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納蘭凝香, 皇後娘娘恩旨, 今兒往辛者庫撥了一個太醫過來給大家問診。你的手指若是沒好，可以過來排隊瞧一瞧。”老嬷嬷站在門外喊了一聲道。

榻上, 納蘭凝香的手指被一小塊白布草草包着，身邊還放着一碗不知從何處淘弄到的草藥。

聽見老嬷嬷的話，她趕緊撐起自己的身子，扯過一件泛黃的外袍往外走去。

辛者庫很難有太醫過來，所以此刻的隊伍排得老長。納蘭凝香來得晚, 自然站在最後。偏偏今兒天氣又冷得厲害，不多時，她的雙腳已經凍得站不住了。

不行，這麽等下去，豈不是會凍死自己。納蘭凝香暗暗想到。想到這裏，她四處看了一遍，見身後站着一個體格頗好的小太監，于是放下心來, 雙眼一閉，往後倒去。

咣當。

納蘭凝香的身子狠狠摔在地上。

原來那小太監也不是傻的。若是眼前是個美人兒他自然願意接着。可此刻眼前摔下來的卻是一個渾身髒兮兮，頭發蓬亂的女子，他自然避之不及。

真疼啊。納蘭凝香心中忍不住嘆道。可既然已經倒下，她總不能再裝作摔醒的樣子，只好硬生生的忍住疼痛。

“有人病倒了！”身後的小太監還算有良心，高聲喊了一句。

“誰？”

“這是，這是, 哦，是納蘭凝香，沒落的那個采女！”小太監辨認了一會答道。

屋裏正在把脈的太醫聽見納蘭凝香四個字，眉心不由得一動，随即開口道：“既然已經病倒，可見是病情嚴重的，不如就先把她帶進來吧。”

當先的幾個嬷嬷滿臉不樂意，但還是給了太醫面子，沖着外頭的幾個小太監道：“把人擡進來。”

孔太醫的手搭在納蘭凝香的脈上，眉毛緊緊擰巴着。半晌，他開口說道：“找一間幹淨屋子，讓這個宮女躺下，我要好好問診一番。”

當先的嬷嬷立刻急道：“孔太醫，怕不是什麽疫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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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凝香此刻閉着眼睛，把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疫病？自己得了疫病？不會吧，自己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呀。

“是不是疫病要稍後診完病再說，你們先去找一間屋子。唔，我恐怕要在納蘭采女身上耽誤一些時候，不如先讓其它人去用午膳吧。”孔太醫繼續道。

“這，好吧好吧，真是個耽誤事的！孔太醫，那就勞您多費心了。我先去找間空屋子，再給您布置一份午膳。”領頭嬷嬷說道。

孔太醫點點頭應承。

等到衆人都散了出去，各自忙開，這孔太醫才開口說道：“納蘭小主，我知道您醒着，我與趙夫人有舊，她讓我救你出辛者庫。”

納蘭凝香心中一喜，雙眼猛然一睜，倒吓了孔太醫一跳。“此話當真？”

孔太醫往外頭瞧了一眼，見沒有什麽動靜，才從懷裏摸出一顆藥丸道：“服下此藥，能幹擾你的脈象，造成假孕之象。”

“假孕？”

“沒錯。多餘的話不要再問，這一切都是趙夫人的主意，你只管聽從便是。只有一樣你要記着，到時候一定要跟皇後娘娘說，要讓我為你安胎，如此才可萬無一失。”

納蘭凝香聽了這話尚且有些猶豫。孔太醫忍不住急道：“小主若是不聽，這辛者庫可就再也出不去了！”

“啊！”納蘭凝香這才急道：“這真是娘的主意？”

“微臣也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做下此事，難道還能騙小主不成？”

“罷了罷了，我權當賭一把，反正也不會遇到比現在更差的時候了。孔太醫，一切全都拜托您了。我手上還有小一千兩銀子，若是事情辦成，我自然不會虧待您。”納蘭凝香一口服下藥丸道。

孔太醫還未等答應，幾個太監已經沖進來準備把納蘭凝香擡到幹淨屋子裏頭。

納蘭凝香有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六宮。皇後沒想到這顆棋子還能死而複生，自然也樂得搭救。于是，皇後很快派人把她接出了辛者庫，搬回了原來的宮裏。

“啓禀陛下，皇後娘娘，納蘭凝香的确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只是因為她身子瘦弱，所以還未顯懷。”孔太醫跪地說道。

“三個月？唔，那正是她頭一回，也是唯一一回侍寝的時候。看來，她倒是個有福氣的。”皇後說着話，又把頭轉向了玄遠。

“陛下，自您登基以來，膝下子嗣一向不多。所以，納蘭凝香這一胎倒顯得十分珍貴。只不過，她如今位分未定，若是還按照宮女看待，恐怕會引人輕賤咱們的皇嗣。”皇後十分善于把握皇帝的軟肋。

“那依着皇後的意思，要怎麽辦？”玄遠不喜歡宮裏這些女人，自然對她們所生的孩子也無甚好感。他今日能給面子前來，完全是因為太後三番五次的派人請了好幾回。

“她是戴罪之身，位分不宜太高。可為着皇嗣，位分太低亦是不妥，不如就賞她個貴人的位分吧。”皇後開口說道。

“話都讓皇後說了，朕倒是無話可說。”玄遠認真吃着桌上的蓮子說道。

“陛下。”皇後無奈的嗔了一句。

“貴人的貴字是個好字眼，給了她是糟踐這個字了。還是常在吧。”玄遠說道。

皇後無奈點頭，繼續試探道：“那陛下賞個封號？臣妾聽說陛下愛吃的肉脯也是出自納蘭府，可見納蘭府對陛下是一片忠心。陛下用封號賞一賞納蘭凝香，也是對納蘭府的嘉獎。”

“獻肉脯是為了銀子，與忠心無幹。”玄遠随口說道。

一擡眸，眼瞧皇後的臉色有些不悅，玄遠又含笑把話拉回來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就賞個字吧。依朕看，就賞個芷字吧。”

芷，意為香草。在這宮裏，人人都是花名，可納蘭凝香卻只混到了一個草名，可見皇帝是沒把她放在眼裏的。

不過，等到皇後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皇帝早已拂袖離去。

“姜玉，本宮是不是又惹陛下不樂意了？”皇後問道。

名喚姜玉的小丫頭揣着明白裝糊塗道：“沒有呀，陛下走的時候沒有悶悶不樂的意思呀。”

“呵，陛下什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無論他高不高興，都不會讓你感覺得到。”皇後說道。

姜玉趕緊勸道：“娘娘您別想太多了。您現在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陛下輕易不會跟您置氣的。”

“皇後？要不是因為本宮的父親掌握着大虞大半的臣子勢力，皇帝怎麽肯立我為後。如今陛下根基未穩，不會輕易與本宮過不去。可來日若是他翅膀硬了，自然輕易就能罷黜我和父親。”皇後說道。

“奴婢倒是覺得，咱們這位皇帝可沒有翅膀硬的時候了。您看他日日擺弄西洋玩意兒，又沉迷享樂，有的時候甚至連翻身都懶得動，還要奴才們推他，您說這樣的皇帝，哪會有根基穩的時候。所以，您和老爺呀，盡管放寬心。”姜玉笑着說道。

“這話倒也是。皇帝那個脾氣秉性，真不像是個帝王的材料。”皇後的心情寬松不少。

“對了，去看看芷常在吧，把晉位的消息告訴她，也讓她樂一樂。不過樂完了，也要讓她辦一辦正事，把她那個妹妹料理幹淨。”如今的皇後，已經徹底把納蘭舒容視為眼中釘。

“是，皇後娘娘。”

“再有，把丹貴妃請到我宮裏喝茶。這麽好的消息，自然要讓她好好知道一番，也好給她添添堵。”皇後含笑說道。

“是。”姜玉嘴唇一抿，臉上亦是帶着幾分得意。

芷常在自然是歡喜的。從辛者庫賤婢一躍又成為了宮裏的主子，而且還升了位分，這讓她嘗足了甜頭，險些忘了自己這肚子是假的。

“辛者庫嬷嬷到了嗎？”芷常在得意洋洋的歪在榻上，錦緞棉被裹在腳下，地龍也不時蹦起幾個火花聲。

她的話音剛落，小丫頭已經領着一個嬷嬷走了進來。那嬷嬷臉上帶着十足的惶恐。她萬萬沒想到，一個進了辛者庫的妃嫔還能重新再出來。

“奴婢請芷常在安。奴婢自知有罪，還望常在寬恕。”那嬷嬷倒是機敏，話都沒說幾句，便開始請罪。

“拜高踩低，一向是賤婢們的喜好。”芷常在含笑道。

那嬷嬷年歲不小，心中惱怒，可也只得硬生生忍下這句話。

“本小主在辛者庫的時候，這雙手啊，日日在冷水裏泡着，身上又受了許多鞭刑。不過，這些也是應當，誰讓我被貶到那裏了呢。本小主最恨的是，你竟然縱容納蘭舒容削了本小主的手指！”

說着話，納蘭凝香舉起了自己的左手，只見其中的小指仍被紗布緊緊包裹着，外頭又罩了一層軟煙羅遮擋。

“小主饒命，小主饒命，奴婢實在是不知情啊！小主，奴婢若是知道那個丫頭有這麽大的膽子，當時打死奴婢也不會離開小院呀。”

“你以為本小主會信你的蠢話？”納蘭凝香的上半身從榻上擡起來，顯然是氣急了。“本小主告訴你，我早晚會殺了那個賤婢！至于你，本宮會先留着你，等到納蘭舒容死的那一日，再拉上你陪葬！”

“是是是，小主大恩，奴婢銘記于心，銘記于心。”那嬷嬷連連磕頭道。

“滾。”納蘭凝香把桌上的盤子往地下一撥，稀拉拉摔了一地。

侍候她的小丫頭趕緊把那嬷嬷攆了出去，而後才上前勸道：“小主別惱，您肚子裏可懷着龍胎呢。”

納蘭凝香下意識心裏一虛，随後說道：“我心裏有數，只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那小丫頭雖然不知納蘭凝香身孕是假，但也知道她與納蘭舒容的過節，此刻開口勸道：“小主您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了，若是想報仇，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抓住她的把柄才能有的放矢。”

納蘭凝香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吩咐禦膳房，就說比起外人來，本小主更信任自己的妹妹，讓納蘭舒容負責本宮的膳食。到時候，我自然能抓住她的小辮子。”

“小主睿智。還有一件事，奴婢要向您禀報。”

“什麽？”

“皇後宮門口的蓮清托人捎來消息，說是求您再想想法子，救她出去。”

“本小主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你沒瞧見陛下今日來的時候，一眼都沒看本小主麽。若是我再恬不知恥的湊上去求他救人，他指不定要怎麽嫌棄本小主呢。這一個芷字，皇後娘娘還當是好字眼呢，當本小主傻不成！”

小丫頭沒想到芷常在的脾氣如此不好，她不過出于同情，提了一句蓮清的事，就又惹得她發了一通脾氣。此刻，小丫頭不得不又出言勸了半晌。

“孔太醫到。”外頭的一個小太監傳道。

小丫頭心裏一松，趕緊借着這個由頭出門，把人迎了進來。

“孔太醫。”納蘭凝香總算露了個笑臉。“母親那裏，有沒有傳來什麽消息？”

“是，常在小主，趙夫人說讓您只管安胎，旁的什麽都不要做。”

“什麽都不要做？那納蘭舒容怎麽辦？”

“趙夫人會在年關的時候，親自入宮解決。”

納蘭凝香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罷了，我聽她的就是。只不過，這大仇不報，利息總是要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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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品寧站在禦膳房門口，用蚊吶一般的聲音喊了一句。

“舒容，你的人找你。”一個五品女官喊道。納蘭舒容一回眸，只見品寧臉上帶着罕見的焦急之色。

“怎麽了？”納蘭舒容把她拉到禦膳房外頭問道。

“是芷常在，她把三意叫到她宮中問話了。”品寧說道。

“看來，一根手指的代價還是太輕了。”納蘭舒容用手帕擦着手上的水痕，顯然是打算出門救人。

“小姐，如今她懷着身孕呢，又是常在的位分，您貿然前去，恐怕不妥。”品寧神色不安說道。

“傻丫頭，若是真有身孕，何必等到如今才發現，這只不過是個扣兒罷了。我估摸着咱們陛下也能猜到此事，只是想坐等好戲而已。”納蘭舒容說道。

“這，陛下的心可真大呀。”品寧忍不住吐槽道。

“好了，現下不是議論此事的時候。走，我們去給陛下送湯飲。”

“現在？送湯飲？小姐，我們不先去救人嗎？”

“她如今是常在了，不會把咱們放在眼裏。如今，只有陛下才能幫咱們。”

“小姐，那咱們為什麽不揭穿她，明明沒懷孕，卻過着那麽好的日子。”品寧看不過眼道。

“別急。年關将近，趙氏也會入宮。到時候，一起算賬，也好痛快一些。”納蘭舒容說道。“你等我一下，我回屋裏取湯飲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