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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氏完全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幾步走到籬笆院外, 看着站在面前清瘦蒼白的女兒,整顆心一抽一抽的發疼。
“我、我不敢去, 我不願拖累了你, 瞿家早就敗落了,名聲又不好, 你跟在我身邊遠不如呆在卓府,起碼能吃飽穿暖, 衣食無憂,哪曾想卓孝同根本不是個好父親,他逼走了我,也沒有善待你。”
看到中年婦人不住流淚的模樣, 卓琏起伏不定的情緒突然平複下來。原身的內心一直是渴望母愛的, 多年以來的求而不得讓她無比難過,在極度失望下, 她只能用財帛來安撫自己, 畢竟拿到手中的銀錢是最真實的, 因此她才會勾引于滿, 才會将芸娘送到身家頗豐的員外手中。
“我明白您的苦衷,也希望您能好好過日子, 不必再為了我而憂心煩悶。”拉住婦人粗砺的手掌, 卓琏輕輕拍了兩下, 突然話鋒一轉:“至于那些酒方……”
瞿易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他早就猜到卓琏不是什麽好東西, 性情肖似其父,如同狼豺那般貪婪,之前故意示弱只不過是為了讓義母心軟,從而将方子騙到手,以達成目的。
将這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卓琏面色沒有一絲波動,語氣溫和道:“就如我先前說的,方子您自己收好便是,桓家酒坊中并不賣配制酒,那些物什對我沒用。”
說罷,她轉身就要離開。
“琏娘,天色不早了,不如你留着這兒吧?”瞿氏期期艾艾道。
卓琏搖頭拒絕:“車夫還在村口等我,今晚必須回城,免得婆婆小姑擔心。”見婦人眼底的光亮漸漸黯淡下去,她有些不忍,軟聲道:“明日我會再來,您若是想見我了,去汴州的桓家酒坊即可。”
說完,卓琏松開手,順着來時的路往回走。瞿易盯着女人的背影,半邊臉落在房檐遮下的陰影中,看不真切,只聽他道:“義母,兒子去送送琏娘。”
一陣腳步聲逐漸接近,卓琏回頭瞥了眼,看到男子剛毅的面龐時,不由挑了挑眉,卻沒有吭聲。
“你還真是賊心不死,千方百計地讨得義母的信任,為的不就是那幾張酒方嗎?”瞿易的聲音幾乎像從牙縫裏逼出來的,可想而知他心中的厭惡有多濃。
“你若是耳朵不好,城中有許多醫館,随便找一家都能診治疾病,千萬別諱疾忌醫。”
在瞿氏面前,瞿易是個孝子,既乖巧又恭順,但僅相處了不到半個時辰,卓琏便看清了他的本性,固執自負,油鹽不進,認定的事情絕不會更改,簡直跟倔驢一樣,聽不懂人話。
見女人指桑罵槐的折辱自己,瞿易臉色一沉,冰冷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傷害義母,否則休要怪我不講情面。”
行至馬車跟前,卓琏動作利落地上了車,掀開車簾說:“她是我娘,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無需你多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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靛藍的布料放了回去,遮住女人豔麗的面龐,瞿易站在田壟邊,一動不動,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麽。
卓琏回到酒坊後便将小河村的事情跟桓母說了,桓芸坐在小杌子上,清秀小臉上露出憂慮之色,顫聲問:“大嫂找到了娘親,是不是就要回小河村了?芸兒不想跟您分開,大嫂別走了。”
邊說着小姑娘邊站起身,細瘦的胳膊環住女人的腰,滾燙淚水滲進衣衫裏,讓她心疼不已。
“芸兒別哭,嫂子不會離開桓家的,我手裏還有不少銀兩,準備在酒坊附近買下一座宅子,這樣我娘進城後也能有個落腳之處。”
輕撫着桓芸的後腦,看見那細軟發黃的發絲,卓琏心裏暗暗琢磨着,應該去米鋪買些黑芝麻回來,碾成粉,小姑娘每天早晚吃一勺,也能起到烏發的作用。
“此話當真?”
桓芸眼淚汪汪地擡起頭,盯着她的同時,小手還緊緊攥着女人的袖口,好似怕卓琏趁機跑了似的。
“我何時騙過芸兒?你剛搬到店裏,安心住着便是,有空的時候去前院幫娘賣酒,省得她太過辛苦。”
桓母急忙拒絕,“芸娘身體弱,還是讓她好好歇着吧。”
“話不能這麽說,芸兒雖然比普通孩子纖瘦些,卻不至于下不來床,她終日呆在屋裏,渾身血脈不流通,沒病都得憋出病來,多動動反而有好處。”
最開始桓芸得了二哥的提醒,對大嫂既防備又懼怕,但相處了數月以後,她簡直化為了卓琏的小尾巴,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跟在女人身邊,哪還有最初的疏離?
“嫂子說得對,待會我就去幫娘做活兒。”
卓琏笑眯眯點頭,折身進了倉房。
上次急着釀酒,造出的香泉曲并非陰幹,而是放在火炕上烘過的,即便有夜氣潤澤,炕曲的燥意沒那麽嚴重,但她仍不滿意。在她看來,無論是做任何事情,最好都達到盡善盡美的程度,這批金波曲不急着用,完全可以多放置一段時日,如此釀造的酒水味濃而甘,才是上好的極品。
翌日天剛亮,卓琏手裏拎着一瓶清無底,又在城裏買了一包棗泥糕,方坐上馬車往小河村趕去,豈料剛到瞿家門口,就見籬笆院外站着數道身影,原來卓孝同帶着卓玉錦來到此處,身後還跟了不少仆役,瞧着頗有氣勢。
就算卓琏五官變得愈發精致,但卓家的仆役仍能認出她來,此刻喚了一聲“大小姐”,也不敢擋在門口,把路讓了出來。
卓琏穿越到周朝的時日也不算短了,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原身的父親,卓孝同穿着一襲藍衫,下颚胡須打理的分外規整,渾身都透着股俊雅斯文的氣息。
只可惜人不可貌相,無論他外表有多光鮮,卑鄙貪婪的內心依舊無法遮掩。
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父女倆一同回過頭來。
月前卓玉錦曾經去過桓家,那時卓琏的皮相雖水靈,卻遠比不上如今豔美,短短數月功夫,她是吃了何種靈丹妙藥,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
比起卓玉錦,卓孝同心中的驚詫更濃,畢竟他足有一年沒見過長女,要不是在酒樓中聽費老板提過一嘴,恐怕早就把她忘到腦後了,突然遇上,自是難免震驚。
“你知道瞿氏住在此處?”他語帶驚疑地問。
卓琏緩步走到母親身邊,握着她冰涼的手心,笑着作答:“我才知道不久,幸虧來得及時,否則那些酒方指不定就落到別人手中了。”
打從卓家發達以後,卓孝同又娶了樊蘭為妻,在朝堂、商場都頗有分量,沒有人敢駁他的面子,現下被卓琏反唇相譏,他心裏能舒坦才是怪事。
“你這是什麽意思?”
“父親何必動怒?氣大傷身。”緋紅唇瓣略略勾起,但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只聽她道:“恕女兒不孝,我足有一年多都沒見到您了,不知您今日來到小河村,到底所為何事?”
卓孝同難掩怒火,“我是你爹,還真是不懂規矩!”
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卓琏眼神在宅院附近掃視一周,發覺此處除了卓家人以外,還有不少陌生的面孔,估摸着是小河村的村民。
當初瞿氏被卓家掃地出門,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就算達不到滿城皆知的程度,住在附近的百姓也聽過不少流言。
因此,瞿氏一直遭人白眼,她收養義子時,要不是瞿易年歲偏大,恐怕都要被人當作私生子看待,這種誤解始終難消,罪魁禍首正是眼前道貌岸然的男子。
見卓孝同未曾言語,卓琏低垂眼簾,目光落在梳着婦人發式的卓玉錦身上,眼底劃過譏诮之色,“父親竟把妹妹帶來了,我倆年歲相仿、相貌肖似,卻非一母同胞的姐妹,母親與我分別數載,若生出誤會該如何是好?”
瞿氏生怕影響女兒,這些年來從沒有離開過小河村半步,她甚至只記得琏娘年幼時的模樣,要不是琏娘提前上門,乍一看到年歲相仿的卓玉錦,認錯了人也說不定。
“姐姐想必是誤會了,我跟爹爹好心好意上門探望,從你嘴裏說出來倒像是別有用心一般,都是一家人,哪至于鬧到這種地步?”卓玉錦頰邊勾起一抹淺笑,心情卻沉到谷底。
今早臨出門前,母親曾交待過,無論用何種方法都要将酒方拿到手,她本想假扮卓琏,騙取瞿氏的信任,但那個賤人一出現,她的計劃便被徹底打亂了。
“玉錦言之有理,但我們好歹也是姐妹,你究竟是何時成親的,為何連喜帖都不送,這不是把我當外人了嗎?”
瞿氏也不是傻子,聞言立時反應過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卓孝同,沒料到會有人無恥到這種地步。
卓琏身量偏瘦,卻并不算矮,側身擋在母親身前,不卑不亢道:“看也看過了,父親可是要留在村裏用飯?”
卓孝同面色鐵青,眯了眯眼,“琏娘,你這輩子都是卓家人,就算嫁給了桓謹,身體裏流淌的依舊是卓家的血,好自為之,莫要忘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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