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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男人審視的目光,卓琏不禁慌亂起來,連連後退,雙腿挨着屋裏的木椅,一個不察坐在了上頭,而桓慎卻沒有放人的意思,兩手撐着椅背,與她挨得極近。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紅口白牙定下我的罪過,半點證據也沒有,我心不服。”
卓琏仰起頭來,與青年對視,那雙形狀姣好的杏眸中充斥着怒火,變得更為明亮,與往日的渾濁貪婪完全不同。
桓慎暗暗冷笑,他沒想到女人的演技竟好到了這種程度,先前瞧見砒.霜時還滿臉心虛,到了現在,居然能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起謊來,怪不得大哥被她騙了整整一年,臨死都看不清卓氏的真面目!
感受到桓慎周身湧動的寒意,卓琏打了個冷顫,想要離開,但卻被青年嚴嚴實實地擋住,除非将人推開,否則她根本走不脫。
“你讓開!”
桓慎沒有吭聲,卻以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仍彎着腰,一動不動,手掌中多了一把匕首,刀鞘破舊泛黃,藏在其內的刀刃反射着森白寒光,鋒銳的刀尖隔着衣裳對準了心髒的位置,只要桓慎狠一狠心,她絕對會死在這裏。
意識到了這點,卓琏害怕到了極致,她驚喘幾聲,面色瞬間慘白。
暗暗告誡自己要冷靜,卓琏也知道桓慎并不打算殺她,否則以這人的本事,她早就死透了,哪還能說這麽多廢話?用力摳了下掌心,尖銳刺痛使她心緒平複不少,低聲道,“娘還在酒坊等我,她找不到人,肯定會回家的。”
聞言,桓慎略微皺眉,将匕首收回去,聲音冰冷地威脅:“不管你是否改嫁,要是再敢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後果你承擔不起。”
敷衍地點了點頭,卓琏實在不敢再跟青年單獨相處下去,在這人站定後,她二話不說,快步往門外走。
桓芸聽到院子裏的動靜,小跑着沖了出來,卻只看到桓慎一人站在跟前,她心中升出幾分疑惑,問,“二哥,我方才好像聽到大嫂的聲音了,怎麽不見人?”
“她去酒坊中幫娘幹活了。”青年語氣平靜地回答。
日前去城鎮中執行任務,回到汴州後,上官給了恩典,讓這些衛士休息三日,因而桓慎這幾天才能一直呆在家中,無需去城中巡視。
腦海中浮現出女人的面龐,他面色愈發陰郁,手指摩挲着匕首邊緣,也沒再多言,兀自轉身離開。
就算離開了桓家,刀尖抵在胸口的感覺好像還停留在身上,卓琏心髒撲通撲通跳得極快,不過造曲要緊,她也沒有繼續浪費時間,強自壓下驚懼,就近找了家藥鋪,買了川芎、白附子、白術、瓜蒂等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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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在酒坊中,其實卓琏撒了謊。原身對釀酒不感興趣,也從未踏足過卓家酒坊半步,那裏究竟如何造曲、有何竅門,她一概不知,但她在民國研習二十多年,手藝委實不低,倒也不會生出岔子。
加了四種藥材的酒曲有個很美的名字——香泉。
用香泉曲釀的酒水如同流淌在山林間、發出叮咚響聲的清泉那樣甘美,飲過後唇齒留香,令人欲罷不能,想想美酒的滋味,女人雙頰終于恢複了幾分血色。
卓琏回到酒坊時,福叔與桓母還在磨麥子,她也沒上前攪擾,反而找了個不大的碾子,将草藥研成粉末,再用馬尾籮篩過一回,使藥粉的質地更加細膩。
幹體力活兒實在辛苦,此刻福叔面色漲紅,面頰上滿是汗水,等到柳筐裏的麥子全部弄完,他身上穿着的褐衣已經被浸透了。
桓母返回屋裏,拿了兩條浸濕的軟布,扔給福叔一條,讓他擦汗。
看到卓琏熟稔的動作,福叔心頭對她的輕視少了些許,卻依舊不相信卓氏能夠造出好曲。
世間釀酒之人千千萬,但上等美酒才有多少?若卓琏只去酒坊看了一眼便能将釀酒的步驟全部爛熟于心,先前也不會被娘家人逼的走投無路,心不甘情不願地嫁了過來。
“面粉與草藥全都準備好了,你打算怎麽做?”福叔語氣嚴肅,不帶一絲溫和。
卓琏不以為意,她并不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只想将桓家酒坊做大做強,好好照顧桓芸母女,不讓她們像話本中記載的那般,受盡痛苦,滿懷不甘地離開這個世界。
“福叔跟娘攏共碾碎了一百斤麥子,想要制成香泉曲,必須配上七兩川穹、半兩白附子、三兩半白術、半錢瓜蒂,然後将草藥粉末分成三份,與白面和勻,每份加入八升井花水。”
說話時,卓琏已經将草藥分好了,這樣的舉動她做過無數次,用輕車熟路四字來形容最是恰當不過。
見狀,福叔更加詫異,他沒想到卓氏竟如此本事,難道她真遺傳了卓家人的釀酒天賦不成?
卓琏與桓母一起,将面粉分別倒在木盆,而後又挨着加了草藥。
“娘,咱們酒坊裏可有井花水?”
桓母面露尴尬,她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忍不住問了一句,“何為井花水?”
“井花水就是清晨初汲的井水,用來造曲再合适不過,要是沒有的話,制出的香泉曲怕是要稍遜一籌。”卓琏雖脾性溫和,但在釀酒上面卻最是挑剔,此時她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嘴唇也抿成一條線。
“天剛亮的時候我打了井水,應該就是你說的井花水吧?”
桓母一向勤快,每日披星戴月來到酒坊,不止會将房屋打掃得幹幹淨淨,還會将缸裏的水重新換過一遍,免得積了灰塵,沒想到現在竟派上用場了。
卓琏松了口氣,她點了點頭,拿胰子将手洗淨,用瓢将水盛出來,挨着倒進盆裏。
福叔盯着卓氏的動作,發現她每次舀的水量大致相同,這份眼力比普通人強出數倍,就連桓父活着的時候,準頭都無法勝過她。
意識到這一點,中年男子面頰漲紅,心頭湧起了濃郁的震驚。
卓琏并沒有注意到福叔的異樣,她蹲在地上,用鏟子将藥面攪拌均勻。此物必須幹濕得當,握得聚撲得散,水多會制成溏心曲,水少則無法成型。這回酒坊中磨碎的麥子實在太多了,等三人徹底将藥面混合,再用粗篩篩過,已經接近晌午。
福叔力氣大些,将藥面按實,蓋上白布與棉被,靜置三四個時辰才能放入曲模中,此刻倒是不必心急。
“你們先歇一歇,我去做飯。”福叔悶聲開口。
卓琏本想過去幫忙,卻被桓母拉住了,她道,“琏娘別走,那些藥面都是你調和出來的,最是辛苦不過,快歇歇吧。”
對上婦人關切的眸光,她心頭浮起熱意,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秀美面龐泛着酡紅,看上去竟多了一絲豔麗,比起盛放在枝頭的薔薇還要嬌美。
桓母怔愣片刻,只覺得兒媳越長越标致了。
福叔做了蔥油面,就算用料普通,工序簡單,依舊噴香可口。卓琏累了一上午,這會兒吃得略快,等到了七分飽時才撂下筷子,畢竟再過幾個時辰還得忙活,若吃撐了也不太方便。
發曲餅的屋子是桓父修建的,鋪了木板、麥餘子、竹簾隔絕地氣,打掃幹淨後,也沒有任何問題。
三人忙到天黑才結束,看到兒媳這般懂事,桓母雖然疲憊,眼底卻帶着笑意,道,“早上出門前,我就把棒骨炖上了,回去還能趁熱喝湯。”
一聽“回去”二字,卓琏身子不由僵硬起來,完全不想面對桓慎。眯眼打量着酒坊,她試探着問,“咱們店裏應該放了不少酒,為何不在這兒守夜?”
“濁酒價賤,根本不值錢,沒有賊會來偷的,守什麽夜?還不夠折騰人的。”
卓琏抿了抿唇,沉默地往前走,甫一邁進桓家大門,看到正在院子裏練槍法的青年,她腳步微頓,神情也不太自然。
低着頭進到廚房,她洗了手,将色澤濃白的湯水盛到碗裏,又拌了個胡瓜,菜肴雖不算豐盛,卻也有葷有素。
桓芸看到大嫂,面上露出羞怯的笑容,主動幫忙幹活,當真勤快的緊。
等飯菜都端到桌上後,桓慎面色如常走了過來,仿佛用匕首威脅她的事情從未發生。卓琏握緊了筷子,指甲泛起青白色,好半天都沒動上一下。
見狀,桓母不由問道,“琏娘怎麽不吃,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還沒等卓琏答話,桓慎那廂便笑開了,他五官本就生的極其俊美,笑起來聲音如美酒般醇厚,“都是我不好,先前惹怒了大嫂,還請大嫂消消氣。”
“小叔說笑了,我哪能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動怒?”她扯了扯嘴角,語氣敷衍。
甭看桓慎好聲好氣的道歉,但他眼底卻帶着威脅,若自己膽敢跟桓母告狀,這瘋子指不定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娘,我想了一想,酒坊得留個人夜裏看店,要不我搬過去住吧?”擡眼看着桓母,女人言語中透着一絲期冀,雖不明顯,卻被桓慎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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