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鬼公子 原來惹了白骨生氣,是會叫人跌……

衛讓回來時,面上帶着幾分隐隐的心痛。他扇子也不搖了,坐在花梨木椅上,瞧着溫桓口中的烏合之衆。

半晌,他嘆息般揮揮手:“算了,回去收拾收拾,都散了吧。”

下頭一片嘩然,衛讓清了清嗓子:“每人發五兩紋銀。”

聽聞此言,衆人的面上露出歡喜神色,很快便散了。

畢竟明珠閣着實貧寒了些,他們一年的俸銀也不過五兩紋銀。

堂中立時便空了大半,只剩下沈姝和阿凝。

衛讓唏噓地瞧了兩人一眼。

阿凝先開口,聲音清清脆脆:“衛讓,我能不能賴在明珠閣?”

衛讓挑眉:“小阿凝,給個面子,好歹喊聲閣主。”

阿凝從善如流:“好的,衛讓閣主。”

衛讓按了按額角,桃花眼中露出幾點笑意:“好吧,誰讓你衛閣主最是心軟。”

阿凝歡歡喜喜地道謝,衛讓揮了揮手,示意她先下去。

阿凝離開後,堂中便只剩下沈姝和衛讓兩人。衛讓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沈姝一番,這姑娘生得确實可愛,明眸皓齒,性子又好,面上總帶着三分笑意。

不過,溫桓也不像被皮囊迷惑的人啊。

見衛讓的神色有些複雜,沈姝也開口:“閣主,我也想留下。”

“如此甚好,”衛讓頓了頓,“對了,昨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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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着實有些好奇,想知道溫桓怎麽就善心大發了。

沈姝認認真真将昨晚之事講了一遍,隐去了自己是如何拿到的任務。畢竟任務是被系統調包過的,她有些解釋不清。

末了,她想起溫桓的話,斟酌着地轉述給了衛讓:“衛閣主,溫太傅說我們的腰牌有些寒酸。”

衛讓的一雙桃花眼笑得微微眯起:“唔,沒辦法,我們貧寒嘛。”

沈姝眨了眨眼,好吧,貧寒。

衛讓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坑人家小姑娘:“你也知道,我們是個殺手組織,一貫是只認錢,不認人。興許今日要殺之人,轉天便成了我們的主顧。”

沈姝疑惑地瞧着衛讓:“閣主是想說...”

衛讓清了清嗓子:“這個溫桓既然沒死,說不定來日也會成為我們的主顧,畢竟他的府中挺有錢。既然他是我們的潛在主顧,還是得同他搞好關系。”

哦,還能這樣啊,沈姝有些驚訝地看了衛讓一眼。

她原本還想,自己是來救贖溫桓的,不能對他動手,若是明珠閣執意要殺他,還是挺麻煩的。

沒想到這問題倒是迎刃而解了,沈姝暗暗松了口氣。

衛讓又叮囑了兩句閑話,便讓她離開了。

昨夜那場雪下得很大,庭院中還積着厚重的雪,青石板路上結着薄冰,踩上去很容易跌跤。

沈姝提着衣擺,走得小心翼翼。

跨過月亮門,忽然聽到極輕的一聲笑。

沈姝擡起頭,瞧見後院的涼亭中立着個戴鬼面具的男子,此時天寒地凍,他卻只披了件單薄的大氅。

他的目光自青面獠牙的面具後面投過來,如同這漫天冰雪一般,無端帶上了幾分寒意。

方才那聲輕笑似乎是他發出來的。

應該是等候衛讓的主顧,這冰天雪地,也不知怎麽沒去堂屋,偏偏要站在此處。

沈姝想了想,換了個方向,轉身去了小廚房,不多時,又折了回來,手中捧了個冒着熱氣的小瓷盞。

她走到溫桓面前:“這位公子。”

因着寒冷,她的嗓音有些啞,溫桓擡起頭,靜靜看向沈姝。

她還是昨日那身打扮,臉凍得微紅,眸中亮晶晶的:“閣主此刻應該還在正堂,外頭寒冷,公子還是去屋中吧。”

說着,她擡手往月亮門的方向指了指,披風上的雪白兔毛被風吹得輕顫:“穿過這道門就能瞧見正堂所在了。”

溫桓想起先前聽到的她的名字。

沈姝,靜女其姝,就在方才,這名字至少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了三次。

這不是個好兆頭,溫桓想,他不喜歡被任何人或事亂了心神。

他垂着眼眸,意味不明地看向自己的左手。

見他許久沒有答話,沈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

溫桓的唇畔忽然便浮起笑意,他的右手虛握,微微擡起。

要她的命并不難,溫桓這般想着,心頭卻莫名浮出幾分煩亂。

正沉吟間,右手忽然一暖,一只白瓷茶盞被塞進他的手中,裏面的茶湯還散着騰騰熱氣。

溫桓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看向面前的姑娘。

沈姝笑吟吟地指了指那茶盞:“這是小廚房新煎的姜茶,裏面還添了桂圓和紅棗,暖身子的。”

“或許我是地獄裏來的惡鬼呢?”溫桓的眸光微閃,答非所問地開口。

沈姝偏頭,認真瞧着他:“惡鬼也會冷的吧。”

溫桓眸中的殺意漸漸散了。

算了,他想,若是要動手,就得放下這盞茶,還挺麻煩的。

他攏着手中的茶盞,懶洋洋道:“多謝。”

沈姝朝他笑了笑:“那我回去了。”

說罷,她轉身往回走,步子邁得很小,小心翼翼的模樣。

跟只小貓似的。

庭院中有兩條青石路,一南一北,都通往沈姝住的屋舍。

她頓了頓,拾步往北走去。

溫桓轉了轉手中的茶盞,忽然開口:“從南邊的路走。”

沈姝回過頭,有些困惑地瞧着他:“為什麽?”

“我從地獄裏出來時,瞧見庭院北面埋了許多白骨,他們同我說,難得下雪,能得個安寧,”溫桓要笑不笑,拿講鬼故事的語氣道,“我勸你還是換個方向,免得回頭惹了他們動怒,夜半時分去找你讨公道。”

沈姝:“...”又是惡鬼又是白骨,他是哄三歲孩童嗎。

溫桓扶了扶面上的惡鬼面具,收回視線,一副愛信不信的架勢。

沈姝頓了頓,最終還是換了個方向。反正走哪條路都一樣,讓這位鬼公子一講,她總覺得心頭橫了根刺。

回到屋中時,沈姝的手被凍得有些發僵。她解下沾着寒氣的披風,蹲在炭火盆前烤了烤手,一擡頭,瞧見躺在榻上的阿凝。

阿凝的模樣有些狼狽,鬓發都有些散,皺着眉,面上帶着些痛苦神色。

沈姝吓了一跳,忙走過去:“怎麽了?”

阿凝睜開眼,面上帶了些羞赧:“我剛剛跌了一跤,好像摔到了腰。”

沈姝扶她躺好:“你先等等,我去找帕子給你敷一敷。”

阿凝感激地朝她笑了笑,又道:“姝姝,你出門時別走北面那條路,上頭滑得很,我走得分明很小心,還是跌了跤。”

她的語氣有些沮喪:“疼也便罷了,好像還叫人瞧見了,怪丢人的。”

沈姝端着銅盆,聞言腳步一頓,片刻後輕輕笑開。

哦,原來惹了白骨生氣,是會叫人跌跤的。

***

衛讓坐在正堂,又把閣中的事務理了一遍,快到晌午時分,才起身朝內院走去。

如今明珠閣方才起步,須得處處小心,隐藏鋒芒,才能長久地發展下去,形成自己的一方勢力。

藏拙這道理,說起來容易,做上去卻遠比想的要艱難些。

他沉吟着推開書房門,被裏頭的人影吓了一跳。

溫桓摘了惡鬼面具,挑眉道:“想什麽呢,如此出神?”

衛讓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你怎麽還沒走?”

溫桓站起身,信手将手中的卷宗丢到一旁:“今日得閑,來看看你這明珠閣經營得如何。”

衛讓意味深長地瞧了溫桓一眼,若他沒記錯,這厮一向撒手不管他這邊的事,這得是多閑,才來他的書房看卷宗。

他走進來,瞧見案頭擺着的那只白瓷茶盞,面色變了變。

溫桓生平厭惡白色,确切地說,是覺得這純淨的顏色配不上藏污納垢的世間。

聽聞他母親修無情道時,最喜白色。

“是誰這般不仔細?”衛讓伸手去端那茶盞。

将将要觸到時,溫桓漫不經心開口:“不必,放着吧。”

衛讓張大了眼睛,啧了一聲,湊近了些,往茶盞裏瞧去。

茶湯上浮着滿滿一層紅棗桂圓,還有些細碎的姜末,瞧上去怪甜膩的。

衛讓還要說什麽,溫桓忽而站起身來:“時辰不早,我該回府了。”

他重新戴上惡鬼面具,拾步出門。

衛讓的桃花眼中露出幾分新奇神色,這倒是有趣。

***

這天傍晚,天邊又落了雪。溫桓坐在屋中,溫着壺綠蟻酒自斟自酌。

他自袖中取出早前那只小木雕,輕拍了下它的背,小木貓自他的膝頭躍下,在屋中四下走動。

溫桓枕着雙臂,饒有興致地瞧着它。

不多時,酒壺空了,他撐了把水墨丹青的油紙傘,拎着空酒壺去打酒。

酒樓中歌舞升平,一片靡麗。他轉了轉手中酒壺,忽然便瞧見個熟悉的身影。

那件兔毛披風上沾了雪粒,瞧着有些蔫巴巴的。

溫桓輕笑一聲,也不着急打酒,上二樓尋了個雅間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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