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黎若回到醫療室,獨自坐在椅子上。
她垂着頭,緩緩握緊拳頭。
失敗了。
陸年的防備還是那麽深,從以前就是這樣,他永遠拒絕別人的接近。
就算百般讨好,也不曾被他看在眼裏。
她根本無法接近陸年,更別提完成老祖宗的交代了。
不行,必須想個辦法,一個能突破陸年的心防,讓他毫無防備的方法。
與此同時,初白捏着一張紙條,站在明月會所502室的門前。
門內,倉鼠亞種人類舒子瑟瑟發抖,那種壓迫的他喘不過氣來的龐大氣勢,就在門外。
他不懂這是大妖怪自帶的威懾,初白沒收斂,他又是具有空間天賦的亞種人類,妖血濃厚的差一步就能一腳邁進妖族的領域。
論天資的話,他比楚天還好,自然對初白身上的氣息感知更為敏銳。
舒子癱在沙發上,後悔答應老大約初白出來見面了。
沒想到是這麽恐怖的一只貓,他覺得自己快死了,精神緊繃的一直在無聲尖叫。
舒子被初白的氣勢拉去了全部注意,沒察覺到身旁的楚恒之臉上的異色。
楚恒之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感知到門外的氣息後,他的眼神一會迷蒙瘋狂,一會困惑清醒。
像是兩個靈魂在交錯掙紮,互相影響。
初白正要敲門,手機響了。
她頓了下,掏出手機點開一看,是方清發來的照片。
盯着照片上挨得極近的黎若和陸年,初白眯了眯眼。
門內,舒子抖了一會兒,眼角餘光瞥見自家老板起身從另一個門離開,他驚叫了一聲:“老大,你去哪?”
不惜威逼利誘讓他将初白約出來,人都到門口了,楚恒之這是要去哪?
放棄想要離開?
楚恒之背對着舒子,咬牙擠出聲音:“我頭有點痛,先走了。”
“啊?”
舒子伸手挽留都沒來及,他欲哭無淚的杵在原地。
不要留下他一個人面對那只厲害的貓啊,他、他會怕啊!
楚恒之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住處,他将門反鎖,捂着頭坐在沙發上。
剛才在感知到初白在門外的一瞬間,他從心底湧起的不是即将見到她的喜悅,而是一種夾雜了興奮和渴望的情緒。
那種強烈到讓他的意識都有點模糊的感覺裏,甚至還有一種想要将她吞吃下腹的欲望。
不是渴望抱她的那種,而是真正的想要将她撕扯吃掉……
這種情緒讓他覺得可怕,想也沒想的立刻從那間會所離開。
他總覺得繼續待下去,見到她,會發生他所不願意看到的事。
楚恒之扯開領帶,總覺得有一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那種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段日子他一直有模糊的感覺,有時候明明很早就休息了,第二天起來卻依舊很累。
還有他的記憶,有些記憶總是有點模糊。
這些症狀是從什麽時候出現的?
楚恒之努力回想。
模糊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心底盤旋。
為什麽要離開,你不想見她嗎?
明明那麽想要她,想要将她留在身邊陪伴,那只要用盡手段留下她就行了。
來,抓住她,除掉那個礙眼的陸年。
只要陸年不在了,她就會是你的了。
別抗拒你內心的渴望……
楚恒之眼神迷蒙,漂亮的眼逐漸失神。心底的欲望被無限放大,一層一層侵蝕着他的理智。
初白撈到了一只具有空間天賦的倉鼠,這讓她心情很好。
雖然這只倉鼠還弱了點,但體內的妖血幾乎快要靠自己的力量覺醒了,可見潛質不錯。
這個叫‘舒子’的倉鼠亞種人類很謹慎,明明他已經擁有了可以短距離空間傳送的能力,外界卻沒聽到什麽風聲。
他小心的隐藏了實力,只在之前為了救楚恒之暴露過一次。
那一次,他将一枚射向楚恒之的子彈轉移走了,這一幕剛好被和楚恒之有合作的方峥看見。
能轉移走子彈,說明他可以感知到空間坐标,好好培養一下,說不定也能感知到其他空間裂隙的存在。
就是那個叫舒子的青年未免太怕她了,抖得和篩子一樣,這是不是不太正常?
初白摸出手機搜了搜,盯着網上科普的關于倉鼠的各種說法,她驚訝的眨眨眼。
倉鼠喜獨居,不能合籠養。
聽說精神過于緊張的話,還會自己把自己吓死?
所以那個舒子那麽怕她,是因為體內倉鼠習性的原因。
天賜大陸沒有這個種類,這也是初白第一次見識到倉鼠這種動物。手裏的倉鼠圖片顯得很可愛,又軟又萌,小小的一團,黑豆豆一樣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起來的确是很不經吓的樣子。
想到這,初白将自己身為大妖怪的氣息收斂了起來。
那磅礴厚重的氣勢隐去,再也感知不到一絲一毫,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人類。
那只倉鼠那麽膽小,吓死就不好了,她還指望他能找到空間縫隙呢。
初白尋思着要怎麽用舒子的天賦能力,推開公寓的門,看見面無表情端坐在屋內的陸年。
陸年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逆着光有些看不清臉孔。
屋內有淡淡的煙味,這讓她有些詫異:“你抽煙了?”
陸年很少抽煙,只有偶爾特別煩心時才會抽一根。
“怎麽了?”
初白被他看得發毛。
“你去見楚恒之了?”陸年忽然問。
“不是楚恒之,是他手底下的一個人,叫舒子的亞種人類。”
初白随口解釋了句,她本來也以為會碰到楚恒之,但讓人意外的,只看到了舒子一個人。
瞅了一眼陸年的神色,她彎唇湊近,“生氣了?”
陸年:“……”
初白坐在他身邊,挨着他蹭了蹭:“別鬧別扭,我找那個舒子有正事,和楚恒之無關。”
陸年依舊不吭聲,似乎壓抑着什麽。
見他這樣,初白懶的哄了,她起身要走,卻被陸年拉住。
高大的男人從背後抱住她,将頭埋在她的脖頸處,低低的道:“別走,我沒生氣。”
“那你今晚是怎麽回事?”
陸年突然問:“你找那個舒子是打算做什麽?”
初白頓了下,若無其事的道:“……就好奇看看,倉鼠亞種人類,我還沒見過呢。”
陸年抱着她的手猛然收緊,沉默半響後,他放開她,拎着外套往外走。
“要回去了?”
陸年擰開門,背對着她道:“我就那麽不值得你信任嗎?”
到了現在,依舊用謊話來敷衍他。
初白怔楞。
這還是陸年第一次直白的說出來,以往無論她編的借口有多離譜,他都不會拆穿。
沒得到她的回應,陸年眼裏閃過失落,淡淡的道:“我回去了,回見。”
直到門被阖上,初白都沒回神。
陸年他是真的生氣了,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那張臉還是一貫的淡漠,但她莫名的就是知道。
可是為什麽生氣?
想不通他在氣什麽,初白撓了撓頭。
算了,他跟她總是不會氣很久,改天哄哄他就好了。
作為和初白走的最近的家族,在黎家倒臺,初白嶄露鋒芒之後,陸家幾乎成了圈內豔羨的對象。
雖然楚天和初白走的也近,但楚家還是楚父做主,有楚父和楚嚴在,楚家和初白的關系顯得就很普通了。
除非楚天上位成為家主,徹底掌控楚家的大權,這局面可能才會有改善。
而到那時,陸家早就不知道從初白手裏獲得多少好處了。
圈子內的其他勢力羨慕着陸家,感慨陸家主這只老狐貍到是個賊精的,在當初流言傳的最激烈最不堪時,都沒棒打鴛鴦,不準陸年和初白來往。
現在好了,讓他們抱上金大腿了。
不過,誰也沒想到是,這種羨慕還沒持續幾天,陸家主就出事了。
這天深夜,陸家主應酬完畢驅車回陸家大宅,結果走到半路,一輛拉土車失控撞上陸家主的車,不但将陸家主的車撞毀,甚至因為撞擊的太厲害,車禍不久後整個車子起火爆炸。
陸家主和司機的屍體甚至因為爆炸都四散零落,連具完整的屍身都沒有留下。
而且炸開的殘肢又被大火燒毀,面目全非的甚至可能都無法做DNA鑒定。
陸年接到消息,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大火撲滅後,車子被燒的只剩下骨架,車內零散的散落着幾團黑乎乎的東西,都沒了人形,幾乎全部燒成了焦炭。
現場的人無人敢去看陸年的神色,面對這種慘狀,誰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安慰陸大少。
圈內人都清楚,陸大少性子雖然淡,卻很重視父母,和父母感情也很好。現在陸家主死的這麽慘,陸年怕是要瘋。
陸年站在被燒毀的車子前,面無表情的俯身檢視着裏面的屍體。
陸墨彰跟在他身邊,忍不住拉了拉他:“陸年,別看了,讓專家來收斂鑒定。”
陸年沒理會他,依舊盯着那些燒炭一般的殘肢。他的眼神很冷靜,只是墨黑的眼裏沒有光,深不見底的如同将所有情緒和動搖都掩藏在裏面。
這樣的陸年,讓陸墨彰不忍心看。
“年年。”
陸夫人也趕來了,她站在陸年身後,緩緩開口,聲音裏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陸年回頭,扶住她。掃了一眼陸夫人身後的司機和李姐,眼裏是無聲的叱責。
李姐和司機無奈。
陸家主出事了,這事來的太突然也太猛烈,消息根本瞞不住。陸夫人知道後非要來現場,陸年不在,陸家誰也攔不住。
“媽,你回去。”
陸年扶着陸夫人,将她往回推,不想讓她看見車內的慘狀。
“讓我看看,他是我的丈夫,他要是出事了,怎麽能不讓我看看。”
陸夫人推開兒子的手,堅定的往前走,站在被燒毀的車子前,脊背挺得筆直。
周遭其他人無人敢說話,甚至都放輕了呼吸,怕打擾到陸夫人。
半響後,陸年上前攬住陸夫人的肩頭,低聲道:“媽,可以了。”
陸夫人顫了下,雙手交握在身前,握的死緊。
“我不相信他死了,他那麽牽挂陸家,之前還說過你還太年輕,現在将陸家交給你,他不放心。他怎麽可能舍得抛開陸家就死了……還有他還說過要陪着我長命百歲,不會就這樣丢下我就走了的。”
說到最後,陸夫人的聲音裏夾雜着細碎的哽咽,猶如喃喃自語:“陸軍華,別開玩笑了,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陸年扣住陸夫人的肩,強制性的将她帶離車禍現場,讓李姐和司機送她回去。
做完這一切,陸年返回那被燒毀的車子前,伸手将裏面燒成焦炭的殘肢收斂起來。
陸墨彰問:“送去做DNA鑒定?”
雖然以這個燒毀的程度,也許鑒定不出來,但總要試試。
陸年将殘肢分成兩部分,一部分讓拿去做鑒定,另一部分他自己收了起來。
然後轉身沖陸墨彰道:“回陸家,召集所有人,開會。”
陸家主出事後,陸家所有人幾乎都沒合眼。
陸二爺第一時間就招來陸莫,滿臉的興奮。
陸軍華死了,家主的位置空出來,他死的太過于突然,陸年那邊肯定也還沒準備好。這個時機可謂是千載不遇,想要奪取家主位置,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陸二爺興奮的說了一堆,說完見陸莫只是站在一旁,一句話都沒接。
陸莫這樣子讓陸二爺發熱的大腦冷了下來,他眯眼:“陸莫,難道你不贊同?”
陸莫抿唇,思考着怎麽開口。
雖然方卉失去了記憶,猶如新生,但他并不打算對初白毀約。
察覺到自己的感情後,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做陸二爺的棋子。陸家家主的位置依舊很誘人,但如果是用生命中的一切去換,似乎也就沒那麽大的吸引力了。
陸二爺察覺到不對,他厲聲呵斥:“陸莫,回話!”
陸莫擡眼,苦笑了下:“抱歉,二爺,我要退出了。”
“你在說什麽胡話!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都走到這一步了,你說要退出!?陸家家主的位置不是你從小就渴求的嗎?你想要一輩子被陸年踩在腳下,一輩子對他低頭嗎!?”
陸二爺勃然大怒,一連串的咒罵。
被陸二爺這樣罵,尤其是專挑他在意的痛點,陸莫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是放棄了和陸年搶那個位子,但依舊對陸年喜歡不起來。萬年老二坐久了,就算放棄了和陸年争,聽到要一輩子被壓着,也挺不爽的。
“你吃錯藥了?還是陸年許諾給你了什麽好處?我聽說之前你還跑去找過初白,是不是她在你身上動了手腳?”
陸二爺邊罵邊問,絞盡腦汁的想要打消陸莫的念頭。
陸莫要是撂挑子不幹了,他還怎麽争陸家最頂端的那個位子!
陸莫搖頭,淡淡的回了一句:“二爺,我只是想開了罷了,那個位置不值得我用一切去換。您想要那個位子,可以自己動手,我不會阻攔您,也不會去跟陸年告密。”
他說完,鞠了個躬,轉身往外走。
陸二爺憤怒的砸了茶盞,怒喝:“陸莫,你敢走!我在你身上費了那麽多心血,你今天敢撂挑子背叛我,以後就別怪我無情!”
陸莫點頭,沉聲道:“二爺,我有這個心理準備。您想做什麽,沖着我來就好,別動我的家人。”
“好、好你個陸莫,翅膀硬了!真以為都姓陸,我就不敢動你了!?”
陸莫沒在回應,拉開門離開了。
陸二爺在陸莫走後,氣得将室內不少東西都砸了。
幫傭在外面聽到動靜,害怕的不敢進門。
等到裏面的響動稍微弱了點,幫傭才擡手敲了敲門,小聲道:“二爺,陸年先生那邊通知所有人開會。”
陸二爺哼了聲:“知道了。”
陸年那小子動作倒是快,他爹才死多久就開會,怎麽不多哭一會裝裝孝子呢。
陸家大宅,天還沒亮的光景,大半夜的難得人這麽齊。
陸家幾支基本都到齊了。
陸二爺算是來的最晚的,一進門,就看到陸年坐在主位上。
他冷哼:“軍華才出事,怎麽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坐上去了,要是軍華還活着,看着自己的兒子這麽惦念他的位子,還不知道要有多寒心。”
陸年冷着臉,面對陸二爺的嘲諷,他只是敲了敲桌面,冷聲道:“二爺,入座。”
陸二爺正要發火數落他不敬長輩,對上陸年的眼,卻無端打了個寒顫,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六爺看見陸二爺那慫樣,要不是場合不對,他真的想笑出來。
以前耀武耀威的,一直蹦跶的和陸年作對。陸年懶的理他,他蹦跶的更兇。現在陸年不耐煩了,稍稍殺氣外放了一點,怎麽就蔫了呢。
就這熊樣,還指望爬上家主的位置,想什麽呢。
其他人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陸莫。
陸莫沒和陸二爺一起來,見陸二爺被陸年落了面子,也沒站出來力挺二爺,反而今天對上陸年到是少有的安靜。
這是咋了?陸莫和陸二爺崩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他們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呢。
作為中立派的幾家覺得崩了最好。
陸年以前還有體弱這個毛病,現在身體好了,力量強大,智商在線,這麽完美的繼承人擺在那裏,陸家根本不需要備胎。
少了陸莫支持,陸二爺也蹦跶不出什麽。在這個關頭,陸家的穩定最重要。
陸墨彰推門而入,手裏拿着緊急調查出來的報告。
他簡單的将陸家主遭遇車禍的現場彙報了一遍,總結道:“從現場一切來看,像是普通意外。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一起謀殺。針對家主的謀殺,也是針對我們陸家來的。”
陸夫人眼角微紅,坐在陸年身旁,輕輕開口:“軍華今晚走的不是平時慣有的路線,因為前天家宴上我提了句想吃小貝殼的烤海鮮,從路線上來看,他應該是應酬完專門拐去那邊買的。這事沒多少人知道,家宴參與的人都是陸家人,看來是出了內鬼。”
陸夫人這話一落,衆人的視線不由自主的往陸二爺飄去。
前幾天的家宴,陸二爺可是也參加的了。
陸二爺被衆人一看,怒道:“看我做什麽,我就算在想要那個位子,也不至于就這樣對軍華下手!”
衆人想想,也對。
陸二爺要是有這個本事,早就下手了,怎麽也不會拖到都老了的今天。陸家主是嫡支,力量雖然不及陸年,但也很可觀。
要是能被陸二爺弄死,那可真成了笑話。
那麽,這個內鬼就很可能是其他勢力打入陸家的釘子。雖然陸家主每年都會清掃釘子,但有會有漏網之魚。
這釘子會是哪家派來的?
天師道?黎家的餘孽?還是其他什麽人?
陸家的仇人不少,最近又特別乍眼,難免會有人想要借機打消陸家的氣焰。
但是從各方面來判斷的話,能下手這麽狠厲還沒有絲毫猶豫的,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最有嫌疑的好像就是黎家了。
但黎家都倒了,黎若受到龍組管控,每天的行程基本上算是透明的。黎家其他人查證之後很少有徹底的清白的,基本都進去了,判的年限不同罷了。
黎家現在還能有這麽大的力量,能做到這一步?
“無論是誰……”
陸年緩緩開口,墨黑的眼裏似乎閃過血光。
“無論是誰,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既然敢對他父親出手,那就拿命來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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