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姜貞娘有些變了
忠勤伯府的人都沒有想到一腳踏進鬼門關的二少奶奶,府裏的管事都在暗暗計劃着給她辦喪事了,在昏迷的第四天,竟然醒了過來。
周氏聽到這個消息時都念了聲阿彌陀佛,她給永明伯派來的婆子交代幾句後,就帶着丫鬟去姜貞娘的院落探望,旁人聽到這件事情還要以為妯娌兩的關系真是親厚,實則周氏是擔心姜貞娘是回光返照,讓她的一番打算竹籃打水。
周氏走到姜貞娘的內室時,見素色的床帷挂起,姜貞娘正靠坐在床上,肩膀下墊着姜黃的引枕,臉色看着還是有幾分蒼白,但精氣神比之前竟然還要強上幾分了。
周氏有些詫異,一時也分辨不出來姜貞娘到底是大好了,還是要不行了,恰好大夫人身邊的丫鬟也在屋內,她就安靜站在門口也不進去。
“二少奶奶,奴婢奉大夫人的命來瞧瞧你如今是不是大好了?”菊香一邊說話一邊打量着姜貞娘的神色,大夫人在姜貞娘病入膏肓的時候,也有過幾分懊惱,埋怨姜貞娘怎麽這麽經不起事,派人送了些補品過來。不過聽到姜貞娘好的消息後,就有些懷疑姜貞娘是不是故意裝病唬人,所以特意讓丫鬟來探查一下。
姜貞娘擡眸細細的看了菊香兩眼,畢竟是病了一場,姜貞娘的面容有些消瘦,兩頰的肉少了許多就消減她往日身上無害的頓感,更顯得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有神。
菊香本來是大大刺刺的觀察着姜貞娘的神色,往日都是姜貞娘斂着眉眼,現在直接撞上她的視線,菊香莫名心虛,連忙低眉垂首。
菊香剛反應過來她面前的人是姜貞娘,府裏人人都知道的紙老虎,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聽見姜貞娘細柔的嗓音不緊不慢的說道:“大夫人有心了,你回去給大夫人回個話,說我的身子好了很多,勞煩母親費心了,等我身子好些了就到葳蕤堂給她請安。”
說完她看向春蘭示意道:“菊香替大夫人傳話也辛苦了,春蘭你去給她抓把糖。”說着姜貞娘又看向菊香,一臉虛弱的說道,“我這沒有什麽好東西,一點糖菊香你拿去甜甜嘴。”
抓把糖?這是把她當做還沒有長大灑掃丫鬟了嗎?
菊香目光貪婪的放在她奉大夫人命帶來的補品上面,暗示這些名貴的補品才勉強能入她的眼。
春蘭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姜貞娘,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姜貞娘輕輕咳了兩聲,她現在連死都不怕了,怎麽可能再繼續放任一個丫鬟在她面前耀武揚威:“怎麽?菊香你是瞧不上我賞的東西?”
姜貞娘說話的腔調還是沒有什麽威嚴的溫聲細語,菊香卻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意味,她忽然的意識到姜貞娘再落魄她的身份還是主子,可以把她瞧不上的東西當做賞賜給自己,而她作為丫鬟還只能謝恩。
菊香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怎麽會呢?奴婢最喜歡吃糖了,還要多謝二少奶奶的賞呢。”形勢比人強,即使她瞧不上姜貞娘,但也沒有丫鬟敢公然看不起主子,她只能接過糖,把這筆賬暗暗記在心中。
眼見着在姜貞娘處讨不到什麽好處,菊香沒在院子裏多待,她剛剛受了氣有心要在大夫人面前給姜貞娘上眼藥,所以接過春蘭随手抓得一把糖後,她就告退離開了。
菊香剛走,春蘭就有些擔憂的說道:“二少奶奶,菊香這丫頭肯定又要去大夫人面前說你壞話了。早知道剛才就該把她看上的血燕給她。”
姜貞娘寧肯把東西扔了,都不會讓它們落到菊香這樣的刁奴口中,她安撫春蘭道:“沒關系,由她去說。”要是她連大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都害怕,昏迷的時候她就該直接認命進陰司去了算了,不要再癡心妄想着報仇。
春蘭還沒說話,周氏撫掌走了進來:“就由着她說去,哪有丫鬟騎到主子頭上的道理,我看母親身邊侍候的人是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她親熱的坐在姜貞娘床邊,看着姜貞娘大好,她是真心實意的高興,她拍了拍姜貞娘的手掌,“二弟妹,你放心母親哪裏我會替你解釋,不會讓刁奴離間了去。”
姜貞娘任由周氏握住她的手掌,她的手臂被周氏手腕上的金臂钏膈住也沒有掙脫,她蒼白的面容上帶着淺淺的笑:“如此便多謝嫂嫂了。”
周氏的心中有些詫異,往常她與姜貞娘來往,她态度中總帶着閃避,一副不願與她沾染上關系的模樣,剛才她就覺得姜貞娘與菊香說話的神态與往常不同,現下她終于确定了,經過這一遭姜貞娘有些變了 。
周氏有些猜不準姜貞娘的心思,按理說人從鬼門關走一遭,要是沒有變化才出奇了,而且大夫人說姜貞娘是和秦壽楠拌嘴才氣得病倒,但她身邊的人打探到秦壽楠他當天根本沒有出府,身邊一個小厮還被大夫人打死了。
周氏派人私下裏問過大夫姜貞娘的病情,大夫收了銀子後透露姜貞娘服用過少量的助興藥。如此種種線索加在一起,周氏已經大致猜出了事情經過。
想來姜貞娘這種熟讀女誡的閨閣女子,這樣的事情無疑是巨大羞辱,以姜貞娘往日的性子恐怕早都心如死灰了。
姜貞娘像是沒看出周氏的遲疑,她繼續說道:“大嫂你也知道我平日裏嘴拙口笨,往後還望大嫂你多在母親面前為我美言幾句了。”
周氏恍然,原來姜貞娘終于是認清現實了,想要讨好大夫人。她心中失笑,大夫人這樣的人除了她的親身骨肉,誰能真得她一分好,不過是白費功夫。不過周氏什麽也沒有說,讓姜貞娘有個念想也好,只要她能撐過今年,姜貞娘是死是活也就沒人在意了。
所以周氏也樂得接受姜貞娘的請托,妯娌倆竟然還其樂融融的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周氏臨走前,姜貞娘讓春蘭去把最近大夫人賞她的補品拿了出來,她歉意的說道:“勞煩嫂嫂來看我了,我現在纏綿病榻不能親自送你,你不要見怪。這些東西我也用不上,就借花獻佛,嫂嫂你就帶回去給昭姐兒補補,她現在正是緊要的時候,希望她沒被我前幾天的消息吓到了,我這個做嬸嬸的就盼望她能早日龍鳳呈祥。”
周氏不缺銀子,眼皮也不像菊香這個丫鬟的一樣淺,大夫人送來的補品她還瞧不上。不過人都是喜歡聽好話的,特別是與秦壽楠這個棒槌比起來,姜貞娘的懦弱無用也順眼了幾分。
周氏沒拂姜貞娘的心意,還帶着幾分真心的說道:“你啊,先好好養病,往後的日子還長,之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姜貞娘蒼白的臉上綻放出一個柔美的笑意:“嫂嫂,我曉得。”
姜貞娘烏發濃密松松挽在身後仿若雲堆,她的肌膚仿佛高山之巅的積雪,病态蒼白得幾近透明,越是這樣卻越襯托出她五官的精致,翠如新月的眉,不描而紅的唇,樣樣得顯出了她的天生麗質。
她倚在床頭輕輕一笑,明明尚帶病容,強烈的色彩對比,卻給人一種勾魂攝魄的驚豔。
周氏也被這笑給震住,不知道怎麽的她竟然有一瞬間不安,等她再去打量姜貞娘的模樣時,姜貞娘烏壓壓的眼睫已經壓了下來,垂着眼的姜貞娘還是一如既往的柔順軟和。
周氏收回視線,她自嘲的笑笑,她最近真是忙昏頭,剛才應該是她的錯覺吧。姜貞娘能有什麽威脅,若不是為了伯府的名聲,她這樣的性子在伯府裏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周氏離開後,春蘭專門到屋外看看,确定沒人後,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二少奶奶,那些補品怎麽都給世子夫人了,大夫人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春蘭,你覺得我做什麽能得到大夫人的好臉色?”姜貞娘淡淡說道,對于大夫人,瀕死過一次的姜貞娘已經有種類似于破罐破摔的心态,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已經懶得去在意大夫人的感受了。
反正她決心要走上報複這條路後,就沒想過大夫人會放她活。
春蘭想了想竟然也找不出話反駁,她低聲說道:“那也不該給世子夫人呀,你忘了你說過世子夫人這個人精于算計,不像是好相與的人。”
姜貞娘當然知道周氏的示好沒那麽單純,但周氏的娘家永明伯府勉強算得上皇親,她一個深閨女子想要見到榮王太難了,她想來想去,唯一的突破口就在周氏身上了。
她當然知道與虎謀皮焉有其利,但是同樣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而且經過上一次的事情後,她對大夫人送得吃食都有陰影了,如果不是必要她是不願意吃大夫人送來的東西。
不過姜貞娘沒有把這些想法告訴春蘭,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她腦海中得想法太驚世駭俗了。每次她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念頭時,她自己都會恐懼到戰栗,但是恐懼後,她的心底竟然冒出些躍躍欲試與激動。
春蘭見姜貞娘蒼白的臉色浮現一抹激動的潮紅,身子好像在微微顫抖,春蘭擔憂的問道:“二少奶奶,你沒事吧?是哪不舒服嗎?”
姜貞娘握緊住自己顫抖得左手,她心裏默默得想了想榮王的名字,這兩個字就像定海神針一樣,把她心中的激動的情緒都安撫了下去。
她對着春蘭說道:“我沒事,就是有些餓了,春蘭你去看看世子夫人送得補品,挑些合适得讓大廚房下廚做了。你看着也瘦了好多,記得多挑些,讓廚房一并處理了。”
春蘭擺擺手:“不用了,二少奶奶你還是留着自己補身體吧。奴婢哪配吃這麽好的東西。”
姜貞娘搖頭:“哪有什麽配不配?”秦壽楠這個衣冠禽獸不還是每日山珍海味嗎?她繼續道,“而且,你也知道我們院的境況,也就這幾天世子夫人會看顧府裏的下人一點,再過幾天,大廚房就沒那麽好使喚了,你聽我的,這幾天就把這次補品都用了。”
她要盡快養身體,她的長相本來就不出衆了,要是再病歪歪的,那她都無顏出現在榮王面前了。
春蘭發現姜貞娘說得有道理,她歡歡喜喜得就帶着食材去了大廚房。
夜深人靜時,姜貞娘有時也會覺得她的想法太過于荒謬了,她一個伯府不受寵的媳婦怎麽可能見天潢貴胄的榮王。
但出乎姜貞娘意料是竟然真的有一個機會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且就在她養好病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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