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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慎本是寡言少語的性子, 見母親心神不寧,便開口安慰了幾句,瞥見已經大亮的天光,他沖着甄琳桓芸交代一番,随即拎着卓琏昨日買下來的人參, 徑自往卓府的方向趕去。
因知道卓琏要登門, 卓玉錦特地起了個大早, 呆在正堂中等候。她手裏端着茶盞,時而抻頭往外探看, 時而垂眸思索, 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樣讓卓孝同不由皺眉, 低聲斥道:“老實點, 過幾日就要進京了,要是在将軍府裏也這麽沒規矩, 咱們家的臉面怕是都被你丢盡了!”
樊蘭急忙打圓場,拉着女兒的手拍撫幾下, 等卓玉錦眼底的委屈之色壓了下去, 這才松了口氣。
突然,瞿福生腳步匆匆地進了門,躬身通禀道:“老爺、夫人,桓慎就在外頭。”
“桓慎?”卓孝同叨念一遍,儒雅面龐上透出幾分詫異,将目光投注在次女身上,“你不是說自己去酒肆時碰到的是卓琏嗎?為何桓慎會過來?”
卓玉錦茫然搖頭, “女兒也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不如先讓桓慎進來,咱們問上一問,情況也就分明了。”
以往桓卓兩家關系還算親密,卓孝同也見過桓慎幾次,這小子與脾性溫和的桓謹不同,整個人看起來陰瘆瘆的,除了自家人以外,誰都不放在眼裏。想起那雙爬滿血絲的黑眸,卓孝同緩緩擰緊了眉頭。
“讓他進來吧。”男子沉聲吩咐。
沒過多久,便有一道颀長身影跟在瞿福生身後邁過了門檻,瞿福生身形矮胖,而桓慎卻高大健碩,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來,對比極為鮮明。
“桓慎,你怎麽來了?琏娘呢?”卓孝同态度頗為溫和,他終歸是生意人,深谙“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即便卓琏不聽話,他也不急着收拾這個女兒,到底是卓家的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且先讓她得意一陣,反正自己已經想好了對策。
“昨夜風雪大,房頂被積雪壓垮,大嫂腳踝受了傷,雖不嚴重,卻無法起身走路,只能由桓某代為拜訪。”他面色不變,語氣堪稱疏離冷淡。
聽到這一番話,卓玉錦心裏不免升起幾分遺憾,桓家酒坊老舊破敗,房梁坍塌,當時情形必然十分危險,怎麽沒将卓琏的雙手砸斷呢?要是她成了殘廢,就算手裏握着再多酒方,無法估計曲餅的重量,無法辨別投料的多少,再想釀出美酒難如登天,老天爺還真是不開眼。
不過仔細想想,她那好姐姐也風光不了幾時了,貴客離開汴州前,曾留下了一塊令牌,有了此物,縣令大人根本不會拒絕卓家的要求。
卓孝同面上适時流露出幾分哀嘆,卻沒有前去桓家探望長女的意思,他跟桓慎客套了幾句,像是想起了什麽,道:“桓慎,琏娘過了年才十七,正是女兒家最好的年華,總不能一輩子都在桓家守寡,我是她親爹,要是能給她尋到好歸宿,想來你也不會阻止吧?”
青年神情越發陰沉,擡眸定定望着主位上的男子,冷冷一笑,“只要卓琏一日未曾離開桓家,她都是我桓家的人,婚姻大事,單憑卓老爺一人做主,未免有些不妥。”
不知怎的,望着桓慎的眼神,卓孝同頓時生出了幾分心驚肉跳之感,腦海中也不斷湧現出桓慎曾經做下的舉動——獨自殺死一只野熊,無論是用怎樣的法子,也不能否認此人的兇悍與蠻橫,他愣住半晌,笑道,“叔叔不過是開個玩笑,賢侄竟然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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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慎沒有答話,也沒有再在卓家多留,起身回到酒坊,甫一進門,便看到将梯子搭在牆邊的福叔。
“二少爺,昨晚的事情夫人都跟我說了,咱們上房頂一趟,免得再出事。”
“好,我換身衣裳就來。”
說話間,他熟門熟路走回房間,待鼻前聞到淺淺的甜香時,才驚覺不對。自昨夜起,卓氏就一直躺在自己床褥上歇息,他心裏無端生出了絲絲興奮,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渾身湧動的血脈仿佛都帶着燙意。
由于受到了驚吓,卓琏一整晚都沒有入眠,天亮時終于熬不住了,徹底睡熟過去,因此也未曾發覺有不受歡迎的來客逐步接近。
燃燒了幾個時辰,爐竈裏的柴薪早已化為灰燼,空氣中彌漫着陣陣涼意,女人露在外面的玉足也微微顫了顫,腳趾蜷縮在一起,看上去更加精巧,遠比桓慎的手掌小得多。
他仿佛受到了蠱惑,坐在炕沿邊上,伸手圈住了纖細而脆弱的腳踝,白皙肌膚略有些冰涼,但細膩的觸感卻格外不同。
為了避免褲腿碰到創口,卓琏穿着的亵褲剪短了一截,白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腳踝上方纏繞着厚厚一層白布,桓慎曾經看到過傷處,只覺得那種猙獰不堪的痕跡不該出現在她身上。
卓琏做了一個噩夢,她夢見自己掉到深不見底的湖水中,湖底的水草死死纏住了她的腿,而後逐漸蔓延,将她的腰也給牢牢裹住,幾乎到了透不過氣的地步。
夢裏的湖水滾燙,不帶一絲涼意,同時也不住地往嘴裏倒灌,不管她如何掙紮,都無法從湖裏逃脫,到了最後,她沒了力氣,索性放任自流,卻驚奇地發現湖水溫柔了不少。
指腹摩挲着緋紅的唇角,桓慎再次認識到,卓琏這副皮囊對自己的影響究竟有多大。誠如卓孝同所言,十七歲正是女子最好的年華,即使平日裏卓氏性情穩重,鮮少出錯,但那雙杏眼一旦閉上,眉目處便顯出了幾分稚氣。往日他在戰場上,窈窕身影無時無刻在腦海中盤桓,久久不散,而今回了汴州,與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幾乎耗盡了全部的意志力,方才忍住,沒有越過雷池。
福叔還在外面等着,桓慎不敢繼續留在房中,否則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會做出何種卑鄙無恥的舉動。
他從櫃中取出一件褐色衣袍,直接披在了身上,一連串的動作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木門開了又關,外面的積雪反射着刺目的光暈,桓慎這才眯起雙眸。
卓琏醒來時,發現房中空無一人,她喉嚨又幹又澀,嘴唇也泛起陣陣刺痛,尋思着喝口水潤一潤。由于左腿受了傷,便只能單腳着地,扶着牆慢慢朝桌邊移動。
桓慎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大夫交待過,你必須卧床歇息,否則傷上加傷,再想恢複恐怕就難了。”
卓琏并非不知好歹之人,面對桓慎的關切,她感激地笑了笑,解釋道:“我只是口渴。”
“我就在門外,大嫂有什麽吩咐,喊一聲便是。”青年皺眉道。
桓慎先将女子扶到炕沿邊,而後折身取了瓷盞,“母親身子弱,昨天受到了驚吓,現在還未緩過來,甄琳跟芸娘也回房歇息了,行之粗手粗腳,還請大嫂莫要嫌棄。”
卓琏抿唇搖頭,桓慎如此溫和的态度,讓她頗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這會兒除了道謝,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将瓷盞捧在手中,輕輕吹散了氤氲的水汽,因怕燙着的緣故,她只能小口小口抿着。
桓慎抱臂站定,目光落在女人身上,神情嚴肅正經,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是那種肖想長嫂的禽獸之徒。
“小叔去卓家時,他們可為難你了?”卓琏想起了這回事,忍不住問了一嘴。卓孝同究竟是什麽德行,沒有誰比看過話本的她還清楚,這人六親不認,連樊蘭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實在不是好相與的人物。
“沒有。”
聽到這話,卓琏眼帶詫異,随即恍然大悟。按照俞先生的說法,光祿寺少卿來到汴州,為了讓卓家酒呈到禦前、成為禦酒,卓孝同四處奔忙都來不及,哪會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大嫂釀制出來的琥珀光雖然沒有售賣,但黃酒的品相卻遠遠勝過以往的清酒,留在汴州實在是可惜了,何不将此等佳釀帶到京城?”桓慎聲音中帶着一絲蠱惑。
大周朝的釀酒業雖不如民國發達,但卻有其獨到之處,汴州到底太小了,出名的釀酒師傅只有寥寥數人,大多還與卓孝同交好,想要與他們切磋技藝,與癡人說夢沒有任何差別。
看出了卓琏的猶豫,桓慎心中暗暗發笑,“家中只有我一個男丁,離家前往京城,難免有照顧不及的地方,卓孝同在汴州權勢頗大,跟府衙也有些關系,但要是咱們都到了天子腳下,就算他是将軍府的姑爺,也不敢做得太過。”
思及酒坊中的那口無名井,她還是有些舍不得,一時間也做不了決定。
正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卓琏忍不住皺了皺眉,嘀咕道:“出什麽事兒了?”
“我去看看。”桓慎起身來到門外,便見着不少衛士闖進院裏,福叔站在酒庫旁,臉色委實稱不上好。
“楊虎,你這是什麽意思?”
被桓慎點了名的高壯漢子,身軀不由一震,哭喪着臉走上前,低聲道:“是縣令大人親自下的命令,要征用酒坊,願意拿出一千兩銀子采買,兄弟也沒辦法啊。”
“縣令?”
“此事不止是大人的吩咐,聽說還跟天家脫不開瓜葛,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站在院中的衛士們大多跟桓慎相識,态度還算客氣,但他們不能違拗上官的吩咐,只能一動不動呆在原地。
卓琏等了許久都沒看到人,這會子不免有些心慌,也顧不得青年的囑咐,踉跄着朝門口走去,待看到黑壓壓一片衛士伫立在酒坊中,整個人都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是感情戲叭~應該是
上一章關于不孝的讨論,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觀點嘛,作者覺得女子即使出嫁,和娘家依舊脫不開關系,是否孝順不是可以選擇的東西,而是當時社會的要求,但卓琏是否改嫁,需要她自己拿主意,只要她沒有離開桓家,卓孝同都不能做這個主。
比如回評論時說到的那個案例:母親讓次子殺長子,這種極端的情況明顯不合理,次子不想這麽做,最後好像是跳河了(太久了記不太清)。從這裏就能看出,孝這個字對古代社會的影響都多深,即使親娘提出非法的要求,兒子也不能拒絕,只能以自殺的方式解決矛盾。
中國古代有十惡,拿到日本就成了八虐,其實都跟社會的要求有關,卓琏不可能在這種社會背景下做出不孝的舉動,尊親屬可以不慈,卑親屬卻不能不孝,現代人看來很不合理,但在古代這種情況還挺普遍的。
有讀者問遠嫁女不回家盡孝,父母可不可以去告官,卓孝同如果去告的話,提出的理由肯定是惡逆(毆打尊長)或者其他理由,肯定不會說卓琏不回家看我巴拉巴拉。
這種屬于極端的做法,一般家長是不會這麽做的,古代有息訟的風氣,在他們看來,告官不是好事,所以卓琏考慮的是最壞的結果。
作者不太會寫宅鬥,謝謝讀者太太的包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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