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和你哥感情還挺好的呀?”

下午的參觀結束得很早, 兩兄弟似乎在走馬觀花的過程中達成了某種共識。一個打車去機場,回家辦事;一個帶着老婆回酒店, 休息睡覺。

齊蘆沒怎麽說話, 只觀察他們,比較好玩的是, 兄弟二人似乎身份倒轉了。

王文遠進屋便開空調,接了她的包挂起來,推她去衛生間沖涼。他解開襯衫扣子, 對着鏡中人道,“還行。”

“你們談妥什麽條件了?為啥不讓我知道?”

“他不好意思呢,不想你知道在摳我錢。”

“我每個月給你的錢,多少花自己身上?多少給他了?”齊蘆挺好奇的。

“我個人開銷很小,公司包得差不多了。你這幾個月轉給我的錢, 基本都給他——”

齊蘆微微張大眼睛, 有點不太相信, “王總,你活得這麽節儉呢?”

他脫下衣服,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不是要養老婆嘛?”

齊蘆推開他,熱烘烘的難受, “他用錢幹嘛?修老房子?”

“現在的工匠, 挺貴的。他和我爸要求還挺高,所以——”

“我說——”她巴淋浴間的玻璃門,“你媽生你下來挺劃算的, 一是能照顧你哥,二能傳宗接代,三還能掙錢養家。”

王文遠沒回答,她偏頭,他的表情有點難過。這是他的軟肋,有點被傷到了。齊蘆馬上道,“抱歉,我亂說的。”

他嘆口氣,将她拉到花灑下面,開了水龍頭,溫水沖下來。他抱着她,下巴擱在頭頂上。

齊蘆取下花灑,将水從他肩頭上淋下來,很快便濕了。他取了沐浴露,抹在她身上,自己抱着她蹭了幾下。她吃不住癢,掙紮,熱水噴濺,一會兒便只聽見各種嬉笑和喘息的聲音。

最後,王文遠抱着全身發紅無力站穩的齊蘆出來,擦得幹幹淨淨放床上。他也鑽到被窩裏,抱着她,繼續道,“我媽教我說話,第一個詞是哥哥。”

“哥哥身體不好,好吃的先讓他吃;不能和哥哥吵架,必須讓着他;外面有人欺負哥哥的話,得保護他;哥哥的藥,急救電話,家裏的電話,附近親戚的電話,醫生的電話,必須背熟。”王文遠摸着她光滑的肩膀,“我小時候貪玩,不太記得住。他有一次特別想玩,拉着我出去,結果忘記帶藥了。一起玩的小孩子不喜歡他,因為太嬌了,就推他。我去打架,他來勸,也被揍了。最不妙的是回家走半道,他還發病了。我一個人弄不動他,是旁邊路過的叔叔把他背回去的。”

齊蘆窩在他腋下,感覺很安全。

“又被揍了一頓,不準吃飯,還得跪天井。”

“你幾歲?”

“七歲?忘記了。”

她咬他一下,“騙子,怎麽可能忘?”

“我餓得不行,媽只給水喝,爸說不能認錯就放,必須吃教訓記住了才算。我哥就趁他們不注意,偷冰箱裏的蘋果給我吃。我動作不能太大,他就切成小塊兒,裝塑料袋裏塞給我。我把袋子綁手腕上,沒人見的時候就吃一塊。”

“他比我大,體弱心思多,改不了爸媽,就自己讓我。”

也就是說,哥哥是好哥哥,爸媽生王文遠下來只是為了照顧他,物盡其用而已。

齊蘆摸摸他的頭,“好孩子,委屈你了。”

王文遠貼着她臉,多少年憋着的話全倒出來,“家裏那老房子,傳了蠻多代,名義上算是我爸的。不過也給很多親戚在住,産權不明确。我爸說了算是給我的,但那玩意還真不好弄。哥挺喜歡它,覺得不修複修複,過幾年準塌了。而且時間拖得越長久,地價房價上漲,到底算誰的更說不清楚了。他就站出來,把那些親戚都招呼攏,成立一個啥老宅子的管委會。産權算我的,我出錢修複,他負責經營修繕和後期維護。”

“這算是好事呀。”齊蘆更好奇了,多大的房子得需要管委會?

“是好事,所以沒阻止。他身體不好,正經工作挺麻煩,就幹這事挺有興趣的。”

齊蘆打了個哈欠,“所以他找你增加預算,你就讓他解決我們的事?”

王文遠沉沉一笑,“不好嗎?兩全其美。”

她沒回話,閉眼準備睡了。他則不然,精神還旺盛得很,親親摸摸地,自得其樂。齊蘆不想反抗,便由得他去了。

次日一早,齊蘆被手機鬧鐘叫醒。她翻身起來,套上幹淨衣服,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塞包裏便要走。

王文遠打着哈欠起來,“我今天也要去項目上,你坐我車啊。”

“不行,被看見了怎麽辦?”

他無所謂道,“知道的人多了去,你瞞什麽?”

她呵呵一笑,“知道我是你女朋友的就一兩個,知道我是你包養的倒是有兩三個哎。”

王文遠瞪大眼,“什麽鬼?”

“瞞着挺好的啊,我都讓他們別說,楊秘書也不像是多嘴的人。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處,大家才能正常相處哎。而且你上面知道的和我在下面聽說的肯定不一樣——”齊蘆胡亂把頭發抓起來,“不說了,我回項目上吃早飯,得叫車走了。”

他抓着她啃了兩口,依依不舍地放開,“一個周才一回啊?我說,要不周六日都給我?”

“算了吧,你個大忙人,還不是我等你。”

齊蘆吐槽完,沖下樓,網約車已經在等了。她剛拉開車門要坐上去,卻見楊勤從旁邊的車下來,赫然撞了個面對面。她沖她點點頭,她卻難解地看着她,一動不動。這姑娘平時來往并不和她多招呼,工作交接也冷冰冰,不說給點便宜,有時候還挺有點故意拖延的意思。她便鑽進車裏,報了地址後揚長而去。

齊蘆确信,自己被小小地針對了。

各部門有許多文件資料需要老總簽署後才能執行,慣例是将其整理好後放在楊勤的辦公桌上。她會在王文遠在的時候将資料遞上去,王文遠看過确定無誤後簽字回下去。快的情況需要三天,慢的話超過一個周,但若是和財務相關的緊急資料崔玉會親自找王文遠。

目前前期準備招标籌備中,設計部和成本部尤其忙碌,恨不得當天遞上去的資料當天有回複。

然而,齊蘆陸續交了七八份上去,大部分沒回下來。她通過內網催促流程聯系楊勤,又電話和短信了好幾次,都被對方很官方地敷衍了。

譬如,王總很忙;譬如,王總有個緊急會面;或者很抱歉,王總覺得有些不太妥當的地方。

經理有些生氣地質問齊蘆,“怎麽拖了那麽久還沒确認?招标和成本的在催,咱們圖紙再不确定他們來不及了,到時候拖延時間你負責?”

事關自己的工作能力和整個招标,齊蘆道歉,表示自己會催促。

“催還不夠,得去守着。”領導道。

王文遠在這邊威望挺夠,說一不二,基本上不太有人敢當面質問。并且算是新合作,都把不準他的脈門,不知道他是故意不簽還是有什麽想法。領導當然不願去得罪自己的大領導,只好讓下面的小妹子稍微激進點兒,就算惹點事他也有退路。

“好的。”

這應該是試探。

齊蘆和楊勤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已經挑明了女朋友的身份,後面也見過幾次。那姑娘挺沉得住氣,當面沒怎麽表現出來,私下也沒向人閑話透露過她的身份,背後卻試探起來。

試齊蘆的本事,試王文遠對她的重視程度,試該用什麽方式把她搞出去。

她去秘書辦公室,楊勤正在和人聊事,她敲了敲門。楊勤似乎沒聽見,繼續說,連個眼風也沒給她。她也不生氣,便略等了一會兒,直到裏面的人出來,她又敲敲門道,“楊秘書,設計部文件簽字返回來了嗎?”

楊勤這才擡眼,表情挺和藹的,道,“你在外面文件籃裏看看呢,有的話就是簽了的。”

“沒有。”她已經翻了許多次。

“那就是沒有返了。”她略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最近王總可能太忙了,沒來得及。”

“王總今天不是在嗎?”齊蘆也挺鎮定地看着她,和氣道,“剛才還看見他了。”

“嗯,在的。”楊勤更和氣了,“這樣,等下我注意他辦公室,裏面的人談完事我馬上進去催一下,行不?”

每次都是這樣回複,能不行嗎?

“我在你這邊坐會兒,不耽誤你吧?”

當然是耽誤的,楊勤有點笑不出來,委婉道,“來這邊辦事的人挺多的,要不你先回去?”

齊蘆也不和她争,只沖她笑了一下,出門。轉身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她臉上有也不過如此的表情。她啧了一聲,出門并未回座,反而跑去和前臺小妹聊天。前臺的位置在進門處正中央,左右走道交接之處,可以很好地看到進王文遠和楊勤辦公室的走廊轉角處。她略聊了會兒,便見王文遠送一個老者出來,兩人似乎談得挺愉快的。

送客完畢,王文遠自回了辦公室。齊蘆盯着手機看了五分鐘,楊勤自然沒按她所說的時刻關注催促。她站直,理了理衣襟,直端端往王文遠辦公室而去。路過楊勤辦公室的時候,她正在打電話,眼睜睜看着她走進去。楊勤忙挂電話,追出去,王文遠的門已經被推開一條縫。

她一把抓住齊蘆的手,有點提高聲音,“你幹嘛?”

齊蘆略用力推門,“找王總彙報工作。”

“彙報什麽工作?”楊勤不信任道,“我是王總的秘書,訪客進出和行程安排都得經過過。五分鐘後他得下樓開會,你不能耽誤他。”

“用不了五分鐘,三十秒就可以了,你怕什麽?”

楊勤複雜地看着她,剛要說什麽,門從裏面拉開,王文遠拿着一疊資料出來。他見兩人對峙,詫異道,“你們在幹嘛?”

齊蘆開口,楊勤卻搶着道,“設計部提交的資料還沒返回去,他們等不及了,在催。我說你比較忙,可能要稍微等一等,但是——”她瞥一眼齊蘆,欲言又止,但意思很明白。

“對不起,是我沒協調好。”楊勤道歉。

還挺能的,用自己的專業襯托齊蘆的急躁和仗勢。

齊蘆摸出手機來看記錄,道,“上周三和周五分別遞交各三分資料,截止昨天周三,只收到了兩份返回的。”她也不說其它部門的文件已經全部返回,只道,“按照上個周一晨會的會議紀要,這兩周必須全部确定好,才能移交給成本和招标。今天周四,再簽不了無法保證節點。王總,這是你在會上親自定的。”

王文遠擡手看了看時間,道,“這也不是你違反流程的理由。先回去做事,我會處理——”

楊勤頭垂着,看不見她的表情。不過女人的直覺讓齊蘆明白,這姑娘多半覺得自己贏了。她轉身回座位,片刻後收到王文遠的短信,“老婆,晚上回去跪鍵盤,你說多久就多久。”

她笑了,居然會有人和她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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