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洞房

“小姐, 廣平侯府的南風求見。”

“讓他進來吧。”

南風進來,打了個千,“奴才給江姑娘請安。”

江莫幽看南風手裏拿的書,問;“你主子讓你還書來了。”

“是, 我家世子看完了。”

南風把書交給栀枝, 栀枝呈給主子, 江莫幽接過書,翻了翻, 看見書頁中間夾着粉色紙張折的小船。

說:“回去告訴你家世子, 書我收下了。”

主子沒吩咐, 栀枝拿了賞錢給南風。

日落後的澄明湖靜谧,湖面零星有幾艘船只。

趙澈站在湖邊, 南風跟在身後,世子爺和江姑娘幽會, 原來借書傳遞暗語, 南風拍拍腦袋,剛反應過來。

湖面一艘畫舫停在趙澈面前,船頭站着一個穿雨過天晴綢袍的少年,眉目如畫。

趙澈飛身,足尖一點船上圍欄,輕輕落在船頭,船身沒有一點搖晃。

趙澈注視少年, 眼底彌漫一團濃黑,令人看不清情緒。

畫舫駛離岸邊, 趙澈望着湖面,湖面的風穿過袍袖,微沉的聲音, “你這是飛蛾撲火,從長計議如何?”

“太後已經指婚。”成了江莫幽不退縮的借口。

“退婚一點不是問題。”趙澈似乎胸有成竹,早已想好對策。

江莫幽側頭看趙澈,趙澈的面色波瀾不興。

“我自願嫁給晉王。”江莫幽故作輕松地說;“我早晚是要嫁人的,做晉王妃是多少京城名門閨秀向往的。”

“你了解晉王嗎?”

趙澈突然問。

“我不需要了解。”

趙澈揉了一下眉心,他不能眼睜睜看着玉石俱焚,拼命也要拉住她,不讓她朝深淵裏跳。

“莫幽,報仇只是晚幾年,這點耐心你都沒有嗎?”

“我保證,莫幽……..”

急切間握住她的手臂,“莫幽,給我點時間,我保證替你報殺母之仇。”

趙澈已經全然不顧,他深知今生就要失去江莫幽了,何等的不甘心。

江莫幽搖頭說;“世子的這份人情江莫幽寧記在心。”

趙澈的胸口突然像塞進一團棉花,手下用力,“你不該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就別想走。”

“趙世子的意思是喜歡我?”江莫幽促狹地問。

“是”回答篤定。

江莫幽心中一暖,平素她百般調戲他,趙澈對她極為冷淡,原來他對自己不是沒有一點動心,可惜她身負母仇,祝福他娶個好女子。

“謝世子爺的厚愛,莫幽福薄,辜負了世子爺的心意。”

斷然拂開趙澈抓住她手臂的大手。

趙澈心裏緊繃的弦瞬間斷裂,壓抑在心底的悲憤如洪水般奔湧而出,“江莫幽,我不許你毀了自己,你太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你為別人想過嗎?你自己一了百了,施加于別人身上的痛苦,你就不管了嗎?”

江莫幽奇怪的眼神看趙澈,我們不是很熟,沒有那麽深沉的情感,我撩了你,是我不對,你不是沒怎麽動情。

自己之前是有要嫁給趙澈的念頭,不知道為什麽初見趙澈就有種親近感,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兩人之間算不上男女之情,只是有點暧昧而已,趙澈的聲讨,有點莫名其妙,她以為趙澈自尊心作祟,頂多是生氣,真誠地說;“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

趙澈一向冷靜自持,沉穩內斂,突然發作,江莫幽對他有歉意,畢竟趙澈幫了自己,說:“我怎樣做,趙世子才能覺得心裏舒服些。”

“嫁給我!”

江莫幽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十分困惑,兩人之間是自己主動,趙澈對自己一直是拒絕的,深吸了一口氣,“趙世子,之前是我不對,我不是故意的,我絕非有意要愚弄世子爺。”

她說話的時候偷觑趙澈,趙澈周身散發着寒冷的氣息。

趙澈這樣驕傲的人,大概覺得受了愚弄,傷了自尊,江莫幽嘆氣,看樣是得罪了趙澈,語氣放柔,說;“趙世子,你幾次幫我,我很感激,欠趙世子的這份人情我記住了,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定然報答趙世子。”

說完,江莫幽吩咐撐船的長贏,“靠岸。”

畫舫靠在岸邊,天徹底黑下來,遙遙地看見岸上不遠處街面燈火,留珠提着燈籠照路,江莫幽邁步下船,身後低沉沙啞的聲随着夜風傳來,“江莫幽,我不會放開你的!”

即便你已經嫁人,我也絕不放手。

江莫幽頓了下腳步,沒有回頭,下船去了。

報仇是她個人的事,趙澈身後是廣平侯府,廣平侯府世子涉險其中,拖整個侯府下水,她怎能自私地連累他人。

朦胧夜色中纖袅的身影越走越遠,融入無盡的黑暗中,趙澈站在湖邊,秋風穿透單袍,趙澈沒有一點感覺。

再一次的錯過,命運何其不公!

三個月後,晉王大婚,迎娶晉王妃,同時兩位側妃擡入王府。

江莫幽坐在花轎裏,花轎旁跟着她陪嫁的四個丫鬟,新選的四個丫鬟,甘棠、瀾月、棣兒、秩兒。

留珠嫁給了小厮長功,栀枝嫁給銀樓管事傅明升,兩個丫鬟的婚事都稱心如意,不枉跟了她一場。

秋娘随着她嫁入晉王府。

花轎到了王府,王府門前地上鋪着紅氈,鼓樂喧天。

身穿大紅喜袍的晉王拉弓朝轎門射出三支紅箭,射天,定乾坤,射地,天長地久,第三箭随意射向一旁。

射轎門的民俗,驅除新娘一路沾染的邪氣。

轎簾掀開,江莫幽蒙着紅蓋頭,下了花轎,走進王府,

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邁過火盆,跨馬鞍。

王府正殿擠滿了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吉時拜堂,典禮儀式開始、

禮官高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對着皇宮遙拜。

“夫妻對拜!”

丫鬟攙扶她轉過身,新娘新郎對面站立,隔着紅蓋頭,江莫幽低頭看見兩雙鞋尖對着,沒有喜怒哀樂,拜了下去。

拜堂結束,送入洞房,喜床挂着百子帳,床上撒着紅棗花生,秋娘往床裏推了推,丫鬟攙扶江莫幽坐在喜床上。

秋娘問;“王妃吃點東西吧。”

江莫幽把喜帕掀開,看屋裏沒外人,就她的四個陪嫁丫鬟,秋娘端着一疊點心,墊着手帕,江莫幽拿一塊點心吃。

自家小姐完全沒有新娘的害羞緊張,秋娘心裏有些不安。

前殿大宴賓客,晉王在前面陪客,秋娘對丫鬟瀾月說;“備醒酒湯,一會王爺回來,肯定被灌了不少酒。”

窗外天色已晚,一身喜服繁複累贅,折騰了一天,江莫幽握住嘴,打了個哈氣,天剛亮就起來了,昨晚睡得不踏實,夢中出現趙澈,她和趙澈共騎一匹馬,四周空曠的地帶,耳邊的風呼呼作響。

那晚趙澈的話在耳邊回響,江莫幽,我不會放開你的!

秋娘對一個丫鬟說;“到前面看看,喜宴快散了。”

打斷她的思緒。

門口傳來男人的腳步聲,丫鬟棣兒挑起珠簾,晉王走了進來。

接過身後喜娘手裏的秤杆,挑下江莫幽頭上的喜帕。

驟然眼前明亮,刺眼的紅,江莫幽用手遮擋下眼睛。

晉王身材高大,俯身凝眸注視着她,四目相對,像石投入水,沒激起任何水花。

兩人不陌生,就像舊識。

晉王的身上有微微的酒味,江莫幽看他的眼睛,清醒冷靜。

秋娘帶着屋裏的人退到珠簾外。

晉王高恒撩袍坐在榻上,江莫幽端過醒酒湯,“王爺,喝了醒酒湯吧。”

晉王高恒接過,一飲而盡,洞房裏沒人,似閑聊地問;“當日江姑娘為何選擇留下?”

晉王這個人令人捉摸不透,肯定不是好糊弄的人,江莫幽實話實說,“皇帝後妃同晉王妃之間,我做了個選擇。”

晉王盯着她,又問;“你故意出現在皇帝面前,不就是為了進宮嗎?”

“為了救我的侍女,我的侍女讓馮進抓了。”江莫幽反問道;“王爺當日能脫身為何不走?”

晉王把玩一只羊脂白玉酒盅,邪魅地笑,頗有幾分不正經,“江姑娘這等美色,本王哪裏舍得走。”

顯然不是真心話,江莫幽從晉王的眼中看不到對自己有絲毫興趣。

高恒微微一笑,“江姑娘既然不想說實話,本王也就不問了。”

“天不早了,睡吧。”

喝了不少酒,有些頭暈,高恒倒身在榻上。

晉王的态度,夫妻二人分床睡。

江莫幽提着的心落了地,晉王高恒不想碰她,對她是明确的拒絕态度,這畢竟在晉王的一畝三分地,晉王身份尊貴,江莫幽道;“王爺睡床,我睡榻。”

晉王的頭枕着手臂,沒看她,“本王不懂憐香惜玉嗎?”

洞房裏的紅燭高燒,通曉不能熄滅,不久,榻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晉王沒受影響,睡熟了。

江莫幽卻沒有睡着,孩兒臂粗的龍鳳喜燭融化成一堆蠟油,想明日進宮,拜見太後、皇帝、裕貴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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