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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員外在汴州算是有頭有臉的富戶, 否則也舍不得拿出五百兩銀子買下生嫩女子做妾, 大抵是歲數過大,再加上常年沉湎于女色的緣故, 就算最近府邸中多了兩名姿容嬌美的姑娘, 依舊提不起興致,頗有幾分心有餘而力不足之感。
此刻書房門板被人從外推開, 赫連府的管事捧着一只素淨瓷瓶兒,快步走到了案幾前, 腆着臉笑道:
“老爺,這是城裏賣得最好的酒水,聽說滋味兒比起清無底都不遜色,奴才去卓家采買時, 隊伍都排出老遠, 那些男客們指名道姓要這逢春露,想必這物定有過人之處, 您且嘗嘗……”
坐着的中年男子五官姑且能稱得上端正, 但眉眼間卻透露着一絲兇狠, 讓人看着不免有些發憷。
他将酒水倒在瓷盞中, 看着那淺金色的酒液,輕輕嘗了口, “配制酒以普通清酒作為主料, 層次豐富也在常理之中, 它原本的品相怕是及不上清無底。”
管事點頭哈腰, 連連應是:“奴才沒什麽見識, 這才誤會了,還望老爺莫要見怪。”
瓷瓶中的藥酒不過一升,酒量不差的人一日便能喝完。赫連員外呆在書房中,邊對賬邊飲酒,沒過幾時,他突然覺得陣陣熱意自腹部蒸騰而起,讓他面色漲紅如血,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心緒翻湧之下,賬本自然是看不進去了,他忽地站起身,徑自走到姨娘的住處,巫山雲雨,好不快活。
逢春露讓赫連員外一展雄風,再不複先前的萎靡不振,确定藥酒無毒後,他如獲至寶,日日飲用,連帶着對卓孝同的印象也好了許多,畢竟腎陽事關男子尊嚴,實在不容輕忽。
這天,赫連員外去了卓家酒樓,甫一進門,便被夥計帶到了鶴鳴閣中,卓孝同沖着他拱了拱手,“許久不見,赫連兄滿面紅光,可是有什麽喜事?”
“月前看中的姑娘都沒弄到手,哪有什麽喜事?不過喝了你家釀造的逢春露,覺得血脈暢通,筋骨舒适罷了。”
聽到這話,卓孝同眼神略微閃爍了下,打了個哈哈,“美人兒雖難得,但赫連兄可不能太過了,秋收冬藏、多禦少洩方為養身之道,合乎天理。”
二人在雅間中歇息片刻,便有不少客人進到房內,全都是汴州的商戶,要是卓琏在此的話,也能認出幾張熟悉的面孔。
“今日将諸位請過來,是想為籌辦商會做準備,咱們汴州即便比不得京城富庶,城中百姓亦不算少,成立商會後,各行各業皆得遵行同一套标準,對價格也能把控一二,不至于讓外來戶占便宜。到了此處,就算他是龍也得盤着,是虎也得卧着!”
卓孝同這番話說到了衆人心坎裏,他們紛紛附和,推杯換盞,場面一片和樂。
正在此時,突然有個夥計快步走到近前,眼底滿是慌亂之色,急道:“老板,有人在縣衙門口的告示板上貼文章,言之鑿鑿說咱們逢春露裏添了附子這味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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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八道!”
卓孝同心裏咯噔一聲,但表面上卻未曾露怯。炮制過的附子根本算不上毒藥,就算還殘留着一二分的毒性,也不會奪人性命,他何必害怕?
“派人去将告示撕了,毫無證據的污蔑之語,也敢放在府衙外頭,還真是膽大包天!”
主仆倆交談的聲音并不算小,在座賓客全都聽到了,有人面露猶疑問:“卓老板,附子那物必須謹慎使用,為何會有人以此種藥材陷害于你?”
“附子之毒人盡皆知,正因如此,心存歹意的宵小之徒才會借此迷惑視聽,诋毀卓家酒坊的名聲。逢春露雖能溫補腎髒,但那是鹿鞭、生地的功效,與附子全無半點關系。”
聞得此言,剛剛問話的商人吶吶閉口,眼神裏仍殘留着忐忑,卻不敢多問,畢竟卓府家大業大,萬一将人開罪了,哪有什麽好果子吃?
果不出卓琏所料,告示剛剛貼上不久,便被卓家奴仆怒而撕毀,不過經過府衙的百姓頗多,有讀書人看清了紙上的內容,站在原處高聲朗讀,消息便如同點燃的炮仗般,猛地傳揚開來。
費年時時刻刻都盯着府衙前的動向,這會兒直接來到了桓家酒坊,一邊吸溜着山楂酒一邊說:“卓孝同本事不小,将紙張毀去後,他仍不放心,便派了兩名家丁在外守着,同樣的招數怕是不能用了。”
這會兒正值晚飯時分,酒坊的客人并不算多,卓琏也偷得幾分空閑,咬了口棗泥糕,道:“卓孝同能守着告示欄,卻堵不住城中百姓的悠悠之口,汴州有不少乞兒,只要給些銀錢便能幫着傳話,妾身手頭雖不算闊綽,但為了衆人的安康,拿出些許銀錢也是使得的。”
“小老板腦筋倒是活絡的很。”
費年面露贊賞,起初見到卓琏時,她當街煮酒,借着爐竈使清無底濃烈霸道的酒香發散出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即使她容貌絕俗,大家眼裏看的也是酒水,而非其他。之後她又主動踏足茶樓,将若薔的死因寫在信上,雖說是為了除去苗平,卻能稱得上膽識過人。
想到這樣的女子要守一輩子寡,他不由搖了搖頭,暗道可惜。
“小老板,你真不準備改嫁?”
卓琏神色略有些古怪,桓母跟瞿氏操心她的婚事也就罷了,費年身為男子,怎麽也跟內宅婦人一般,将心思放在這檔子事兒上面。
“是否改嫁妾身也拿不準,有功夫思量這個,不如好生打理酒坊,多賺些銀錢傍身,日子方能好過些。”
話落,卓琏将剩下的棗泥糕吃完,拿着帕子仔細擦拭掌心的殘渣,微微上挑的杏眼中沒有半分波動。
費年啧啧稱奇,按理而言,女子尋個好夫家才是一等一的要事,偏桓卓氏與衆不同,就算守寡也不心急,如此沉穩,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卓家釀出了逢春露,您可想出應對之法了?”
“過幾日酒坊中會賣一批金波酒,出窖時妾身送些到茶樓中,費老板千萬別嫌棄。”
早在數月以前,金波曲就已經徹底幹透了,不過曲餅放置的時間越長,曲力就越大,因此卓琏也沒有着急,反而按部就班地釀造酒水,如今裝着金波酒的大翁就放在泥屋中,以火迫法加熱,再過三天便能取酒裝瓶了。
費年本就是愛酒之人,他早就知道金波曲制法特殊,其中放了不少去皮掐尖的杏仁,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吞咽口水,哪裏會嫌棄?
“那就多謝小老板了。”
身量高大的男人将米袋扛在肩頭,額間蒙上了一層細汗,但氣息卻依舊平穩,冷眼望着前堂的方向。
卓琏只覺得耳根有些發熱,她将費年送出門子,又幫着桓母把門窗關嚴,甫一回頭,便對上了面容陰沉的瞿易。
“義兄有事?”
卓琏仔細思索片刻,不記得自己在何處開罪了此人,眉心微擰,姣好面龐上露出淡淡疑惑之色。
“卓氏,你是新寡,又經營着酒坊,每日抛頭露面,言行舉止勢必得注意着些,若是生出流言蜚語,就算你不在乎,也要為義母考慮一二,免得她老人家傷懷……”
卓琏又不是傻子,怎會聽不出瞿易的言外之意?無非是覺得她跟費年走得過近,說不準是生出了奸情,才會這般開口。
“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身正不怕影子斜,義兄到底是何想法,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一邊說着,女人一邊拿起掃帚,将庭院中的積雪清掃幹淨。酒坊中多是婦孺,要是積雪成冰,難免會有些濕滑,還是提前收拾來得穩妥。
由于身量偏瘦的緣故,即便卓琏穿着厚襖,仍能顯出纖細窈窕的身形,現下她站在皚皚白雪之中,因天冷刺骨的緣故,小臉兒凍得通紅,卻無損美麗,反而添了絲絲豔色,讓人全然移不開目光。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瞿易眼神瞬間陰沉不少,他将米袋扛進倉房中,轉頭便離開酒坊,回到附近的小院中。
見義子邁進家門,瞿氏溫和地笑笑,拿巾子将他肩頭積雪撣去,問:“今日酒坊中活計多嗎?可別累着了。”
“不多,您也知道兒子氣力比尋常人大出不少,做些體力活兒也不算什麽。”
“那就好,那就好。”瞿氏重複了兩次,言辭中透着難掩的喜意,就算汴州曾是她的傷心地,但只要能留在女兒身邊,過往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琏娘性子溫和,又明事理,你們兄妹倆呆在一起,為娘也能放心些。”
明事理?
腦海中浮現出方才的場景,瞿易勾了勾唇,眼神譏诮。就憑卓氏那副牙尖嘴利的德行,還能算是溫和?義母怕是跟女兒分別太久了,連她身上的缺點亦能包容,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不過即便他如此做想,也不好說出口,免得她老人家擔心,損了身子便不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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