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桓慎走到母親身邊,整個人如同筆直生長的青松,看起來十分可靠。
此時的他正在低聲安撫桓母,向來鋒利的眉眼柔和下來,跟先前暴怒陰郁的模樣完全不同。
卓琏只看了一眼,便轉身去了倉房。昨晚那樣的情形,就算她是被人陷害的,桓慎的嫌惡也不會消失,比起主動貼上去,還不如遠遠避開,反正書裏的劇情已經改變了,她不像原身做下了許多的錯事,明面上也是桓慎的長嫂,想要好好活着,應該不難。
況且她沒有人可以依靠,唯一會做的僅有釀酒,在陌生的環境中,必須牢牢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腦海中的記憶告訴她,卓家酒坊中賣的最好的酒水叫清風嘯。
米酒大多甘甜清香,但後勁不足,時人最愛醇厚辛辣的味道,據說清風嘯是因為入口甘烈,酒勁兒也大,喝進去會讓人感到眩暈,仿佛聽到清風在山谷中呼嘯,才會叫這個名字。
原身雖是卓家的大小姐,但對她而言,清風嘯依舊算是非常珍貴的東西,起碼在記憶中根本沒喝過幾次,原身不懂釀酒,因此卓琏也無法做出判斷。
女人蹲在地上,拿起一塊曲餅放在手心颠了颠。在曲餅陰幹前,每塊重一斤四兩,現在已經差不多成型了,重量減輕到一斤左右,沒有紅心,內裏不潮,置于太陽下曝曬一月,再存放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做成品相極佳的香泉曲。
可惜她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卓琏将曲餅搬到曲場,此刻桓母已經止住眼淚,進倉房裏幫忙。
“琏娘,昨天是我大意了,真以為林嬸是誠心悔過,哪想到她竟在粥裏下藥,險些害了你。”
卓琏将頰邊的碎發绾了绾,低頭笑道:“娘別擔心,我這不是沒事嗎?您既沒有生出誤會,卓家的奸計也沒有得逞,他們之所以這麽急着對付我,只是為了得到酒坊中的無名井罷了。”
對上桓母驚愕的目光,卓琏猶豫片刻,将無名井的殊異之處說了出來,這口井是桓家祖傳的寶貝,該如何處置,必須由桓母做出決定。
聽完兒媳一番話,桓母眼底盡是驚色,她實在沒想到常年壓在青石板下的無名井,竟然藏着甘美清冽的水源,怪不得卓家人對酒坊勢在必得,看來他們早就知道此事。
“家裏的井水這麽出衆,你手藝又好,釀出的清酒肯定比清風嘯強。”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桓母脾性雖柔,這會兒也動了怒,将曲餅放在竹籃裏,疊着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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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釀酒的前期準備工作太過複雜,桓母跟福叔雖然細心,仍免不了出錯,有時候曲餅并未徹底幹透,就被用碾碎投到酸飯中,沒釀出醋已經算運氣好了。
婆媳倆将曲餅搬到曲場,今天日頭烈得很,曬一曬正好能去除潮氣,她們來來回回奔走了七八次,才将所有的香泉曲弄出來。
這個時辰桓慎已經離開了酒坊,卓琏不由松了口氣。幸好青年是城中的衛士,每日必須按時随上官巡城,不可有半點懈怠之處,否則要是時時刻刻都跟他呆在同一屋檐下,自己恐怕會發瘋。
卓琏原本打算多曬曲餅,再開始釀酒,但卓家人已經看中了無名井,接下來也不知道會使出怎樣的手段,她只能加快進程,以求在汴州站穩腳跟,不再像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
說起來,要想造清酒而非濁醪,最關鍵的有三點,其一是發酵期的長短,其二是投料的比例,其三是曲量的多少。
在桓父去世前,桓母跟福叔都沒有接觸過酒坊的活計,并不了解這些秘而不宣的配方,因此只能釀出最下等的米酒。
看着額角滲汗的婆婆,卓琏輕聲說:“這兩天不會下雨,咱們曬一曬曲餅,後天把火炕燒起來,碾碎酒曲,放在炕上烘幹。”
“炕曲有股味道,客人都挺挑嘴的,怕是不行。”桓母面露難色。
“沒關系的,炕曲晾上一宿,燥意就會被夜露壓下去,您別擔心。”
剛到大周時,卓琏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她就像是一個看客,按部就班避過原有的劇情,渴望能好好活着。
但才過了短短半個月,她已經将桓母視為真正的長輩,前世她沒有感受到母親的關懷,現在有人對她好,卓琏無比感激,恨不得十倍百倍的報答。
到了下午,桓慎前腳剛回來,林父後腳便登門拜訪,手中拎着一串臘肉,還有一個紙包,也不知裝了什麽。
當初剛搬到西街,桓家兄弟年紀還小,曾跟着林父讀書習字,一學就是三年,因此就算林家母女犯下大錯,桓慎惱怒歸惱怒,也不會真将人送到官府。
青年站在院子裏,微微皺眉,沖着林父抱拳行禮:
“先生來了。”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顯然早就料到了林父會登門。
林父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懂得禮義廉恥,他自诩清白磊落,卻沒想到妻女會為了二十兩銀子給相處多年的老鄰居下藥。
“慎兒,是我對不住你,她們母女險些鑄成大錯,如今被我送到了鄉下,過上一年半載接回來,也能磨磨性子,不至于再被財帛眯了眼。”
讀書人大都清高,林父也不例外,他整個人都快被羞愧淹沒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将沉甸甸地竹籃放在磨盤上,好半晌都沒再開口。
“錯的是林家母女,而不是先生,您又何必送東西過來?快拿回去吧。”
“子不教父之過,瓊娘不懂事,是我沒教好。”林父無奈嘆息,就連嘴唇都泛着青白色。
“籃子裏放了我抄錄的論語,芸娘也到了該進學的年紀,可不能耽擱了。”說罷,林父腳步匆匆地離開酒坊,像是怕被人追上般。
桓慎伫立在原地,過了半晌他才把東西拿到前堂,交給母親,夜裏也能帶給桓芸。
甫一掀開簾子,他就看到正在打酒的卓琏。女人的手很美,骨骼纖秀,指節修長,牢牢握着深色木杆,稍微一颠,就能确定酒的分量,又準又穩。
桓家敗落前,有一年桓父讓人從南邊捎了荔枝,暗紅的殼子輕輕一捏就會裂開,瑩白細膩的果肉露出來,水津津的,幾近透明,這雙手就像那時的荔枝,挑不出任何瑕疵。
卓琏并非無知無覺的木頭人,哪能感受不到桓慎赤.裸.裸的目光?
她渾身發麻,不明白此人到底犯了什麽毛病,加快速度幫最後一名客人打了酒,她佯作鎮定地掀開簾子,走到了後院。
小手按在胸口,卓琏深深吸氣,心緒平複下來才走到倉房。
古人雲:看米不如看曲,看曲不如看酒,看酒不如看漿。
造酒最重要的非曲非米,而是酸漿,漿不酸則酒味不夠,為此卓琏早在中午就把小麥熬成粥,裝進瓷甕裏,白天敞開晾着,夜裏再蓋嚴,以後每日倒一些熱氣騰騰的米漿,要不了幾天酸漿就做好了。
先前她跟福叔保證過,要是這次釀酒失敗,便再也不會踏足酒坊半步。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卓琏必須竭盡全力将酒釀好。制曲、造酸漿,種種工序她都親力親為,生怕弄出纰漏。
好在連老天爺都在幫她,香泉曲跟酸漿的品質都不差。
經營酒坊這麽多年,最基本的工序桓母和福叔還是清楚的,在拿酸漿浸米前,必須先在鐵鍋裏加上蔥、椒、油、面,煮沸六七次,才能投入使用。作為廚子,福叔對火候的把控堪稱頂尖,煎出的漿水濃白,酸氣撲鼻。
再過不久就要入夏了,天氣炎熱,用五分酸的漿水最為合适,卓琏邊嘗邊讓福叔添水,陡然道:“夠了。”
“陶甕已經埋在土裏,我這就去把甕燙熟,再下米。”
邊說着,福叔邊端着木盆去了院中,卓琏跟桓母也沒閑着,一人拎了一桶米,緊随其後。
燙米的講究更多,如果原料都是新米,就要先下漿後下米,若是陳米,順序便倒過來;冬天用沸湯,夏天用溫湯......
卓琏把米倒進甕裏的同時,福叔桓母手裏拿着木杵,飛快攪動數百下,米粒變得越發光燦滑膩,酸漿也浸入米心中,這才用草席将陶甕蓋起來,免得熱氣流失。
按理而言,酒坊中少說也得雇十幾名長工,但桓家根本沒什麽銀錢,只能咬緊牙關,将所有的活計都攬在身上。
卓琏累得兩腿發軟,跌坐在草席邊上,手臂又酸又麻,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筋肉裏鑽來鑽去。桓母福叔比她好不了多少,這會兒同樣臉色通紅,但眼神卻格外明亮。
“琏娘,我覺得這次肯定能釀出清酒,卓家有清風嘯,咱們取什麽名字?”
“若兒媳沒記錯的話,前朝有詩人寫過:忽然玉山倒甕邊,只覺劍铓割腸裏,以此形容家釀的辛辣芳烈,他釀的酒有兩種——桂子香、清無底,文人墨客最愛風雅,聽到清無底的名字,說不定也會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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