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拾玖

“時間倉促,來不及多做準備,委屈姑娘了。”

駕車的是随南璃一同而來的年輕人,偌大的車廂裏就只剩下南璃、涼沫初和時芊芊三人,又怎能不舒适。且馬車并非如涼沫初看到的那般華而不實,行駛起來比來時的不知平穩了多少,更不用提車內種種齊全的物品。饒是如此,南璃似乎還是有些不太滿意,半是客套半是歉意的向涼沫初告罪了一句。

“不委屈。”涼沫初不懂南璃的謙虛,于席上危坐讀書的她聽到後甚至連頭都未擡便直接回道。

涼沫初的回答總是如此直率,與她相處也許真的可以很簡單,也許……南璃想着想着忽的笑了起來,不同于往日似三月春風般溫暖卻淡漠疏離的笑意,而是近乎放肆的幹淨清爽的笑容,令他整個人頓時清亮起來。

雖只一瞬,卻驚豔了恰巧擡頭匆匆瞥過的涼沫初,剎那,一道明亮白芒自她心中突兀劃過。因為太過短暫,涼沫初甚至都來不及感受,光芒又渺無蹤跡,仿佛從不曾出現過。

可如果不曾存在,心裏那種從來沒有過的異樣沉甸又是什麽?涼沫初将手覆上另一只手的脈門,冰涼的指尖下傳來陣陣脈搏清晰的跳動,她阖目,斂氣靜息凝神。

南璃笑過後又恢複如昔的溫潤淡漠笑意,看到眼前突然認真給自己號起脈來的涼沫初,他微帶疑惑地溫聲問道:“涼姑娘這是在作何?”

“沒事。”探查不出自己身體出了什麽問題,涼沫初放下手收袖斂衽,複端正坐好。

不知何時,時芊芊已經抱着同樣熟睡的小貓咪側卧在角落沉沉睡了過去,她緊閉着雙眼,齊齊的劉海下,長長的睫毛不時輕顫,可愛嬌嫩的小臉上尚挂着安靜甜美的笑容。

南璃取過薄被覆在時芊芊身上,注視着涼沫初的眸光溫潤如水,“車上颠簸,我想姑娘看書也不舒服,在下雲游四海之時曾聽過許多奇聞異事,姑娘可有興趣聽聽。”

面對南璃,涼沫初總有些不堪其擾的感覺,意外的是她發現自己卻并不厭煩。索性合上書,涼沫初目光冰冷的又盯了回去,語氣中帶着些淡淡的無奈,“說吧。”

南璃見涼沫初如此,想到自己似乎真是在百般糾纏一樣,也是覺得好笑。

……

馬車輕颠從遠處駛來,載起些奇詭秘聞,又悠悠遠去。

“涼姑娘,你既住在滄瀾茶肆,近來可曾聽過一個有關瀾滄城的傳聞。”南璃像是想到些什麽,忽的就問起來。

“不曾。”涼沫初知道才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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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璃根本也沒想涼沫初能回答,他笑了笑,茶綠發梢輕搖,“傳言月餘前瀾滄城外發生了一起命案,巡捕們在稻田裏一處殘破的茅屋發現了屍體,僵硬的蜷縮在角落,死相凄慘。”

涼沫初未語,唇邊依然淺笑清純,只冰冷的眼神越發深邃冷冽。

沒能看到涼沫初神色有所動,南璃接着笑道:“我也知這并不稀奇,但此後城外又陸續發生了幾起命案,死者皆是被利器一擊致命,可知兇者應是有着很高的武功修為。”

涼沫初臻首以手抵颌,想了想問道:“哪裏稀奇?”

“看起來毫無關系,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是長年習武的青年男子,而且,”南璃似是毫不經意的說道:“聽仵作說,他們體內都含有一種毒,一種同樣的特別的毒。”

“嗯。”涼沫初打了個哈欠應道。

不僅沒有驚訝,南璃甚至連方才恍惚從涼沫初眼中瞧見的冷冽都看不到了,壓下心頭疑慮,他緩緩道:“這毒并不常見,一般而言世間也只有一類人會中這種毒。事實上,中毒者的身體幾乎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唯有當他們的精神被藥物控制的時候。”

“會被迫保持清醒,但是全身伴随劇痛?”涼沫初忽然道了一句。

“是,想來姑娘也是知曉這毒。”南璃這般說着,暗中仍觀察着涼沫初的反應,不是驚慮,倒似是疑惑。知道這毒,顯然她确是涼家人,可是這種反應又出他所料,在他想來,這些人的死應與涼沫初有着莫大的幹系才是。

“九露月華。”涼沫初輕道。

她當然知道,這可是她早在啓蒙時便能輕易制作出的一種□□。然而涼沫初不知道的是,九露月華也一直藏匿在涼家每一個下屬體內——一個在涼家人盡皆知的事情。

尚不知曉涼沫初對涼家幾近一無所知,南璃推開車窗支起簾幕,又悠悠言道:“也不知這瀾滄城裏到底是何人,與他涼家如此大的怨隙。”

簾子被撩起,南璃不經意的瞧了眼窗外,卻見此前還仿佛在天邊一般的青蔥蒼山這時竟漸漸靠近了過來,而馬車則正朝着上山的土路行去。

南璃心下一驚,面上卻不露聲色,沉靜問道:“早先姑娘去任家時,可記得曾經過這山?”

還在想着九露月華的涼沫初忽然間聽到南璃的問詢,卻好似不接着先前說起的話題,她茫然道:“什麽山?”

南璃一指窗外,此時馬車離蒼山又近了一些。

涼沫初透過車窗瞧了眼車外蔥郁的山林,搖頭示意南璃她并未走過這裏,便低下頭接着琢磨九露月華與城外那些死人去了。比起眼前的怪異之處,涼沫初顯然更關心遠在瀾滄城的種種,以及許久不曾聽到有關蔔羽的事,也不知他如今怎樣了。

南璃略一沉思,忽的唇邊泛起一抹清雅的笑意,他站起身走出車廂。

馬車此時已經晃晃悠悠的駛上蒼山,趕車人也就是一直跟在南璃身後的那名青年正仔細的控制着馬車的走向,山間路窄,馬車行駛于上并不容易。

南璃幾步走到青年身後,那青年仍渾然不覺。南璃內心裏不由輕嘆對方大意,竟找了這麽一個不警惕的家夥冒充他的跟班。并指成掌,南璃側手對着青年的脖頸直直砍了過去,沒有任何懸念的,冒牌馬車夫向前一倒昏厥過去。順勢俯下身,南璃牽過車夫手裏的缰繩向後一拉,只見并轅兩匹馬兒前蹄猛地向上擡起,“希聿聿”一陣嘶鳴,驚起林間無數飛鳥,随即馬車直愣愣止在原地。

馬車突然停下來,車廂卻止不住地搖晃,擾了車裏正在思考的涼沫初。

探身推開微敞着的廂門,涼沫初俏臉上冰冷的微笑如常,只是看起來平靜的目光深處竟添了幾許惱意。正想到關鍵時刻,平白被打斷,任誰都會有幾分不開心吧。移身到門邊,掃了眼周圍的情況,涼沫初擡頭直直望向南璃,她需要一個解釋。

南璃豎起一指抵在唇前,閉上眼輕聲道:“噓,你聽。”

涼沫初閉目聆聽,直覺山路兩側的樹林安靜的詭異,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微弱聲響從山林傳來。

“林中有人?”她并非習武之人,仔細聽了會兒也聽不清,索性直接問了起來。

“許多人,皆帶刀兵。”南璃點點頭。他在外羁旅歲餘,這些人顯然不是來找他的。南璃又側首望了涼沫初一眼,不知是否是來找這姑娘的了。只是若無關,他那被調換的下屬又該作何解釋。

涼沫初同樣略想了一陣,卻在南璃微帶訝異的目光下重新坐回車廂,拿起先前看了一半的書。

林中有人,與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南璃苦笑,他委實不能理解着少女的思路,只好繼續擾她,“涼姑娘。”

“又有何事?”涼沫初覺得她對南璃的糾纏已然習慣。

“涼姑娘,這僞裝成在下下屬的趕車人将車帶上蒼山,随後林中便突兀出現許多人來,姑娘不覺其中蹊跷嗎?”南璃終于算是吸取教訓,一口氣把該說的都說明白。

兩人說話這一會兒,林裏的聲音已經清晰到涼沫初不必刻意去聽也能察覺到,涼沫初疑惑道:“與我們有關?”

“大抵有關。”南璃自然也不能确定。

“哦,反正現在離開這也來不及了,還說什麽。”涼沫初的心倒是寬的很。

這廂話音方落,一群蒙面黑衣人瞬間從林中疾行而來,黑衣人目光緊縮二人,手中明晃晃一柄彎刀,将兩人與馬車團團圍住。

待衆人站定,正對着二人似乎是其首領的蒙面人向前跨上一步,抱拳對涼沫初道:“涼姑娘,我家主人請姑娘過府一敘。”

又是宿浔不曾說過的情況,涼沫初顯得有些苦惱。尋常人家,若是有人專程邀請做客,應該是要欣然前往的吧。

“嗯。”涼沫初點點頭。

出乎所有人意料,她根本未做任何抵抗竟然就答應下來?!

在一衆黑衣人古怪目光的注視下涼沫初往前走了幾步又忽然回身,她這一動作驚得衆人紛紛握緊手中彎刀。就在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以為她終于反悔,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涼沫初卻只是略顯奇怪的看着一派溫和的南璃,冰冷道:“你不去嗎?”

茶綠色的發絲被山風微微吹起,南璃忽而輕笑,眉眼間缱绻不盡柔情,也許自己多少知道些這姑娘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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