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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卓兩家從很早以前就認識了,曾經關系極其親近,幾乎沒有秘密可言,因此卓玉錦的祖父知道桓家後院中有兩口水井,一口普普通通,只用來掩人耳目,并無任何出彩的地方;另外一口卻常年用厚重的青石板覆蓋,除了造曲釀酒以外,不允許随意打開。

這口壓在青石板下的井裏藏着泉眼,水質清冽,味道極其甘美,無論是煮茶還是釀酒,都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不比那些聞名天下的名泉差。

卓玉錦一直記得,在她四歲那年,有一回祖父吃醉了酒,拉着她的手不住嘀咕,說要是卓家也有無名泉的話,他釀造出來的酒肯定會比桓家強。當時祖父以為她年紀小,不懂事,聽過也就忘了,但卓玉錦卻對這口無名泉印象深刻,這麽多年來,她做夢都想将桓家酒坊奪到手,釀出令人贊嘆的美酒。

可惜先前桓父在世時,桓家在汴州的名氣不小,她怕生出纰漏,也沒有動手,只是靜靜等待。好在老天爺終究沒有辜負她,桓家兩兄弟沒有一個擅長釀酒,桓父怒其不争,還沒來得及将無名泉的殊異之處說出口,便撒手人寰了。

桓母不懂釀酒之法,使得酒坊不斷敗落下去。

林嬸看着卓玉錦,發現這位備受寵愛的小姐正怔愣着,她也不敢開口,便貼着牆根站着,心裏暗暗嘀咕:桓家酒坊都破成那副德行了,竟然要花二百兩銀子買下來,還真是有錢沒地方花。

卓玉錦回過神來,擺手沖着中年婦人吩咐,“你再去勸卓琏一次,将價錢提到三百兩。”

三百兩?!

林嬸倒吸了一口涼氣,面上滿是震驚,哆嗦問,“是不是太多了?”

卓玉錦緩緩搖頭,她瞥了丫鬟一眼,後者便将不斷嘟哝着的林嬸帶出去,雅間頓時安靜下來。

卓琏并不清楚酒樓中發生的事,此刻她跟桓母面面相觑,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您之所以想将酒坊賣出去,是因為咱們店裏的生意不好,若生意有了起色,這個念頭也該打消了吧?”

桓母神情低落地嘆息,“經營酒坊哪有那麽容易?最根本的問題解決不了,說什麽都沒用,算了,不提這個了,跟娘把蒼耳、辣蓼洗幹淨,待會榨出汁水備用。”

“娘,我以前去過卓家的酒坊,好像不是這麽弄的。”卓琏面露難色道。

“不是這麽制曲,那該怎麽做?”桓母霎時間慌了神,丈夫去世前,她從來沒有插手過釀酒的事宜,以至于完全不了解桓家的方子,這樣制曲的法門還是她慢慢摸索出來的,難道有何纰漏不成?

卓琏拍着桓母的手安撫,道,“我記得酒坊的老師傅曾說過,想釀出質地澄澈的米酒,需要上好的白面做主料,不能帶麥麸;藥材也不是蒼耳和辣蓼,而是川芎、白附子、白術、瓜蒂。”

“白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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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母不由咋舌,一石麥子足有三百斤,卻只能磨取六十斤的上等白面,更何況那些藥材也不便宜,若真做這種酒曲,耗費未免太大了些。

此刻福叔已經将麥子炒好,倒進了柳筐中,捏着袖口擦了擦汗,擡眼看到站在屋裏的卓琏,眉頭不由一擰,神情也陰沉不少。

“琏娘怎麽來了?酒坊裏又悶又熱,你聞不慣這股味兒,就先回吧。”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卓琏看的清清楚楚,這福叔對她,抑或說是對原身很厭惡,要不是看在桓母的面子上,恐怕會直接将她掃地出門。

“琏娘說咱們制曲的方法有問題,跟卓家酒坊的不一樣。福叔,你說米酒釀的不好,是不是也跟酒曲有關系?”桓母急得臉色煞白,眼神落在炒好的麥子上,要是真得用白面的話,這些糧食不就浪費了?

福叔沉聲質問,“琏娘對釀酒最是厭煩,居然還能知道酒曲的配方?”

他對卓琏根本沒什麽好印象,新媳婦進門不求讓她勤勤懇懇,侍奉公婆,但總不能等着長輩去伺候吧?想起桓母發着高燒還要給卓琏做飯,福叔就憋了一肚子火。

“琏娘,你好好在家呆着便是,酒坊的事情無需你插手,回去吧。”他擺手催促。

福叔名義上雖是桓家請來的家仆,但這麽多年以來,要不是他一直出手相助,酒坊根本撐不下去。因此,面對他的冷待,卓琏幾乎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我知道您氣我先前懶惰,人總要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就讓我在酒坊裏試試吧。要是我做的酒曲不如您,再将我趕出去也不遲,否則我明日還會過來,天天在二位眼前亂晃,恐怕會耽擱釀酒。”卓琏挺直腰杆道。

福叔沒想到卓氏不僅偷奸耍滑,還如此厚顏無恥,他剛想把人攆出去,便聽桓母輕聲勸說,“你給琏娘一次機會,卓家酒坊的清酒在整個汴州都頗有名氣,她說不定也會些。”

桓母心善,不願讓兒媳難堪,這才開口說情。

福叔嘆了口氣,狠狠在桌面上拍了一下,“今日制曲的步驟就由你安排,若出了差錯,立馬離開酒坊!”

卓琏神情鄭重地颔首,她走到柳筐旁邊,用手探了探已經炒熟的麥子,再次感慨于福叔的好廚藝。

廚師最大的本事就是對于火候的把握,就算她釀了這麽多年的酒,炒出來的麥子也不會比福叔更好。當然了,民國時期還有不少造曲的方法,倒也不拘于炒制,卓琏不熟悉也在情理之中。

桓母炮制酒曲,需要用三份麥子,一份蒸、一份炒、一份生,将這些糧食全部碾碎混合在一起,雖比不得上等白面,但只要換上合适的藥材,酒曲的功效也差不了太多。

想起原身捂在箱籠中的嫁妝,卓琏心裏已經有了主意,道,“福叔,您還是按照原來的法門,将麥子碾碎,我去藥鋪一趟,待會回來。”

聽到這話,桓母用圍裙擦了擦手,溫聲道,“先等等,我去給你拿點銀子,城裏的藥材可不便宜。”

正當桓母去隔壁取錢時,卓琏沖着福叔說了幾句,然後便忙不疊地離開了,等中年婦人拿着荷包回來,房中只剩下福叔一個。

“琏娘呢?”

“她說自己手頭寬敞,用不上你的錢。”

說這話時,福叔面色複雜,他将柳筐抱在懷裏,快步往院中走。桓母亦步亦趨,兩手幫忙擡着,把麥子往石碾裏倒,慢慢推動石磨。

桓母臉色不太好看,嘴裏不住叨念着,“琏娘也是個苦的,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她進門時根本沒得多少嫁妝,要是都買了藥材,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若夫人實在不放心的話,等酒曲炮制好了,再貼補琏娘便是。”

福叔年屆四十,身板依舊健壯結實,即使沒有桓母幫忙,他也能将這些糧食磨得粉碎。

這檔口卓琏飛快地往桓家跑,制曲對于釀酒來說,是非常關鍵的一步,完全耽擱不得,因此她必須盡快将藥材買回來,該磨粉的磨粉,該搗碎的搗碎,分門別類,不能有半點差錯。

接收了原身的記憶,卓琏也清楚嫁妝放在了何處。原身的脾氣雖說有些潑辣,卻認清了桓家人的性情,知道這一家子都正直的很,絕不會貪墨新婦的東西。從成親那天起,她的私房錢就放在屋裏,從沒有人動過。

誠如桓母所言,卓琏的确命苦。

明明她也是卓家的小姐,卻沒有絲毫地位可言,與卓玉錦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畢竟卓父新娶的繼室可是樊家人,出身不低,又生了一雙兒女,早已在卓家站穩了腳跟兒,原本沒娘的不受重視也在情理之中。

箱籠中放了一百兩紋銀,卓琏摸出了枚銀錠子揣在袖裏,然後頭也不擡地往外走,卻不想撞在了一堵人牆上。

酸麻痛意瞬間席卷過來,她伸手揉了揉略微泛紅的鼻尖,看着近在咫尺的桓慎,她眼裏帶着幾分驚異,連吸了幾口氣才将淚意壓住,急道,“小叔,你找我可有事?酒坊中忙着造曲,我得去買藥材。”

側身擋住卓琏的去路,桓慎面色沉郁,黑眸中仿佛淬着冰,質問道,“你想方設法去到酒坊,到底懷着什麽目的?你不止想害我,是不是還打算對母親出手?”

卓琏知道話本中的鎮國公疑心甚重,由于砒.霜的緣故,他對自己提防到了骨子裏,這種戒備輕易不會消散。

為了防止這人對自己下手,她只能呆在桓母身邊,以此保障安全。

理了理思緒,她耐着性子解釋道,“早先我就說了,那碗藥是被藥鋪的夥計調換了,于滿想害你,而不是我,要是我真起了殺心,為何不趁着你無力反抗時,将毒.藥硬灌下去?”

桓慎顯然也想到了此點,他鳳眸略略閃爍,已經将事情經過猜出了七八分。

“你早就知道碗裏有砒.霜,之所以會當着我的面倒在地上,是因為臨時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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