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寧缺毋濫
尹侯爺走後, 祁明軒一直伏案批閱奏折,不同于先皇把批紅交給太監處理,每一份折子他都認真看過,還會根據奏折的內容讓為庸拿出各州府的地圖水系圖, 不會輕易相信內閣的票拟意見。
為庸把祁明軒需要的水系圖小心的擺放在祁明軒面前, 他怎麽也不明白, 為什麽陛下會對榮王如此信任。
尹侯爺沒好意思學着那些大臣逼祁明軒立後, 搬出尹太後和吳太妃提了一句已經是極限了。不過在離開之前他說得最後一句話就是“小心榮王,他不像表面簡單。”
尹侯爺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先皇寵愛榮王時他是才華橫溢文武雙全的吳王,怎麽可能在祁明軒登基後,就變得如此荒唐, 現在的榮王的輕浮浪蕩很有可能只是他的僞裝。
而且尹侯爺敢肯定榮王知道信陽消息的渠道肯定不是他所說的從青樓女子口中得知,不怪曹禦史他們緊張,一個藩王在不是自己封地的地方安插眼線怎麽都有些瓜田李下了。
但是祁明軒卻對尹侯爺說祁星河知道的消息是他透露的,他需要有人把信陽的情況他捅出來。
吳太妃與祁明軒的關系,尹侯爺心中也清楚,如果不是擔心祁星河有不臣之心,尹侯爺也不想挑撥兄弟二人的關系, 既然祁明軒都說是他告知祁星河,那就沒什麽好多說的。
尹侯爺倒是心懷坦蕩的走了,只留下為庸在一旁糾結, 別人不清楚他還能不清楚嗎?陛下前幾日連榮王的面都沒有見到, 榮王的消息來源怎麽可能是陛下?
他想不明白陛下為什麽會如此袒護榮王, 明明榮王搶走原本屬于他的光環和親情。
哎,只希望榮王不要真的辜負陛下對他的信任。
祁明軒把重要的奏折批閱完之後,就起駕去了吳太妃的福壽宮, 前幾日吳太妃染了風寒,夜裏還發了高燒,吳太妃畢竟不年輕了,一場病把她身邊的人都吓得如臨大敵。好在宮裏的禦醫都被尹太後叫到吳太妃的宮中,等祁明軒的趕回宮中的時候,吳太妃的燒已經退下來了。
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燒雖然退了,但吳太妃的身體沒那麽快康複,還是病歪歪的這幾日都卧病在床。
祁明軒到福壽宮時,尹太後和祁星河都在,尹太後平日裏嚴肅的神情此時挂着了笑意,她正含笑聽着祁星河說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都不會相信剛強嚴肅的尹太後會有這樣溫情到有些柔軟的神情。
祁明軒的腳步停在原地,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尹太後和祁星河相處的場景,兩人其樂融融,明明祁星河也沒做什麽,但尹太後就是眉眼含笑的看着祁星河,他們在一起才更像一對親母子。
是吳太妃最先發現了祁明軒,她半倚靠在床上,秀麗絕倫的面容帶着蒼白,即使在病中,她的目光依然溫柔,她就如同她的家鄉一樣,是一個如水般溫柔的女子。
她溫柔沉靜得看着尹太後和祁星河一問一答,即使祁星河和尹太後不是母子勝似母子,她臉上的神情都沒有變過,只溫柔在一旁注視。
她的餘光注意到祁明軒明黃的身影,她擡頭望着祁明軒,招了招手道:“陛下,你來了,快進來。”
尹太後轉頭看向祁明軒,她的臉上恢複了往日冷豔嚴肅,剛才的柔和仿佛只是昙花一現。
祁明軒對着尹太後和吳太妃請安,尹太後只是很冷淡的應了一聲,吳太妃則坐起身子,讓宮人去給祁明軒看座。
吳太妃用帕子捂在了唇邊:“我的身體已經沒什麽大礙了,陛下你差個人過來看看就可以了,你是萬金之軀,要是沾染了病氣就得不償失了。”
祁明軒坐在吳太妃床邊,他打量了兩眼吳太妃的面色,見她氣色好了很多,祁明軒也放心了些:“無妨,兒臣問過太醫了,太妃你的風寒不會傳染人的。”
吳太妃只搖了搖頭,問道:“我聽說最近前朝事多,昨夜乾清宮書案的燭火亮了一天,政務固然重要,但陛下你也要保重身體。”
“累太妃擔心了,你還在病中正該多休息,就不要為兒臣操心了,兒臣之後會注意的。”
尹太後發話:“聽說皇帝你今天在朝堂上發火了,蕭首輔是三朝元老,皇帝才登基許多事情不了解還是該虛心求教,就算蕭首輔真有纰漏,你也應該給他幾分薄面,他身後站着大士族蕭氏,皇帝你根基不穩應該慎重!”
祁明軒抿着唇,嘴角的笑意抹平:“太後,後宮不能幹政。朝堂上的事情朕自有主張。”
眼看祁明軒和尹太後發氣氛越來越僵,祁星河忽然笑出了聲,他好像才意識到場合不對,刷得展開折扇,把下半張臉遮住,只露了一雙風流桃花眼在外面。
“母後,母妃,還有五哥恕罪,臣,臣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哈,是真的覺得有些好笑。”說完,祁星河整張臉都遮在了扇子下,只有肩膀在不停抖動。
尹太後正要爆發出來的怒氣,就這樣被祁星河安撫下去:“雲鶴,你到底是在笑什麽?有這麽好笑嗎?”雲鶴是祁星河的小名,是吳太妃根據家鄉的風給祁星河取得,不過還是尹太後用得比較多。
而尹太後學着吳太妃給他起的小名,她幾乎沒怎麽喚過。
“哈哈哈,母妃讓七哥不要親自來探病,五哥竟然就真的實話實話了,哈哈哈哈,已經問過太醫了,難怪五哥現在都還沒有找到一個知心人。”
尹太後想到祁明軒對誰都是冷冰冰不貼心的模樣,忽然就沒有那麽生氣了。祁明軒自小就是不讨人喜歡的性子,不然也不會不得先帝的喜愛。
吳太妃嗔怪的看了祁星河一眼,她說道:“陛下這是性情爽直,哪像你油嘴滑舌,整日不着調。”說完,她不理會委屈的祁星河,對着祁明軒說道, “陛下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別聽星河胡說。”
尹太後也淡淡的接了一句:“皇帝的性子是內斂了些,不如雲鶴通達更招人喜歡。”
吳太妃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尹太後這個性子這麽多年真是一點都沒變。
祁星河搖了搖扇子笑着說道:“我倒是覺得是因為五哥眼光要求太高了,他要的不是皇後,而是能夠名垂青史的大臣,但就算是大臣又有能力才幹,又容貌出衆的也是鳳毛麟角。所以他才形單影只到現在。”
幾句話就把尹太後對祁明軒品行的評價,轉到無傷大雅的家常閑話上。
祁明軒其實并沒有吳太妃祁星河以為的在意,尹太後的态度她已經習慣了。
祁明軒瞥了祁星河一眼回道:“我這是寧缺毋濫。”從小見到先皇後宮中的宮闱争鬥,祁明軒是真正想過,要一心一意一雙人。在大婚前,他對他未來的太子妃是非常期待了,即使她暫時達不到他心中妻子的要求,餘生還長他願意慢慢的教,一心一意的待她,不再重複先皇造成的悲劇。
這是事與願違,婚後他和秦錦芙相敬如“冰”。
吳太妃點了點頭:“這點倒是,陛下打小就獨具慧眼,看人看物都很準,要麽不選要麽就要最好的。這點上你要是能和陛下學學我就放心了。”
說起來,陛下和榮王這兩個孩子一個太挑剔冷淡,尋常女子入不了他的眼,他也不肯屈就。另一個呢,多情風流,看每個女子都覺得有可取可愛之處,身邊的莺莺燕燕又太多了。
兩個孩子要是中和一下她和尹太後就少操很多心了。
祁星河笑着解釋:“母妃這樣不能怪我,我又沒有五哥的慧眼,只能一個一個去接觸,不然怎麽能知道誰才是真正和我心意。”
“你要是真找了個正兒八經的姑娘迎娶進門,難不成我還會說你不成?”吳太妃咳了咳說道。
尹太後對這件事也很上心:“你母妃說得對,再過兩個月榮王府就修好了,府中不能一直沒有女主子。”
祁星河有些頭疼,幹脆把祁明軒退出來當擋箭牌:“五哥都還沒成親,我慢慢來,不着急。”
吳太妃又氣又無奈,祁明軒的情況能他一樣嗎?再說之前祁明軒可是娶過一次太子妃的。
“那雲鶴你可得上心了,你五哥這次出去應該是尋到喜歡的女人了,你也該抓緊些。”尹太後的話,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
吳太妃的驚喜的看向祁明軒:“陛下這是真的嗎?那姑娘姓甚名誰,是哪家姑娘?”
祁明軒擡眼看向尹太後:“母後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聽說南陽說你是在溫泉別宮遇着的,過幾日我把人叫進來瞧瞧,要是人不錯,封了份位就把人納進宮來。”尹太後這方面還是很通情達理,畢竟皇嗣傳承是大事。
祁明軒的手指動了動,他垂眸遮住眼中的陰霾,而後對尹太後笑着道:“沒有的事,南陽長公主應是誤會了。”
尹太後也沒逼着祁明軒承認,她這個兒子和她不親她也是知道的,只要祁明軒不是真的無心紅塵,皇嗣早晚會有的。
祁明軒沒有在福壽宮待太久,吳太妃也需要休息,他出來時,祁星河也跟着一起走了出來。
“不躲了?”祁明軒淡淡問道。
祁星河笑着道::“我這不是怕五哥你罰我嗎?”說完,他稍稍正色道,“五哥,信陽的災情和滅門慘案都透着不一般,五哥你打算如何處理?”
他和尹侯爺都看出來了,祁明軒派曹禦史前往信陽不過是掩護,真正被祁明軒派去信陽查案的肯定另有其人。
“以最小代價的解決此事。”祁明軒看着巍峨的宮殿群說道。
先皇一生共有三十多個子嗣,已成年的皇子都有九個,除了榮王,其他七位都已經前往各地就藩,祁明軒不得先皇喜歡,東宮不穩,導致成年的皇子都對皇位有所圖謀。
祁明軒才剛登基,諸位藩王怕也沒有完全心服口服。
“五哥,信陽王對我不會設防,信陽的事情我可以去。”祁星河開口說道,信陽的事情是小,但處理不好,很容易讓諸王尋到借口不滿嘩變。
大雍現在确實亂不得。
“不是說只想當閑散王爺,每次我想派點事情給你做,你都推三阻四,現在轉性了?”祁明軒一邊走一邊說道。
“五哥,你可別給我加活了,我是在京城待膩了,聽說信陽有三雅,正好去品品信陽三雅到底如何?”祁星河忙擺手說道。
祁星河站在祁明軒身側,他感慨了一下,說道:“五哥,我知道你看重我,只是人各有志,你要是想要賞賜我,就讓我早日就藩吧,吳州,滄州,就是涼州都行。”
樹欲靜而風不止,信陽的事情他已經感受到些許異常了。他這個由皇後養育的先皇愛子,讓先皇幾次動念頭想要廢太子的人,無疑是對付祁明軒最好的人選了。
而且祁明軒現在膝下都沒有一兒半女,對于普通人家來說這沒問題,可對于一國之君來說,這很危險。
他對皇位沒有任何想法,但他身後各懷心思的人會推着他向前。
所以他在福壽宮中裏說得話是真的,祁明軒沒有子嗣前,他不能成親,也不能有子嗣。
祁明軒拍了拍祁星河的肩膀,祁星河的顧慮他都知曉:“你不用走,我已經讓禮部篩選各家适齡小姐,很快宮中就會迎來一位皇後。”
或許他之前的要求是奢望了,哪有那麽多琴瑟和鳴的夫妻,只要對方能當好一個皇後,他也會給皇後的尊榮和體面,再多就沒有了。
祁星河走之前,把信陽消息的來源告訴了祁明軒,是他在妓坊之中,被人偷偷塞了這個紙條。他沒找到是何人,不過他懷疑是其他藩王的人做的。
祁明軒颔了颔首,示意他知曉了,只對着祁星河說道:“你也不要一直拿我當擋箭牌,你再怎麽風流下去,以後沒姑娘願意嫁給你。”
“五哥,我知道了,臣弟也希望能盡快喝到五哥你的喜酒。”祁星河敷衍點頭,別起折扇,一邊應和一邊姿态輕松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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