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運氣不錯
杜九言一走,青衣男子湊櫃臺邊問道:“董掌櫃,剛才那小哥和你要報酬了吧?給了多少錢?”
掌櫃一臉的鄙夷,揮着手道:“錢道安,難怪你混成這樣,人一個毛頭都比你厲害,我看你別吃這碗飯了。”
“扯遠了啊。”錢道安憤憤不平,“我是訟師又不是縣太爺,我斷什麽案。”
董掌櫃一把揪住錢道安衣領,“錢道安,今天把賬結了,一共十六兩銀!”
“這點小錢,我們接個訴訟立刻就能和你結賬。”錢道安掰開掌櫃的手,立刻沖着自己的同伴打眼色,“買賣人就是小氣。”
說着,三個人準備開溜。
董掌櫃也不追,喊道:“就知道假清高,去求求西南,給你們派點活不就得了。”
“這怎麽行,”錢道安袖子一拂,不屑道:“我們怎麽可能和那些人為伍。”說着,昂頭闊步的走了。
董掌櫃翻了個白眼,喊着夥計,“把帳記上,別讓他們賴掉了。”
杜九言帶着小蘿蔔高興的回了家,在門口碰上提着一籃子菜的陳朗,“先生去買菜了?”
“是,”陳朗道:“以前無處容身,所以三餐不濟。現在托小九的福有地方住,自然要正常餐食才對。”
杜九言朝他籃子裏看了看,都是蔬菜,她蹙眉道:“我再給先生點錢,買菜的時候可以買點肉。”
“昨天吃了,今天能免則免。”陳朗含笑道:“大家能吃飽已經足矣,肉是錦上添花。”
跛子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先生,跛子哥,我娘剛才可帥了。”小蘿蔔得意的将剛才的事說了一遍,繪聲繪色眉飛色舞,“……所以那個掌櫃答應,幫我娘辦戶籍,有了戶籍我娘就能找事情做,不用做乞丐了。”
“度牒?”陳朗凝眉。跛子低聲道:“想要度牒好辦,去義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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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九言看着跛子,沒想到他和掌櫃說一樣的話,她問道:“義莊是停屍房?若有度牒就不算無名屍了吧,為何還要停在義莊?”
“送屍回鄉要錢。”跛子沉聲道:“現在桂王反了,義莊裏的有名屍只會更多。”
“原來如此。”杜九言心裏有了打算,“路可難走,今晚我去看看。”
“我陪你去,”陳朗不放心杜九言一個人,“那邊我去過幾次,路很熟悉。”
杜九言正要說話,小蘿蔔壓着顫抖的嗓音,道:“娘啊,我也陪你去。”
“這麽害怕,你逞什麽強。老實在家。”杜九言捏了捏兒子的臉,“不要亂跑,等娘把事辦妥了,咱們就能去更多的地方了。”
有了身份,就暢通無阻了。
“我陪她去,你在家陪小蘿蔔。”跛子和陳朗道。
陳朗是讀書人,膽量不大,聽跛子如此說就沒有客氣,點了點頭,“行,那我去做飯,關城門前你們出去。”
“好。”杜九言回房換了舊衣服,下午早早吃了飯,就和跛子一起出了邵陽城。
義莊在邵陽城的西面,和昨天停留的破廟剛好相反的方向。
天色漸黑,氣溫比白天低了許多,尤其在義莊四周,就覺得涼氣飕飕的往身上鑽。
“害怕?”跛子看着杜九言,“我看你不像是害怕的人。”
杜九言盯着義莊,漫不經心的,“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嘛。”
“所以剛強地和人私奔?”跛子反問。他認為杜九言這句話很大言不慚,怎麽什麽話到她嘴裏,就變的格外有道理有立場。
杜九言轉頭,悠悠掃了眼他的腿,“你的腿是因為嘴欠,被人揍瘸的吧。”
“呵!”跛子笑了,“牙尖嘴利。”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氣不過又白了他一眼。
“你要再看,我就走了。”跛子盯着義莊微弱的光線,“你确定你一個人敢進去?”
杜九言用手裏的木柴敲了敲地面,強調道:“我說了,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憑你三腳貓的功夫?”跛子打量她,“賴四只是意外,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你的腦子不夠用。”
杜九言懶得理他,擡腳往義莊去。跛子一愣喊道:“現在去,會被發現。”
“他回家了。”杜九言用木棍掃着前面的灌木,怕有蛇蹿出來。
跛子這才發現,守屍人的燈籠,正晃晃悠悠的朝坡下而去。他知道,在那邊的坡下還有一間茅草屋,守屍人就住在那邊。
跛子跟着過去,杜九言走在前面,瘦削的身形似乎随着灌木在飄動,誰能想得到,這個女人前幾天還瘋瘋傻傻,而現在,卻成了牙尖嘴利的騙子。
義莊收屍,專收無名野屍,也收克死他鄉無人收的屍。
隔着幾十尺的距離,杜九言就聞到濃烈的藥草味,她捂着鼻子悄悄進了裏面。
裏面比她想的大,有十幾口棺材并排停放,牆角還堆着七八口老舊的,再往裏走地上鋪着十幾張席子,有的上面蓋着白布,有的則直接停放着屍體。
或浮腫腐爛、或幹癟得像骷髅,或泡發得跟白面饅頭一樣。
油燈跳動着,杜九言走了一圈,随即咦一聲,在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體前停下來,“這布料,眼熟。”
“一片布料,你見過?”跛子掀開白布,随即露出一具年輕的屍體,除了脖子上勒痕,其他完好無損。
杜九言點頭,“昨天進城,在城外有一醉酒少年和我擦身而過,就是此人了。”
擦肩而過就能記得別人的布料?跛子暗暗吃驚,看着她。
“才送來,或許身上東西還在,搜搜看。”杜九言伸手去掏死人口袋,跛子已經先出手,在死人身上摸着,忽然看向杜九言,厚厚的頭發簾裏,一雙眼睛讓人看不清情緒。
杜九言挑眉,問道:“手感很好?”
“粗俗。”跛子攤開手,掌心一張疊的四方的牛皮紙,“你運氣不錯。”
一來就找到了?杜九言攤開紙,紙有書頁那麽大,寫了很多字,借着微弱的光線,她讀道:“顧家己,鎮遠府清溪縣顧家村,順天四年生員。”
“生員?”杜九言疑惑的看着跛子。
“生員就是秀才,有功名在身。”跛子道:“鎮遠府如今很亂,看樣子他是逃難來此,意外遭了橫禍。”
杜九言将度牒收好,仔細打量顧家己的屍體,“脖子有勒痕,手腕不自然反折,衣服的腋窩和衣擺處撕裂。”
“是外傷致死,怎麽停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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