣來着？

“芊……”

拿完東西回來的時遷剛一推門，看到屋裏的涼沫初先是一愣，再瞧見她正在給自己的妹妹梳頭，那慘不忍睹一團糟的頭發，他忽然捂住嘴，笑得肩膀一抽一抽，好在涼沫初還在專心弄頭發沒回頭看他，總算是強忍着沒笑出聲來。在門口的木盆裏洗過手，笑完了的時遷走到涼沫初的旁邊，看到時芊芊已經睡着了，他小聲道：“涼小姐，我來吧。”

涼沫初點點頭，将那被她糟蹋的不成樣子的頭發緩緩放下，坐在一旁專心看着時遷将發絲打散梳起。只見他一雙手在發間靈巧的穿來插去，半盞茶的功夫兒，一個精巧可愛的發型梳好在兩人面前，時遷又仔細查看了一圈，确認沒有發絲零落，捏捏時芊芊粉嘟嘟的小臉頰，将她叫醒。

“和昨天不一樣。”涼沫初忽然說道。

“啊？”時遷沒反應過來她說這話什麽意思，不一樣怎麽了。

“不過，比昨天更順眼一些。”涼沫初又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沒等時遷接話，站起身出門離開。

涼沫初離開，時芊芊也睡醒過來，她揉揉眼，有些迷糊的回頭想找姐姐，卻發現自己的哥哥正在身後。這驚喜讓時芊芊立馬高興起來，她興奮地拉着時遷的衣袖，甜甜喊道：“哥哥，芊芊餓了。”

“哦。”甩甩頭忘掉方才涼沫初奇怪的話，時遷笑着朝妹妹說道：“哥哥帶芊芊去吃飯。”

“嗯！”小姑娘一點頭重重答應一聲，笑容明媚。

去小院後面看過自己的黃牛，涼沫初下山走過那些依然閑置掩映山中的亭臺樓閣，來到前面的茶館。

“中午好啊，涼姑娘。”

涼沫初甫一進門，便看到坐在窗邊的蔔羽朝她揮手熱情的喊道。

蔔羽打招呼的話，讓她想起早上那句，她想了想，走到蔔羽桌對面坐下，有些迷茫的問道：“中午好……是什麽意思？”

“……”

四兒剛好過來把涼沫初那份飯菜放到桌上，聽見她的話，順口接道，“就是在和你打招呼。”

涼沫初搖搖頭，還是不懂。

四兒撓撓頭也不知還要怎麽具體解釋，蔔羽只好接過來，無奈道：“是一種問候禮儀，相遇的人們總是會以這些話來開展接下來的交往，涼姑娘若是想了解它們，不妨進城去街上走走，觀察觀察人們的交往。”自覺解釋的差不多了，蔔羽為了防止涼沫初的追問，悠悠喝了口茶，開始轉移話題，“涼姑娘，先前丢的銀兩，找的可有眉目了？”

涼沫初拿過碗筷，輕輕搖頭。

“可去縣衙報案了，他們怎麽說。”蔔羽以為是涼沫初又沒聽懂衙役們的答複，打算聽聽說的什麽好替她分析一下。

涼沫初依舊搖頭。

“什麽也沒說？”蔔羽覺得和涼沫初交流真的是很有挑戰性的事情。

“沒去。”涼沫初靜靜說道。

“為什麽。”喝口茶，蔔羽又問道。

“不知道。”

“……”

淡定的把茶盞放好，提起砂壺穩穩倒滿，濃綠尖細的茶葉漂浮在淡綠的水面上，令人望之心靜。呡口茶，蔔羽覺得自己應該去學着适應，絕對不能用常人的思維與涼沫初對話。

“下午我陪姑娘進城去趟縣衙吧，丢了東西，總該去衙門報案的。”

涼沫初不說話，只點點頭答應，繼續認真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