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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貪花好色的赫連老爺, 赫連夫人的手段更加令人膽寒,府裏貌美的姨娘如春筍般一茬接一茬,卻無人能撼動她的地位,出身普通的女子能做到這種地步,當真令人詫異。

指尖在桌面上不住輕叩, 她眼帶威脅:“你們口口聲聲說老爺飲用過逢春露, 這話可得牢牢記住, 待會去到卓家,誰要是敢忘了半個字, 我就扒了你們的皮!”

聞得此言, 兩名姨娘哆嗦地更加厲害, 不住點頭稱是, 那副模樣比面對赫連老爺還要柔順。

夜裏不好行事,等到天亮, 街面上百姓多了,屆時無論去卓府還是酒樓, 都能達到最佳的效果。卓家幾代人做酒水生意, 又是将軍府的姻親,稱一句家財萬貫也不為過,老東西雖斷了氣,但兒子還未及弱冠,總得替他考慮一二。

堂屋裏未通地龍,只燒了火盆子,跪得久了便有一股寒氣直往骨頭裏鑽, 兩名姨娘身上的衣衫單薄,隐隐可見肉光,這會兒說不出的難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雞啼聲,赫連夫人站起身子,沖着管家吩咐:“走吧,帶着她們去卓家一趟。”

府邸中的奴才不敢有絲毫怠慢,很快便準備好了馬車,一路狂奔而去。

昨夜卓孝同翻閱古方,幾乎沒怎麽阖眼,此刻正趴在書房中眯眼休憩,豈料外面突然傳來砰砰的敲門聲,将他駭了一跳。

“進來,究竟出了什麽事,為何如此急躁?”

自打苗平出事後,大管事的位置便換了個人。此人身量微胖,生了一副笑模樣,名叫瞿福生,正是瞿氏以前帶到卓家的奴才,後來被樊蘭收買了,才會做出忘恩負義的背主之事。

瞿福生不斷擦拭着腦門兒上的熱汗,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道:“老爺,赫連夫人就在門外,還帶了兩個姨娘,昨夜赫連員外暴斃而亡,據她所言,正是喝了逢春露所致。”

卓孝同心裏先是一驚,而後厲聲反駁:“胡言亂語!逢春露乃是調養身體的滋補之物,不說有所裨益,也不會害人性命,那婦人滿嘴胡言,當心閃了舌頭!”

說到底,他也怕事情鬧大,讓瞿福生将人帶到正堂,換了身衣裳後急急趕來,甫一邁過門檻,便看到兩個跪在堂下、仿佛鹌鹑般不住瑟縮的姨娘。

“這裏是卓府,而非赫連家,還請你行事收斂些。”卓孝同眉頭緊皺,眼神晦暗不明,闊步行至木椅前落座。

“如今妾身的夫君因喝了逢春露中毒而亡,卓老板難道不打算給個交代嗎?若您态度誠懇,此事便不會鬧到官府中,如若不然的話,就休要怪妾身不講情面了。”

卓孝同擺了擺手,屋裏奴才紛紛退下,還不忘将兩名姨娘一并拖了下去,他咬緊牙關,問,“赫連夫人究竟想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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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最善投機,為了利益甘願铤而走險。逢春露中的附子毒性極弱,輕易不會出事,哪曾想那赫連員外竟如此不中用,才喝了幾個月的藥酒就一命嗚呼,不管是何因由,表面上都不能跟卓家扯上半分瓜葛。

“明人不說暗話,卓家酒坊在汴州也算是龐然大物,只要卓老板願意贈與妾身三成利潤,事情即可平複下去,否則等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您再是後悔也無法挽回了。”

赫連夫人撥弄着指甲,語氣中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卓府家大業大,三成利可不是什麽小數目,瞥見卓孝同肉痛的德行,她扯唇嗤笑。

“未免太多了……”

“卓老板可是舍不得?既然、”

話還沒說完,便被卓孝同擺手打斷,“三成利就三成利,卓某言出必踐,也請赫連夫人信守承諾,以免影響了大家的利益。”

聽了這話,赫連夫人低低一笑,也沒再多言。赫連員外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活着的時候将家裏折騰的烏煙瘴氣,若非給妾室都灌了避子湯,指不定會弄出多少庶子庶女,眼下他登入極樂之地,自己的日子倒是越發舒坦了。

卓琏手拿陶罐,将煉好的蜂蜜倒入大甕中,然後飛快地将甕口封住,免得敗了滋味。

費年端了只粗瓷碗坐在桌邊,喝了一口金波,咂咂嘴道,“說起來,赫連員外在汴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沒想到竟得了馬上風,死法還真不算體面,再加上被奴才洩露了消息,在城裏傳的沸沸揚揚,成了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用溫水洗了把手,卓琏勾唇哼笑。

“費老板也是聰明人,怎麽在這檔口竟犯了糊塗?普通人得了脫症,恨不得藏着掖着,永遠不讓旁人知曉,偏偏赫連家與衆不同,鬧得人盡皆知。況且您先前也說過了,赫連夫人心思缜密,現在放任事情發酵,要說其中沒有貓膩,妾身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費年登時反應過來,“你是說……赫連員外并不是死于馬上風?”

卓琏給自己倒了一杯山楂酒,小口小口抿着,杏眼微微閃爍,“今早有客人上門買酒,言道卓家酒坊的逢春露都賣光了,數月後才能炮制出來,卓家手底下的長工無數,哪會犯這樣的錯誤?迫不及待處理藥酒,只能說明一點——那物什出了問題。”

山楂酒釀的時長略短,味道偏酸,卻十分适口,她連喝了一小杯,剛想說話,便看到桓慎推門走到廚房裏,那張俊美面龐蒙上了層陰雲,委實瘆人的緊。

“小叔,可是前堂有事?”方才她将費年帶到後院時,店裏的客人并不算多,桓母瞿氏在那看着,應該不會鬧出亂子。

黑眸緊盯着費年,桓慎抿了抿唇,不明白此人為何會出現在後院,他跟卓氏有何關系?

“費老板大駕光臨,桓某有失遠迎,還請您莫要見怪。”

聽到桓慎是來找費老板的,卓琏心中詫異逐漸平複,費年雖在汴州居住多年,到底也是永平侯府的主子,小叔背後站着的可是三皇子,主動相詢也在情理之中。

卓琏對釀酒以外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更不願招惹麻煩,将裝了蜜酒的大甕挪了位置,拍了拍掌心的塵土,道:“你們先坐吧,酒水都在木櫃裏,想喝什麽自行取用便是。”

說着,她轉身離開廚房,臨走前還不忘将木門掩上。

“費老板身份不凡,數次來到寒舍,到底意欲何為?”桓慎沉聲發問。

将粗瓷碗放在桌面上,費年微微皺眉,“桓校尉,我與琏娘乃是忘年交,沒有半分不軌之心,你不必如此提防。”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他跟無數人打過交道,眼前的青年雖稱得上少年老成,但言行舉止間仍帶出幾分端倪,要是再磨練一段時日,想必就能完全掩蓋住自己的情緒了。

“桓校尉雖然年輕,卻已經得到了三皇子的賞識,前途不可限量,應該能看出來,費某無意與你作對,也無意與三皇子作對。”費年神情真摯道。

桓慎不會因為區區三言兩語便打消懷疑,但此時他很清楚,自己無法從費年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索性也不再浪費時間,拱了拱手說,“剛剛桓某有些失禮,還請費老板見諒。”

“這些都是小事,桓校尉無需挂懷,等你回到京城,記得尋一處位置頗佳的店面,估摸着要不了多久,桓家酒就會賣到皇城根兒了。”

費年朗聲大笑,也沒再多言,拎着瓷瓶往外走。

轉眼就到了除夕那天,酒坊沒有開張,福叔桓母正在廚房裏忙活着,卓琏則端着漿糊,準備将對聯貼在門上,她踩着矮凳,于木框上刷了厚厚一層白漿,還沒等調準位置,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只見瞿氏快步闖進後院,眼底透出絲絲焦急,“琏娘,你哥哥清早便去街上買鞭炮,一晃都過了兩個時辰,還沒回來,這該如何是好?”

卓琏趕忙将盆子放下,輕聲安撫道:“義兄經常上山打獵,身手矯健,普通人根本及不上他,說不準是被雜事絆住腳步,才耽擱了一會兒,女兒這就去找,您千萬別擔心。”

她攙扶着瞿氏的胳膊,将人帶到屋裏,随即轉身往外沖。

還沒等邁過門檻,胳膊就被桓慎拉住了,青年濃眉緊鎖,沉聲道,“我與大嫂一起去吧,兩個人也能互相照看着。”

見狀,瞿氏忙不疊地道謝,面色稍稍恢複幾分,無論如何桓慎都是汴州的衛士,找人的法子極多,有他相助肯定會事半功倍。

忙碌了整整一年,大年三十這天,多數人都會在呆在家中,鮮少在外行走,瞿易性情孝順,若沒出意外的話,絕不會耽擱太久,平白引得瞿氏擔心。

此刻天邊刮起鵝毛大雪,卓琏穿了厚襖,身子不冷,倒是手腳凍得冰涼,她跟桓慎連找了好幾條街,卻一無所獲。

到了最後,她滿臉漲紅,貼着牆根兒歇息,略一擡眼,發現遠處有道黑影逐漸接近,正是消失了半日的瞿易,只是他背上還背了一名女子,也不知究竟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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