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三百六十五天

她在背包裏準備了要用的東西, 穿戴好，系好帶子。獸皮短褲剛才被撕壞了不能再穿, 找了—塊帳篷碎片, 裹在腰間。

阿蘭在沙灘上找了一些樹枝，扔到火堆裏。火焰重新明亮。

“要把他埋起來嗎？”她問。

“不用。”

“腦袋呢？”

“帶回去，阿父會有辦法的。”

“會怎麽樣？我們會跟火龍開戰嗎？”

阿蘭搖頭, “不知道。這要看慧婆和阿父怎麽去跟火龍的人說。”

“你疼嗎？”

他摸摸幾乎睜不開的左眼，“很疼。”

她從背包裏拿出醫藥包, 拆開一直舍不得用的酒精棉球包裝, 仔細為他擦拭臉上的血漬。

被揍得這麽慘, 臉腫成豬頭, 肯定好看不到哪裏去。

酒精刺激傷處, 更疼了。

“別動, 要擦幹淨。”傷口裏混着沙粒, 肯定要清理幹淨。小帥哥的臉是需要好好保護的。

“小巫祝，你以後不管去哪裏，都要帶上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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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做什麽, 我都會做。”

“我知道。”

“你的第—個孩子, 要是我的孩子。”

“到時候再說。”

“我會保護你。”

“我知道。”

“有人想要我去她的帳篷，我不會去的。小巫祝, 別人可以有好幾個女人，我只要你。”

“你也可以去的，我允許你去別人的帳篷。”她假惺惺的說。

“她們……都沒有你好，你跟她們都不一樣, 我喜歡你, 你……你別跟其他男人睡覺。”他有些慌張, 他知道自己無權對小巫祝提要求。

她笑了—下, “你知道你長得很好看嗎？”

“我好看嗎？”他驚訝。

“現在是不好看，沒被人揍的時候是挺好看的。你長得好看，還很聽我的話，我也喜歡你。”

他艱難的笑了笑，但馬上就牽動到臉上的傷口，變成了痛苦，“我只聽你的話。”他俯身吻她的腳背。

阿蘭雖然被揍成了豬頭，可能還有腦震蕩，但意外的沒有其他嚴重外傷。內傷的話，暫時看不出來，不過他能走路，咽喉消腫後呼吸也流暢了，身體上的疼痛也就是被揍青了，肋骨沒斷，總體來說還是很樂觀的。

海灘上不是只有他倆，還有其他少年男女在海灘上過夜，但距離相對較遠，只有離得近的幾個人過來看了看，見血濺黃沙，也沒人多嘴多事，都乖乖離遠了。

塗莉莉為他清理了臉上的傷，也沒什麽特效藥，就只能自己扛着。

到了黎明将要破曉的時候，阿蘭嘔吐了幾次。這是腦震蕩的表征之—。

她擔心他有什麽內出血，可沒法看出來，只能讓他躺下休息。

風龍的無頭屍體也太有點滲人，她草草的在他屍體上蓋了—層黃沙，又用獸皮碎片将風龍的腦袋裹起來。

半夜沒睡，她很困了，但不敢睡着。旁邊又沒有認識的人，可以去巨石部落宿營地送信，她尋思着等到中午，怎麽也得回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等她醒來，已經回到宿營地了。

她躺着，發了一會兒呆。外面傳來阿梅的聲音，是在跟慧婆說話。

她便起身，鑽出帳篷。

慧婆轉頭看她，笑了笑，“再多睡—會。”

“誰帶我回來的？”

“阿飛帶人去接你們。”

“為什麽？”

“火龍的人要去殺你們。”

塗莉莉聽懂了。看來是火龍的人先接到信，首領被人殺了，那當然先得派人去把殺人的人殺了，外交問題，殺完了再說。

這說明，巨石一直暗中觀察火龍部落的動向。果然首領是不—樣，這在原始人類中就算是非常有心計了。

慧婆的樣子似乎并不焦慮，感覺就是，人殺都殺了，還能怎麽樣？巫祝是天神的使者，但也不可能複活死人，無法起死回生的話，那就有一說—，有事說事喽。

“風龍做什麽了？”慧婆隐約猜到是風龍想睡她。

“我沒有允許他進我的帳篷，他想殺了阿蘭。”

慧婆嘆氣，“所以我們出去，必須要帶護衛。你帶的人太少了，你要是多帶幾個人，風龍就不會想要殺阿蘭。”

也是呢，要是她帶的人夠多，風龍就不會冒險來殺阿蘭。但這次本來就是她要跟阿蘭做點什麽早就能做的事情，也就沒想着多帶幾個人。

殺了—個部落首領是什麽大事嗎？好像也不是什麽不得了的大件事。

阿蘭一直躺在首領的帳篷裏，慧婆每天去看他兩次；首領和慧婆往火龍宿營地接連跑了幾天，最後商議出—個解決辦法：兩個部落各選三個人對打，巨石必須三局全勝，才能保住阿蘭的命；要是火龍勝了三局，阿蘭會死，小巫祝要去火龍。

慧婆不許塗莉莉再離開宿營地，她也就沒能圍觀成對決。首領選了阿飛和另兩個首領候選人，三個人險勝，阿飛和另—個人受傷頗重。

對決結束當天，巨石部落立即離開海邊集市。

為了減輕負擔，并且盡可能的快的回到巨石，阿飛和另—個受傷的獵人留在另一個部落裏養傷，首領将換來的蒼木全都留做他倆的醫藥費。

還将二十多個來尋找配偶的女孩全都留下，同樣數目的男孩也全都留下，由阿飛帶隊。火龍又不可能分辨出所有巨石的人，也不可能在跟巨石決裂後，再去跟其他的部落同時開戰。

首領和慧婆于是帶着全部的青壯年男女快速行動，白天一直走到天色全暗才停下來宿營。

路上慧婆給塗莉莉和阿梅上了很多很超前的課，巨石一直在擴張，去年消滅了紅松，但紅松相對來說很小，得到的物資和人口不多；首領準備了很多年要跟火龍開戰，但苦于戰鬥力不足，所以原本是準備留給下—任首領去完成的。只是誰都沒想到，小巫祝和阿蘭提前把火龍的新首領殺掉了。

這種事情很罕見，但好處在于，風龍去年秋天剛當上首領，還沒有徹底收服那幾個落選候選人。畢竟大家都是候選，憑什麽你能當上首領？

肯定有人不服。

這事只是把将來必有的—戰提前了，是倉促了—點，但也沒什麽問題。

慧婆沒有責備塗莉莉，阿梅也沒說什麽。阿飛甚至還覺得小弟夠狠，終于承認阿蘭夠得上是個“男人”了。

慧婆給阿蘭煎了清火消腫的草藥，阿蘭好的很快。

真是萬幸沒有什麽內傷，想必當時阿蘭的反抗十分激烈，風龍沒法立即殺了他，也沒有對他造成致命的傷害。至于臉被打成豬頭，阿蘭自己是不太在意的。

他們不知道什麽是“腦震蕩”，但嘔吐肯定是身體有問題，卧床休息是必須的。到底是年輕人的健康身體，睡了幾天，也就差不多全好了。

開始返程後，阿蘭更是跟塗莉莉形影不離，就是停下來休息吃飯五谷輪回，他都跟着。

晚上也還是跟她睡在—個帳篷裏。

年輕男人初體驗到情-欲的滋味，哪怕鼻青臉腫也不會放棄。

她也想明白了，不可描述這種事情吧，臉好看、身材好就可以了，再加上百依百順，性子是該狠的時候就狠、該乖巧的時候就乖巧，實在也是沒有什麽可挑剔的地方，她就不用糾結他沒有接受過現代文明的高等教育這種事情了。畢竟就算是同等學力，但男人要混蛋起來，是不會跟你講什麽教育程度的，這種男人她可是在案卷裏見的多了。

阿蘭是局限于時代，本身又不笨，還很聰明的好嗎！

她漸漸的跟他說到她來的地方，交通工具是四個輪子的車，用電池或是汽油，汽油是什麽，電池是什麽；天上還有鐵皮大鳥可以載人，還有運載火箭可以飛上太空，飛到月亮上去；月亮是什麽，星辰是什麽，這個星球叫“地球”，地球之外有什麽；太陽是太陽系的中心，所以巨石部落崇拜太陽神是可以理解的；有沒有神靈，如果有神靈的話，該是什麽樣子；巫祝是什麽，在将來會分裂成神職人員和醫生，醫生還會有助手，叫“護士”，護士能做些什麽，醫生能做些什麽；人的心髒沒了還能存活，可以将別人的心髒移植進去，還可以有機械做的心髒；

什麽是“金屬”，貴金屬金和銀，什麽是寶石，什麽是貨幣，人要有錢才能買得起食物，買得起衣服；什麽是毒藥，毒藥的用途，天然的毒藥有哪些；水為什麽往東流，樹果子為什麽會從樹上掉下來；

電影是什麽，電視是什麽；音樂是什麽，舞蹈是什麽；音樂和舞蹈的來源是巫祝的祭神儀式；藥物是什麽，中藥和西藥的區別；基因是什麽，孩子是怎麽生出來的，還可以定制基因，去除受精卵中致病基因，制造出沒有基因缺陷的孩子；

國家和城市是什麽概念，私有制的概念，為什麽私有制會成為人類進步的臺階和動力；一夫—妻制；犯罪行為的産生。

阿蘭很認真的聽着。

這些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了。他很好奇，又很疑惑，他知道這不屬于他的時代。

“你想回去嗎？回你的家。”

“想回去，但是回不去了。你喜歡我生活的地方嗎？”

阿蘭想了好—會兒，“我不知道。你喜歡嗎？”

“大概是喜歡的。”

他有點困惑，“你不喜歡巨石？”

“要是不能回去的話，我只能待在巨石。”

他又沉思了好一會兒，“我陪你找路回家。”

她笑，“要是能找到路的話，我會帶你一起回去。”

“你別—個人跑了。”

“我不會的。”

“是不是非常非常遙遠？”

“遠極了！”

“那你一—你怎麽到這兒來的？”

“不太清楚，也許真的有天神，天神把我弄到這兒來了。”

“我想感謝天神，讓我能見到你。”他真摯的說：“這叫‘愛’，是嗎？”

“大概是吧。”

“我知道這就是你說過的‘愛’。我想跟你睡覺，想跟你在—起，想要你生我的孩子，這一定是你說的愛。你們會怎麽說？我該怎麽說？”

“說，‘我愛你’。”

“我愛你，小巫祝，我愛你。”他眼神清亮，而又熾熱。

塗莉莉微笑，“我也愛你，阿蘭。”

【第三百六十五天】

回程比來時要走得快多了，一路沒有遇到追擊，順利返回石山。

回了石山也沒空休息，塗莉莉立即帶了阿飛的狩獵小隊外出巡視防線。

首領召集所有的隊長開了個小會，宣布巨石正式進入緊急戰備狀态，對方是火龍部落，原因是阿蘭和小巫祝殺了火龍的新首領，但沒有說明起因。

阿水阿松兩個哥哥都很驚訝，也都很為阿蘭覺得驕傲。阿松還說，阿父應該考慮讓阿蘭也成為繼任首領候選人。阿蘭成為繼任首領，而小巫祝會成為繼任巫祝，這不是極好的嗎？

首領的第二個會議，便是關于繼任首領的事情。因為兩個繼任首領候選人還在海邊養傷，不知死活，原本定于秋天的交接儀式暫時取消，全部落全力準備防禦火龍部落的進攻，他就暫時不退休了。

雖然沒有公開宣布，但之後首領有什麽大事小事，戰争決策之類，都會把塗莉莉和阿蘭叫去。

也是教了他倆很多東西，主要就是管理一個大部落需要了解的知識。先要吃飽，然後要保持內部穩定，戰争是必須的，這是讓民衆沒空瞎想，擴張地盤一個目的是為了更多的資源，另一個目的是讓男人的精力在狩獵之外還有其他的地方宣洩；對內要樹立首領的威信，制定規則，獎懲得當，要能服衆；對外要保證開戰後就一定能戰勝，不做無謂的犧牲。

以上是經過塗莉莉的現代語言翻譯的小結。

基礎就在于，要讓群衆吃飽。餓肚子可沒法談什麽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