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思君令人笑

姜貞娘的手臂也環在祁明軒的腰側,祁明軒胸膛的溫暖驅散了她心中的頹靡,讓她感到安心,好像有眼前的人在,她就什麽都不用擔心害怕,他颀長的身形會為她擋去所有的風雨。

明明是想安慰榮王,而她卻沒忍住動了私心,頭稍稍偏了偏往祁明軒的肩膀靠去,想要離那種令人安心的氣息更近一些。

帝王的脆弱是短暫的,祁明軒整理好心情後,就察覺到在他胸口前暗暗動作的腦袋,還有十三娘烏黑微涼的發絲擦過他的耳廓,帶起一串微癢。

到底是誰在安慰誰,十三娘依偎着他的動作更像是向他汲取安慰。

祁明軒眼裏閃過笑意,沒拆穿姜貞娘的小動作,假裝還沒恢複過來,任由姜貞娘小心翼翼的靠近。

有了榮王出的主意,又從榮王身上獲取了足夠的安慰,姜貞娘心情比出門時好了太多,也恢複了理智。她沒必要因為皇帝給秦雪昭賜藥就自暴自棄,過去幾年先皇和東宮對忠勤伯府的恩賜就沒有斷過,她要是這樣就放棄了,還不如當時就自己去了,還掙紮着活過來做什麽。

秦雪昭不是還沒當上皇後嗎?就是她當上了皇後,她也要把她從皇後的寶座上拖下來。聽了祁明軒暗含狂傲的鋒利話語,把榮王的話奉為圭臬的姜貞娘,也沾上了幾分血性。

雖然有些不舍,姜貞娘還是退出祁明軒的懷抱,平靜的水面又被人揉碎,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分開,又很快模糊成兩團色彩不一的水影。

“公子,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姜貞娘望了一眼天色,要到午時了,她再不走,丫鬟肯定會來尋她了。

祁明軒怔楞了一瞬:“你要走?”

姜貞娘小巧的下巴點了點:“嗯,再不走,府上的人要來找我了。”

祁明軒的目光落在姜貞娘盤起的烏發上:“府上?哪家府上的規矩這麽嚴苛?”

姜貞娘的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被她忽略的問題:“公子,我知道你神通廣大,與你相交一場,我沒其他要求,只希望你不要去查我的身份。”

“為什麽,難不成你的身份不能見人?”祁明軒語氣淡漠,又變回了那個琢磨不透的天子。

姜貞娘垂着眼,心電急轉,終于想到一個勉強能搪塞過去的理由,她對着祁明軒嬌媚一笑:“這樣不是才夠有趣嗎?時機到了,公子你自然知道我的身份了。”

真到了那個時候,紅顏知己無數的榮王應該都忘了她的存在了吧。

祁明軒深沉的目光,緩緩打量着姜貞娘的面容,即使看着清麗動人,她身上婦人的裝扮還是沒有換下,他的聲音有些微沉:“所以你還想我們繼續像這樣下去?”

他承認一個不知身份的女子最開始确實會讓他感到神秘,也會被她不定的行蹤牽動心神。但是有些手段第一次用是讓人心動的情趣,一個招數反複用,就會讓他覺得興趣索然。

要是她現在收手,他還可以給她一個名分,往後她若是一直不犯錯誤,不論她身份如何,十年八年過去,他甚至可以破格晉她妃位。

現在十三娘遲遲不肯透露身份,不會勾起他太多愛憐,只會讓他覺得十三娘所圖甚大。

而他不喜歡野心勃勃的女子。

姜貞娘輕眨雙眼,榮王問她還要繼續嗎,她其實是有些猶豫的,她最開始的想法是在那之後,他們應當是毫無交集的,這樣才是最安全,也是最有利于他們兩個人的做法。

但想到剛才擁抱,姜貞娘有些動搖,現在的她很需要一個心裏的支撐,榮王對她就是這樣的存在。看着祁明軒等不到答案隐隐有些生氣的面容,姜貞娘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拒絕榮王的要求。

姜貞娘對着祁明軒彎唇一笑:“只要公子還願意,奴家随時恭候公子。”

婉媚的笑容,暧昧的低語,把一個多情不知羞的女子扮演得活靈活現。

祁明軒的拇指摩挲着食指指節的皮膚,他都要被姜貞娘的回答氣笑了。他真不是先皇,沒有特殊的癖好,他身為一國之君,怎麽可能會願意接受私下裏偷偷摸摸和一個女子來往!

他的身份又不是見不得人。

十三娘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他要是真的喊停,那她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祁明軒還沒想出對姜貞娘的處置,一縷清雅的香向他襲來,是姜貞娘靠了過來,她本來是想在祁明軒的臉側留下一吻,她的唇快要落下時,忽然想起祁明軒他并不喜歡親吻,即使他沒說過,她還是從他的動作中察覺到了。

她止住了動作,改為用側臉貼在祁明軒的側臉上,用肌膚相觸代替了親吻。

“公子,你莫要生氣了,快到午膳了,你要努力加餐飯。”姜貞娘在祁明軒耳側絮絮說道。她嘴裏說着願意繼續和榮王來往,但以他們兩個人的身份,想要再見真的不容易。

還算沒傻到極點,還知道他在生氣,只是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就是惹他生氣的罪魁禍首嗎?

祁明軒心裏冷哼,但臉頰上輕柔的觸碰,與耳廓濕熱的氣息确實撫平了他心中的火氣。

時間真的不早了,姜貞娘退後兩步,想要離開,手腕卻被祁明軒握着,力氣不重,要是姜貞娘掙紮一定能掙脫開。

姜貞娘任由祁明軒握着她纖細白皙的腕部,用泛着笑意的眼睛看着祁明軒等他說話。

祁明軒緊抿着薄唇,眉間也隆起小小的褶皺,他看着姜貞娘也不說話。

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可能都有這個特點,他們從小被衆星捧月着長大,身邊伺候的人都懂得察言觀色,不用他們開口,就能體察到主人的心意,久而久之,有些人就習慣不直接言語,讓身邊人自己領會了。

恰好祁明軒從小就身份貴重,這點在他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他表露着不悅,等着姜貞娘幡然醒悟,把她那些拿不上臺面的念頭給改了。

姜貞娘又沒有七竅玲珑的心肝,怎麽可能能猜出祁明軒的心思,她只輕聲開口:“公子,若你沒有其他事,我就走了?”

祁明軒看向姜貞娘,眉間的起伏更深了,若是旁人見到祁明軒這樣的場景,早都跪地磕頭求饒了。偏偏姜貞娘只睇着一雙含情目,溫溫柔柔的看向他,一副一無所覺的模樣。

反倒顯得他要是再這樣下去,就如同使性子的小娘子生悶氣一樣。

祁明軒開口:“你就不害怕現在的我嗎?”

這是個什麽奇怪的問題,不過想想榮王流傳在外的事跡,性子都大不如一,姜貞娘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了,她只是說道:“我為什麽要害怕你?”

她試探的問道:“是因為你在生氣嗎?”

前一句理所當然的“我為什麽要害怕你”讓祁明軒的心控制不住泛軟,目光還來不及變得柔和,就被姜貞娘的下一句弄得心頭一梗,原來她還知道他依然在生氣啊!

“那我當然不怕,我知道公子你不會真的罰我。”榮王對他身邊的女子是出了名的寬容,也因為這樣歡場女子才敢拿他調笑,而且祁明軒是真的對她是惡意還是善意,她能感覺的出來。

又是這幅全身心信任的神情,仿佛他是她此生的支柱信仰的神靈一般,在這樣的目光下,祁明軒甚至連一句虛張聲勢的“我會罰你”都說不出口。

姜貞娘見祁明軒的眼神柔和下來,她看着祁明軒握着她手腕的手掌,輕輕晃了晃,柔聲說道:“公子,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是真的要走了。”

祁明軒緩緩松開姜貞娘的手腕,沒有了桎梏的女子,像是翩跹的蝶扇了扇翅膀,飛快的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祁明軒站在原地低聲喃喃:“努力加餐飯?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一首思婦詩?你哪裏有思君令人老,分明就是思君令人笑。”

離開的時候,有不舍的仿佛只有他,而十三娘的臉上全是挂着笑。

見女子走了,為庸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他躬着身子說道:“陛下,要奴才去查探一下她的身份嗎?”

這次他專門在暗中打量了那女子幾眼,把人記住,免得認不出貴人。原本為庸以為能讓祁明軒上心的一定是一位絕色女子。畢竟當年陛下還是太子時,國色天香的太子妃都沒有讓他心動。後來陸續被賜進東宮的嫔妃,姿色動人各有千秋,也沒發現陛下有親近誰。

可姜貞娘的長相雖然算得上秀美娟麗,但要是放在皇宮大內也沒有到令人驚豔的程度,怎麽就讓陛下念念不忘了呢?

不過他到沒有因此看輕姜貞娘,反而把姜貞娘重視的程度再拔高了些。

旁人越是從面上瞧不出什麽,她肯定越是有什麽過人之處。

祁明軒收斂了情緒,在其他人面前,又恢複到淡漠沉穩的模樣:“你已經派人跟在她後面了?”

為庸點頭稱是,他沒讓人跟得太近,祁明軒沒下令前,他也不敢真把人放走了。

祁明軒沉吟了半晌,正如姜貞娘所說,他想要知曉她的身份簡直易如反掌,可十三娘專門出言請求他,猶豫片刻,他啓口道:“不必了,到人煙多的地方,就讓人撤回來。”

為庸恭敬領命。

祁明軒走了兩步,忽然又開口:“常桉手下是不是剛養了一批女暗衛。”

為庸想了想說道:“回禀陛下,常統領手下确實有這樣的人,只是還沒接過任務,常統領還想在歷練歷練。”

常桉從小就跟在祁明軒身邊,是他信任的手下,之前一直管着東宮的禁軍。先帝對祁明軒的戒備非常嚴密,直到祁明軒登基後,才開始培植暗中的勢力,暫時也是常桉在替祁明軒培養暗衛。

“無妨,現在就夠用了,你去挑幾個女子,身手是其次,主要是忠心,心思簡單,不用找那種女探子。”祁明軒淡淡開口。

為庸來沒來得及答應,就聽見祁明軒接着道:“算了,你讓常桉把人選好送到我跟前來,我親自來挑。”

為庸這才明白原來不是陛下想拿誰開刀了,而是想給那位娘娘尋個女護衛。

也是奇了,來之前祁明軒面沉如水,為庸還以為那位姑娘可能聰明反被聰明誤,怕要得不償失了,沒曾想兩人也沒做多親密的動作,就隔着小溪走着走着,還真把祁明軒給哄回來了。

更讓人驚奇的是,兩人在一起說了半天話,祁明軒竟然還沒有把對方的身份問出來,而且陛下還真打算不查了,也沒把人領回宮,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相處着。

為庸從小就淨了身,不懂男歡女愛,但這事情怎麽透着些不尋常呢?兩次相見都在無人的僻靜處,就算遇着了,沒在一處多久又匆匆分開,他都覺得兩人的相處,怎麽這麽像是私會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為庸就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這可是英明神武光風霁月的陛下,其他人都有可能做這種荒唐事,唯獨他不可能,為庸趕緊把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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