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趁人之危
顧嬈擡了擡視線, 她纖細的手指虛攏,貼上了他的額頭,停了幾秒。
她的掌心溫熱, 指尖卻泛着涼。
“你不發燒啊。”顧嬈的唇角微微上揚,微挑的眼尾線條婉轉風-流, “吾當之侬腦子瓦特了。”
顧嬈剛學的滬上話,并不是多麽标準。
她的聲音很獨特,不是那種甜膩溫軟的口音,咬字清晰, 酥軟入骨的媚裏帶着清冽, 卻意外的好聽。
沈良州只覺得心底像是被什麽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 很輕, 很癢。
微妙的氣氛只短短幾秒,顧嬈抽回手, 一瞬不瞬地盯了他幾秒。
“怎麽了?”沈良州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
“餓了。”顧嬈笑着聳聳肩,撩了一下滑落的長發, “不走嗎?”
“……”
“你想吃什麽?”顧嬈思量了一下, 挺好心的詢問了一下他的意見。
畢竟一直是沈良州買單,而且對他一直陪自己吃辣, 顧嬈有些心虛。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善解人意的。
顧嬈快被自己的貼心感動了。
“随你。”沈良州眼皮半掩着, 這會兒訝異她突然的良心發現, 晃了她一眼, “我比較挑。”
顧嬈還蠻執着地盯了他幾秒。
“成吧。”沈良州似乎是信服了她的體貼, 上下嘴唇一碰, 嗓間掉落一串要求,“我不吃辣不吃苦,不吃香菜蔥姜蒜,不吃帶瓜字的,動物不要器官,菜只吃嫩葉,肉只吃無骨的,除了生蚝和三文魚,不吃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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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州不是故意把話停在這兒,而是顧嬈的面色在一點一點冷卻。
“怎麽?”
“沒事,我就是……覺得你在美食上少了很多樂趣。”顧嬈依舊是保持着得體的微笑,雖然唇角扯得有點僵硬。
她在強烈地克制着自己把他捶死的沖動。
顧嬈微微吸了一口氣,想要将自己的體貼和包容貫徹到底,試圖和他商量,“那我們吃西餐好了,去吃牛肉?”
“可以。”沈良州點了下頭,“牛肉我沒那麽挑剔,夏多布裏昂就可以。不過這片兒沒有吧?”
顧嬈拿着包砸到了他胸口,面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字,“你還是餓死吧。”
顧家向來富養女,捧到她眼前的絕對是最好的。顧嬈自認講究多,不過也沒挑剔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她在國外生活的時間長,不在父母身邊,自由散漫,所以很多東西沒那麽多要求。
“我剛剛就說了随你。”沈良州聳了聳肩,慢悠悠地眯了眯眼,就覺得有點無辜。
“閉嘴吧哥,”顧嬈從盒子裏抽出一根巧克力棒,塞進他的嘴裏,“你講究忒多,怎麽沒把你給餓死呢?”
說是這樣說,家世擺在那兒,再挑也有人随着他的意思罷了。
沈良州眯了眯眼,舌尖勾着巧克力,咬了一口,悄無聲息地笑笑,“我不就順着你話說嗎?跟你吃飯我哪回挑過?”
确實是這麽個事兒,顧嬈斂了斂眉,懶得跟他争論,“還是按你來吧,我怕你餓死了碰瓷。”
沈良州低笑了一聲。
他挑地方講究,單看地段就金貴着呢。好地方常常是鬧中取靜,在一片商業區裏有這麽個靜谧地方才是難得,這裏私密性很好。隔兩條路是“酒吧一條街”,沒那麽頹靡,也有一些安靜的清吧,不過今晚不太一樣,似乎是有活動,氣氛被炒得很熱。
沈良州替顧嬈拉開座椅,顧嬈低眉掃了眼,沒落座,“你點菜就行,我去下洗手間。”
就片刻的功夫,顧嬈再回來的時候,發現沈良州旁邊多了個人。
一個女人,挺精致的女人。
栗色的長發微卷,女人側臉看上去蠻漂亮,V領的修身裙很好得勾勒出事業線。她一手撐在桌面上,塗着蔻丹的指甲上有碎鑽,在燈光下晃人眼。
她在跟沈良州說着什麽,沈良州沒說話,眼皮也不擡,不耐煩的意味很濃。
顧嬈住了腳步。
雖說有點不厚道,但是看戲也是一種樂趣。
邊上有吧臺,顧嬈點了一杯酒,坐在高腳椅上興致勃勃地看戲。
沈良州心底的煩躁越來越甚。他沒太多耐心,不過出于家教和朋友情分,他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面前這個女人,是生意場上一熟人的妹妹,他不太好說重話,不過不代表他有義務聽她喋喋不休。
“榮小姐。”沈良州頗有些冷淡地擡了擡眼,“我約了人。”
“誰啊?”那女人稍怔,像是沒看出來他的冷淡,笑眯眯地拉開沈良州對面的椅子,落了座,“讓我猜猜,男的還是女的?”
沈良州皺了皺眉,他有點不清楚這人是真沒眼力勁兒還是不當一回事,索性把話說得更加直白,“我女朋友。你坐的是她的位子,我不希望她誤會。”
“你是不是就想回絕我?”女人咬了咬唇,“感情不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嗎?”
沈良州放棄了溝通的念頭,晃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他奇怪顧嬈怎麽還沒回來。
面前的女人還在喋喋不休。
【你在哪?】
【溫香軟玉在前,給你騰個地兒。貼不貼心?感不感動?】
沈良州擡了眼,不遠處顧嬈散漫地坐在吧臺邊,挑了下高腳杯,撐着下巴對他眯眼笑了笑。
十足的樂見其成的做派。
沈良州眸色沉了沉,對面人的話一句沒聽進去,他低頭發消息。
“隔岸觀火有意思嗎?你打算見死不救?”
“成語學得不錯,但也不能掩蓋你渣男本質。”顧嬈撐着下巴給他回消息,對他的話感到不恥,“有招蜂引蝶的本事就要負責啊沈總。”
似乎還嫌他的臉色不夠難看,顧嬈又加了一句,“專注點,你這樣對人家妹子不禮貌。”
沈良州把原本已經輸入好的解釋删了個幹淨,他還真跟這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沈良州捏着手機擡眸看她,深邃的眸子裏像是一幕秋水不起波瀾。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嬈覺得這輕描淡寫的眸色裏,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我再說一遍,榮小姐。”沈良州看完消息,耐性被耗得所剩無幾,他壓下心底的情緒,克制着面上的愠色,“我有女朋友了。”
“我不信。這就是拒絕我的托詞。”面前的女人用力握緊了水杯,壓根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怕他過會兒跟自己沒完,顧嬈挺想直接走人。
這種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心态是她常态,落井下石的事顧嬈也沒少做。
顧嬈是使壞的慣犯,在家把自己哥哥耍得團團轉,出門把別人坑得找不着北。她從來都是看到心情舒暢拍拍手走人。
不厚道就要不厚道到底嘛,反正戲看得差不多了。
然而她念頭剛起,一條新的消息從屏幕裏湧了出來。
【你想回燕京?】
顧嬈猛地醒了神。
她“啪”得把高腳杯按在了吧臺上,眯了眯眼擡眉,朝沈良州的方向看過去。
沈良州依舊倦乏地靠在那,眼底眉間的疏離感濃郁,清冷到看不出情緒。
【你什麽意思?威脅我?】
沈良州知道她是誰這事,顧嬈從來不覺得意外,不然他也沒那麽多耐性陪着她耗。
不過這東西心照不宣,除了上次在樓下,誰也沒挑明的意思。
顧嬈以為他沒那麽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結果證明,他沒那麽良善。
【過不過來?】
清潭般的眸色直直地看着她,他俊朗的臉上似乎帶了笑意,不分明。
【你這是趁人之危。】
顧嬈冷笑一聲,捏着明晃晃地叉子,将盤裏的水果叉得慘不忍睹,像是在對着他洩憤。
【成語學得不錯啊小妹妹,你還有半分鐘的考慮時間。】
沈良州不為所動,甚至面無表情地把她的嘲諷原樣奉還。
顧嬈覺得自己被噎了一下。
【十秒,數給你聽?】
發完消息沈良州當真是撂了手機,手指一下一下叩擊着桌面。
他不急,他當然是一點都不急。
沈良州被對面的女人折磨得耳朵起繭子了,原本也不關顧嬈的事,他只是敷衍對方,倒也沒太想拖顧嬈下水。
但顧嬈這幸災樂禍的表情,太招人恨了。對于這種惡趣味,沈良州十分樂意奉陪。
敲到第九下,沈良州滑動手機屏幕。
顧嬈蹭地起了身。
她踩着細高跟,戛玉敲冰一樣踏在地面上,步履不急不緩,帶起一陣香風,裙擺在腳下搖曳生姿。
“良州。”她的聲音很輕,将這兩個字咬得恰到好處,讓人酥了半邊骨頭。
她的手包“啪嗒”一聲撂在了桌面中央,割斷了女人的熱烈的視線。
桌面上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女人怔了怔,掃了她一眼,視線瞬間變得很不友善。
沈良州這人挑,不僅僅是指吃這個方面,而是任何方面。要說他不花心,他倒也不是全然清心寡欲;要說他花心,他還真沒帶過什麽女人在身邊。
就一句話,看不上眼。
因為看不上眼,他連碰的興趣都沒有。所以他身邊還真沒什麽暧昧對象,外人眼裏,他在燕京圈子裏,是難得的一股清流。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就是不走心。
所以這個女人心底警鐘大作,畢竟顧嬈這副長相和身段,十足的“女人的眼中釘,男人的心頭愛”。再清心寡欲的人,讓她撩撥幾下都得動了凡心。
“你是誰?”女人的視線瞬間變得戒備起來。
“我是誰?”顧嬈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也當真斂眉笑了笑,“這問題你可不應該問我呀,這你不應該問他嗎?”
女人的臉色沉了沉,她咬了咬牙。
顧嬈還嫌棄火燒得不夠旺,她的眼角微挑,眸中帶出點清豔的意味,修長的手指勾住沈良州的領帶,自己微微傾了身。
她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喉結,半笑不笑地問他,“那你說,我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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