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天很黑,路兩旁的民宅裏連點光都沒有,忽然一陣發動機的悶響從遠處傳來,打破了街道的岑寂,緊接着一輛打着遠光燈的老舊吉普從遠處疾馳而過,在不甚平整的路面上揚起一陣經久不散的煙塵。

蘇栖遲面無表情地坐在後座,兩只手被一副手铐铐在身前,正扭頭看着一片漆黑的街道出神。

袁文朗在前面開車,時不時通過後視鏡朝後面窺視兩眼——接下來他會假裝得手,把蘇栖遲帶去“獻”給高清河。

未免打草驚蛇,彌寒和包明明沒有和他們一起,但蘇栖遲有種感覺,彌寒一定就跟在自己不遠處。

大約十分鐘後,袁文朗開口道:“蘇先生,我們快到了。”

蘇栖遲聽見聲音,緩緩轉過頭,借着車前的燈光,他看見了不遠處一片被矮牆圍起來的建築群,圍牆正面有兩扇帶着鏽跡的大鐵門,圍牆和鐵門附近還有幾個帶槍的門衛正在巡邏,十分有反派BOSS老巢的既視感。

車外零星的燈光從他那雙好似無機質般冰冷漆黑的眸子裏折射而出,再搭配上白皙到幾近透明的皮膚,讓袁文朗驀然有種坐在那裏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只要去複仇的豔鬼的錯覺。

這種無端的聯想令袁文朗不禁起了身雞皮疙瘩,接着他就聽見那個青年輕聲說:“等下到了地方……”

作為一個溜須拍馬、見風使舵的資深專業人士,袁文朗聽個話音就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于是搶先道:“您放心,我是絕對不會也不敢當着您的面耍什麽花招的。”

“你最好記着你現在說的話。”蘇栖遲涼嗖嗖地看了他一眼,“否則我有一百種方法一定能讓你死在我之前。”

也許是青年的神情太過冷淡,袁文朗像只□□似的把嘴開開合合半晌,直到對方在後座躺下,單薄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後視鏡中,也沒能将打了半天腹稿的阿谀奉承說出口,最後只好咽了口唾沫,把它們又一字不落地全吞回了肚子裏。

車輛行駛帶來的的颠簸感又持續了幾分鐘,最後緩緩停了下來。

蘇栖遲閉着眼假裝昏迷,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耳朵上,聽見有腳步聲朝着吉普車靠近,接着一個聲音說:“呦,袁隊長,今天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袁文朗降下車窗,嘆了一聲說:“嗐,還不是因為今天冰狐來的那幾個人。”

跟他搭話的是一個相貌頗為奇特的男人,一頭短發四處支棱着,乍一看就像脖子上頂了一顆海膽,一聽這話立馬就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壓低聲音問:“怎麽?你真把人弄回來了?”

袁文朗沒回話,朝後座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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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膽頭探頭一看,果然看見一個青年倒在後座上,緊閉着雙眼,正是今天來投宿的三人之一。

“可以呀袁隊長,這三個都是異能吧?你怎麽做到的?還有兩個呢?”海膽頭壓低聲音,一疊聲地問,說着就要去開後座的車門。

袁文朗見狀,立馬斥道:“你要幹什麽?”

海膽頭動作一頓,皺着眉說:“例行檢查呀。”

“檢查可以。”袁文朗眼珠一轉,說,“不過人是我好不容易弄暈的,算算時間可能藥效也快到了,萬一待會被你一碰提前醒了,我可沒有能再把人弄倒一次的把握。”

潛臺詞就是你自己看着辦,你要有能耐你就上。

果然海膽頭想了想,還是收回了手,沖袁文朗笑道:“袁隊長親自帶人過來還有什麽不可信的,再說城主一定還等着人呢,我就不耽誤時間了——放行吧。”

吉普再次搖晃起來,緩緩駛進了鐵門內。

嘈雜的人聲頓時撲面而來。

所有投靠了高清河的蝦兵蟹将此時似乎都聚集在了這裏,大聲的吆喝中時不時還夾雜着一陣大笑或是幾句髒話。

在吉普車進門的瞬間,那些聲音就像是同時被按下了暫停鍵,即使蘇栖遲沒有睜眼去看,也能感覺到那一道道注視着吉普車的視線,如有實質。

沉悶的風夾雜着淡淡的酒臭味從車窗的縫隙裏飄了進來。

不過這種安靜只保持了十分短暫的一段時間,當他們看清開車的人是誰後,很快便對這輛吉普車失去了興趣,再次變得喧鬧起來。

袁文朗開着車,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建築群的最深處,将那些吵鬧的聲音遠遠地抛在了車後。

周圍的光線重新暗了下來,蘇栖遲這一路已經做好了袁文朗會暴露他的可能,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袁文朗如果敢這麽幹,要如何幹脆利落地先解決掉他,但他沒想到袁文朗居然會這麽老實,真的就這樣把他帶進來了。

蘇栖遲半撐起身體,透過車窗往外看,卻意外地發現經過了身後那兩排建築後,路的兩邊居然是大片大片的綠色植物。

雖然因為光線太暗蘇栖遲看不清這些植物到底是什麽,但他之前不論是在冰狐的基地還是跟彌寒他們走來的這一路,幾乎看見的都是漫天沙土和荒廢的殘垣,根本沒見過這麽多綠色的植物,一時間不禁有些看呆了。

“很漂亮對吧?白天的時候會更好看,聽貝煜京說這裏種的幾乎都是小麥。”袁文朗唏噓道,“沒想到流芳城這麽一座小城裏居然有這麽大一片适合種植作物的土地,可能高清河看中的也是這點,所以才會對貝煜京起了殺心吧——蘇先生,前面就是高清河的住處了。”

蘇栖遲順着他說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棟孤零零的房屋伫立在路的盡頭,窗戶裏透出的光成了這片黑暗中最顯眼的存在。

“停車。”蘇栖遲說。

袁文朗當即一腳剎車,不解地回過頭,剛想問怎麽了,就被蘇栖遲一記手刀砍在脖子上,軟軟倒了下去。

手铐是彌寒動過手腳的,用力一掙就能打開,蘇栖遲下車,深深吸了口氣,植物特有的芬芳争先恐後地湧進他的肺裏,讓他精神一振,然後他像只靈巧的貓一樣潛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不知是高清河對自己太過有信心,還是感覺這座城裏都是自己的人所以不用太防備,蘇栖遲這一路走來,居然連一個守衛都沒在附近看見過。

他貼在牆邊,微微探頭,屋子裏燈火通明,其他人還在用油燈,高清河倒是一點都不虧待自己。

透過窗戶蘇栖遲可以看見一個瘦高的男人正背對着窗戶在擺弄着什麽,隐約有音樂聲順着窗戶的縫隙流了出來,是首有些耳熟的鋼琴曲。

蘇栖遲想了想,然後繞了一圈來到另一扇窗戶前,取出藏在衣袖裏的那把彌寒給他的小刀,從窗戶的縫隙裏插進去,對着插銷撥弄了幾下,只聽“咔噠”一聲輕響,蘇栖遲把刀重新收回袖子裏,輕輕推開窗戶,借着音樂聲的掩護輕巧地翻進了屋裏。

蘇栖遲從後腰拔出之前從袁文朗手中收繳來的槍,一邊放輕腳步往裏走,一邊思考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彌寒他們似乎還沒有來,自己是該直接一槍崩了高清河,還是先把他抓起來,等彌寒來了再說?

然而還沒等他決定出一個章程,就突然聽見屋裏傳來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既然來了,就不要偷偷摸摸的了。”

蘇栖遲動作一頓,他覺得自己已經夠小心了,但還是很快就被對方發現了,難道這就是異能的敏銳嗎?可包明明那孩子分明也是異能,怎麽就總是那麽遲鈍呢?

可見異能和異能之間也是有蠻大差距的。

蘇栖遲默默嘆了口氣,大步走進了那間布置的像是卧室的房間:“你認識我?”

“冰狐傭兵團的人。”高清河沒有回頭,依舊在擺弄着手中的東西,從這個方向蘇栖遲可以看見他擺弄的好像是個放在一張高臺上的人偶,人偶幾乎和真人一般大,不過似乎只有上半身,“我就知道袁文朗那種只會耍嘴皮的家夥不會有什麽大用。”

“是挺沒用的。”蘇栖遲跟着贊同了一句,“稍微吓唬一下就什麽都招了。”

高清河手上動作一頓,忽然轉頭看向蘇栖遲。

這一刻蘇栖遲也終于看清了他的長相,那是一張屬于扔進人堆也能被瞬間埋沒的,毫無特色的臉,看人時眼睛總是半眯着,就好像沒睡醒一樣。

不過他在看見蘇栖遲的瞬間,原本半睜不睜的眼睛卻陡然一亮,好像根本沒看見蘇栖遲指着他腦袋的槍口一樣,整個人都變得激動起來:“我還以為來的會是那個白頭發的男人,沒想到居然是你,這麽看來袁文朗也不是一無是處——你這算是自投羅網嗎?”

“只有獵物才會自投羅網。”蘇栖遲淡淡道,“而我顯然不是獵物。”

“真可惜。”高清河一眨不眨地盯着蘇栖遲,即使隔着一段距離,蘇栖遲也能感受到他目光中滿溢而出的貪婪。

蘇栖遲微微蹙眉,就在這時高清河突然睜大了半眯着的眸子,直直對上蘇栖遲的目光,那一瞬間蘇栖遲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是被什麽狠狠敲了一下,加上沒來由的心悸,令他整個人都開始恍惚起來。

“放下槍……過來……”沙啞的聲音就像是水面蕩起的漣漪,一圈圈拍打在他的腦海中,讓他下意識想要照着對方的話去做。

看着剛才還篤定自己不是獵物的青年眼神逐漸開始變得空洞茫然,一種征服的快感油然而生,幾乎要讓高清河高潮,然而下一秒——

“嘭”!

一顆子彈擦着他的面頰射進了身後的牆壁裏,刺痛從臉上傳來,高清河下意識擡手摸了一下,指尖觸到了一片溫熱的黏膩,他一臉驚愕地看向蘇栖遲,卻發現對方眼神清明,哪有半點被控制住的樣子。

“不,不可能……”高清河不敢置信道,“就算是異能我也沒見過能這麽快擺脫我精神控的人,你到底是誰?!”

看來高清河并不認識自己,蘇栖遲覺得有一點失望,食指再次扣上了扳機——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蘇栖遲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猛地後撤一步,下一秒旁邊的一把椅子就突然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劈成了兩半,如果不是他躲得夠快,這會兒被劈成兩半的就該是他的身體了!

與此同時“哐啷”一聲巨響,房間的窗戶突然四分五裂,碎玻璃與窗框如同遭到了爆破一般飛濺而入,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窗邊,沖蘇栖遲吹了聲流氓哨:“這就打起來了?蘇先生,怎麽也不等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包明明:勿cue,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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