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感覺好似過完了一生

元豐二年,三月初八。

去年這個時節先皇駕崩,頂上的天沒了,京城裏的人心裏都惶惶了一陣,不過想起先帝在位時的喜怒無常,心裏的不安又都淡了幾分,繼位的新帝再壞也壞不過前頭那位了。

日子怎麽算都是要往好裏過了。

正因如此,一月的國喪期,京城裏處處缟素,京中的人卻沒多少悲色,私下裏有些人家還透着些許慶幸。

果然太子登基後,與沉迷女色的先帝完全不同,他廢了為先帝尋覓絕色的花鳥使,停止召選良家子入宮,一門心思撲在政務上。

有了一位勤勉的皇帝,朝野上下一改先帝在世時的柔靡頹唐之風,不管在朝在野都能感受到了王朝的欣欣向榮。

但忠勤伯府的一處院落,卻與這除舊迎新的喜慶沒有絲毫相幹,院子裏凄風苦雨的不像是在同一人間。

這處院落在伯府的西南處,偏僻寂靜,有細碎的哭聲從院子裏傳了出來。

姜貞娘端正坐在桌前,她揉了揉膝蓋,又擡起細白的手指翻動着一本的書,這本書藍色封皮上面用簪花小楷寫着兩個字《女誡》。原本厚實的封面在光線下變得有些透明,可見平時裏沒有被人少翻。

紙張翻頁,姜貞娘提筆蘸墨,她寫字的動作很笨拙,一筆一劃的比照着書上的字跡抄寫着。

春蘭在一邊抹淚,看着姜貞娘的抄書的動作,她一邊哭,一邊還是走到圓桌前幫忙研磨。

“少奶奶,他們忠勤伯府也太欺負人了吧!才讓你在佛堂跪了半個時辰,又讓你把《女誡》抄三十遍,就是鐵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呀!”春蘭是跟着姜貞娘從姜府陪嫁到忠勤伯府的,姜家清貧,但因為姜貞娘要嫁的是忠勤伯府的二少爺,姜家咬了咬牙,給姜貞娘配齊了四個丫鬟。

姜貞娘嫁入忠勤伯府已經八年了,當初陪嫁過來的丫鬟只剩下春蘭一個了,其餘的不是被調走,就是被她的丈夫秦壽楠給打板子後攆出府去了。

春蘭咬着牙,唇齒間混着血淚的憤怒:“大夫人難道不知道二少爺是什麽情況嗎?懷不上孩子千怪萬怪都怪不到少奶奶你身上,大夫人撥給二少爺的貌美丫鬟還少嗎?不要說懷上身子,現在那些人不都還是黃花大閨女!阖府誰不知道二少爺是個——”

姜貞娘是個沉默溫順的人,還在閨中時就不是張揚的性子,因此及笄時姜父才為她取名為貞,貞靜的貞。來了忠勤伯府後她就更沉默少言了,常年微垂着頭站在大夫人身側,像一道沒有存在感的影子。

聽了春蘭的話,姜貞娘卻動作極快的捂住春蘭的嘴,慌忙的制止住她下面話:“噓,別說,春蘭你別說,現在我身邊只剩下你了,我不想你也不在了。”

姜貞娘的動作打翻了桌上的硯臺,濃稠的墨汁淅淅瀝瀝往黃花木圓桌下淌去,烏黑的墨汁乍一看讓人聯想紅到深處的血。

姜貞娘的話讓春蘭想到院子裏那些被擡出去的丫鬟下場,她的脊背打着顫,想起大夫人的冷酷手段,一股恐懼在她心底蔓延開來。

姜貞娘察覺到春蘭的顫抖,她瘦弱的肩膀摟着春蘭,她春水般溫柔的嗓音低聲安慰道:“沒事,院子裏沒有其他人,沒有人聽到,大夫人也不會知道的。”

姜貞娘和春蘭挨得很近,她拍着春蘭的背,溫聲低語安慰着對方。這樣的場景說是安慰,其實形容為兩個小獸在抱團取暖更為貼切。

姜貞娘的目光投向雕花窗棂外,冬日的雪早都化了,她院落裏的桃樹卻遲遲未發新芽,像是被困死在了去年的嚴寒隆冬中。

她已經在這個偏僻的小院裏住了八年了,從十五歲鮮嫩朝氣走到了如今二十三的暮氣沉沉,八年的時間她卻感覺好似過完了一生。

姜貞娘想或許她沒有感覺錯,不是每個人的一生都能長命百歲,說不準她就是福薄命淺的,一生就只能停止在花信之年了。

這種人生走到盡頭的蕭瑟感,讓一向謹慎把話都憋回到肚子裏的姜貞娘,忽然有個異想開天的想法,她低低說道:“春蘭,你說一切要是能重來就好,讓我回到出嫁前,這樣我寧願嫁給街上的販夫走卒,都不願意嫁到忠勤伯府。”

說着,姜貞娘毫無血色的臉上忽然多了些神采,無神的眼眸似乎因為想象到這樣的場景而目光烨烨,那種神往和發自內心的喜悅的情緒,讓她頹唐的面容展露出些許明豔的光彩。

一個女子在這個年華本該有的容色光彩。

春蘭看着鼻頭一酸,她不明白小姐明明沒做錯什麽,為什麽這輩子卻過得如此凄慘。見姜貞娘笑了,春蘭忍住哭腔附和着說道:“對啊,要是沒有忠勤伯府,以公子的性子肯定會給你挑一個如意佳婿——”

春蘭描繪着說辛福美好的場景,姜貞娘先是笑,笑過之後,嘴角剛剛上揚的弧度又落了下來。

幻想中的美好與現實的殘酷相對比,更顯露出如今這日子的殘酷猙獰。

如同春蘭一樣,姜貞娘也常常想過一個問題,她明明一件惡事都沒有做過,從小遵從父母教導恪守閨訓,遇見不幸的人,也會憐貧惜弱,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

這樁婚事也不是她求來的,她父親只是國子監司業,六品的微末小官,在忠勤伯府上門提親前,他們甚至都沒有見過秦家一人,與秦家更是無仇無怨,為什麽她要遭受夫君厭惡與婆婆的磋磨?

明明當初上門提親的是他們呀。

屋外的房門被敲響,主仆二人的聲音隐下。

“二少奶奶,大夫人讓我來問你書抄完了嗎?”來人是大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菊香,她沒等着姜貞娘傳喚,就蠻橫的把房門推開。

菊香吊梢着雙眼,居高臨下的看着姜貞娘,對待姜貞娘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對待一個主子。無他,誰不知道姜貞娘在伯府裏只是一個擺設,二少爺把她當做礙眼的物件,不要說碰她,看見她就厭煩。大夫人怨姜貞娘攏不住秦壽楠的心,怪她無用,在大夫人面前,姜貞娘這個少奶奶還沒有她們這些丫鬟來得有體面。

當然要是姜貞娘的娘家有權有勢,菊香也不敢做得這麽過分,但誰讓姜父不争氣,有忠勤伯府這麽好的姻親,竟然到現在也只是從六品的國子監司業。她那個哥哥雖然也中了進士,但就是個書呆子,到現在還只是翰林院一個不入流的孔目,往後說不定還不如姜司業的成就大。

在菊香看來整個姜家就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給了他們高枝竟然都不會向上攀。也不知道當初大夫人是如何想的,八年前忠勤伯府雖不如現在煊赫,但二少爺是嫡房嫡脈,即使不能繼續爵位,人也有些荒唐毛病,但他的正妻怎麽也不該是姜貞娘這個破落戶才對。

姜貞娘捏了一把春蘭的手,起身把春蘭擋着身後,她的聲音低緩,對伯府裏下人的态度已經習以為常了:“已經抄了十遍了。”

菊香皺眉:“還差那麽多?二少奶奶,大夫人讓你要抄女誡是讓你好好反省自己,你不會心存不滿故意拖延吧?”說着菊香觑眼往主仆二人的臉上看去。

“沒有,明日這書我定能抄完。”姜貞娘依舊用她平而緩語調,慢慢答道。時下罰人抄書,主要是為了小懲大誡,大多數都讓丫鬟代筆走個過場,但每次大夫人罰姜貞娘抄書,是會派人仔細檢查,絕不允許代寫,是真的為了懲罰姜貞娘。

菊香過來其實是另有其事,她沒再糾結抄書的事情,反正之後有嬷嬷專門檢查,姜貞娘要是真的耍心眼了,總有她好看的。

“大夫人身子不适,讓二少奶奶你去葳蕤堂侍疾。”菊香幸災樂禍的把話帶到,“二少奶奶時辰也不早了,你還是盡早動身,大夫人那邊還等着你去盡孝呢。”

大夫人身體康健,所謂的身體不适都是磋磨她的借口,姜貞娘對這一點也心知肚明。

她轉動着酸痛得手腕,靜靜的想,白日裏大夫人才罰她跪佛堂抄書,按照往常慣例她被罰了一陣後總能有幾天安寧,大夫人這時候讓她去侍疾,無疑是想拿她出氣,是府裏出了什麽事惹她不高心嗎?

事情反常,姜貞娘心裏有些不安,但她在忠勤伯府孤立無援,如同被蒙住眼睛耳朵的廢人,府裏府外的消息她都不知情。

縱使有不好的預感,大夫人傳話,她還是只能前去葳蕤堂。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