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水鑽(3)
候機期間已經開始惴惴不安, 到了飛機上又因缺乏睡眠而頭暈目眩,到了酒店全程只能靠她交涉,他為什麽連美式英語都說不好?行李交給行李員就行了啊。不知道有酒店管家這種東西嗎?梁小潔唉聲嘆氣。不過看着他磕磕絆絆去買保加利亞酸奶, 然後撕開送到她嘴邊, 她又還是有點甜蜜。總會有辦法的。等安頓個幾天, 她會打電話聯系媽媽和爺爺, 請求他們的原諒。
她趁洗澡的時候想給助理發個消息, 還在編輯,門外突如其來傳來劇烈的“哐哐聲”。梁小潔吓了一跳,想也沒想就去開門, 門是往外拉的。年輕男人出現在了門外,面色鐵青,不容分說就推向她肩膀。
梁小潔猛地坐到了地上。
他們是高中同學,相遇得很浪漫。她內向而樸素, 是掉到人群裏就找不到的那種樸素女生。謝予城卻是學校出了名的不良少年, 在打群架倒在路邊時被她搭救。然後他就像臺灣電影裏演的那樣, 挨個挨個班找到她。
為了陪她去圖書館,他願意爽掉和校花去滑冰的約會;為了跟她上同一個城市的大學, 他願意拿起放置三年的教科書學習;為了給她送飯, 他會坐将近兩個小時的地鐵, 穿越整個城市。而她也因為愛他, 配合他的喜好改變扮相, 理了能在頭皮上繪制圖案的短發,鼻子上穿了孔。用網絡上流行的話來說,他們是“雙向奔赴”。然而, 随着年齡增長, 他們也會要面對許多問題。
假如說學生時代的小混混還有點山大王意味的威風, 畢業成年,步入社會,這就完全變成減分項。除了長得有點像年輕時的賀軍翔以外一無是處。
她考了個二本師範大學,謝予城也勉強過線。師範大學男女比例懸殊,像謝予城這種更是出挑。浪子回頭向來獨具魅力,各色女性圍繞在他身邊,他只看着她。
梁小潔養父養母家不富裕,但也絕對不貧窮,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庭。但即便如此,也比他家好得多。他從沒邀請她去過他家,是梁小潔自己摸着去的。她就去了一次,他家裏連張實木床都沒有。一張是那種坐上去會吱呀叫的折疊床,另一張是不知道從哪個收費站撿回來的學生公寓床。他爸爸霸占了前者,因為酗酒而患上肝硬化晚期,腹部積水,又沒錢住院,于是沒日沒夜縮在床上,排洩物也肆無忌憚地在床上解決。她親眼看到謝予城的媽媽拿着弄髒的內褲出去,蹲在家門口的積水前手洗。梁小潔差點當場嘔吐。
他家窮,太窮了。還在大學的時候,謝予城被星探挖去做過模特,但他實在不服管教,時間觀念也不好,于是沒賺多少就被終止合約。他沒能如約畢業,因為為了打工曠課太多。
她哭了又哭,決定要和他分手。他們是沒有未來的。她打了電話給他,他來樓下見她,抽煙抽得很兇,頂着悲怆而無奈的笑容對她說:“我只有你了。”梁小潔心軟了,因為她還愛他,從來沒有不愛過。
而眼下,她被他推倒在了地上。謝予城說:“你要背叛我對不對?你厭煩我了是不是?”
梁小潔連連搖頭:“怎麽可能?我都答應跟你私奔了,我們都到這裏來了。”
“對不起,”他擡起手,揉亂了自己的前發,“花的都是你的錢,我什麽都做不好……”
“沒關系,沒關系。我有錢,我有很多很多錢。不會有人再來拆散我們了。”梁小潔爬起身,緊緊擁抱他。
從歐洲地區到中國大陸至少需要三分之一天的時間,南舒雨打開那封電子請柬,縮小,又打開。翻來覆去來回幾次,終于還是選擇在征求意見的網址上填寫名字,勾選“參加”。
然而實際情況由不得她選擇。
她才回複沒多久,上頭就直接把消息傳遞到了韓津那裏,強制不準給出假期,要求必須不出席。情有可原,對外她是梁小潔的姐妹,但也是讓出未婚夫的第三者,去了豈不是平白為花邊小道添磚加瓦?不參加頂多寫她黯然銷魂,參加才是真正的惹麻煩。到時候她稍微給個臭臉,或者習慣性翻個白眼,萬一被有心人記錄,多半能直接傳成他們大打出手。
不過,南舒雨并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
他們一家人本來就不和,外界也不可能一點不知。權力鬥争都到那程度了,究竟還想隐瞞什麽?
她在電子雜志上看到了他們推卸給她的責任。放在從前,她能接受也理解這種合理轉移矛盾的行為,可是,把她一腳踹去流放,全都急匆匆撇清關系,轉頭就讓她當替罪羊,這在中國成語裏叫“落井下石”,意思是趁人危難打擊陷害。雖然她本人更願意管這叫“虎落平陽被犬欺”。
南舒雨決定做點什麽。
堂而皇之打卡下班時,韓津只象征性問了一句“你去幹嘛”。她毫不在意形象,甩下“腹瀉”二字。
有時候,她的一些行為會被外界議論是“損人不利己”,他們把一切歸結為舒雨南就是這樣驕縱任性。然而,只有她身邊的人才知道,南舒雨純粹是想告訴自己讨厭的家夥——不是所有事都會如你們所願順風順水。
年長的空中乘務員許久沒看見她,見面時頗想打探一番八卦,操着生澀的普通話詢問近況。現代希臘語版本的《奧塔基斯作品集》徐徐向下壓,露出琥珀色的蝴蝶墨鏡,以及鏡片後具有攻擊性的一雙眼睛。
南舒雨也看不懂那本書,純粹只是用來遮住臉,因為不想被認識的記者發現。她說:“NONE OF YOUR BUSINESS!”
來接她的仍然是從前負責主宅到她家這條路的司機,南舒雨上車,先把腿架上她往常習慣的軟椅,從老地方抽出時尚雜志,打着呵欠翻閱。
南夫人正在樓上,眼眶上敷着冰鎮眼罩,任由助理為其手指邊緣塗上草籽精油。秘書進來,立在門邊,神情鎮靜,只用法語說兩個字:“她來了。”無需多言,這個家裏位置最高的女強人當即起身,既像如臨大敵,又好似穩定了軍心。正是如此矛盾的姿态,讓她親自走到窗邊瞭望。
她問:“不是說了不讓她來?”
秘書無從辯解:“負責通知的助手是新人,還不夠了解舒雨的個性。”
年輕的客人們大多已經到了,聚集在戶外喝倒在高腳杯裏的伏特加,搭配烏賊和魚子醬。她們議論紛紛,秦伶恬穿了一條手工縫制加手工繡花的宮廷式長裙,其他人争相稱贊她,雖然其中不乏也有客套的說辭。她們熱鬧非凡,突如其來,有警衛向侍者耳語了幾句,侍者又快步走到領班身邊。
實際上,沒有任何人傳話。她們都看到了她。
在周遭的議論紛紛中,唯有單霓喃喃自語,不禁低聲念誦茨威格著作中的名句:“‘她是所有漫不經心的人裏最漫不經心的;她是所有奢侈浪費的人裏最奢侈浪費的’。”
她是衆人唾棄的洪水猛獸,也是令庸俗者們心癢難耐的異寶奇珍。她素來是異類,沉默也是叫嚣,存在即為恐吓。大駕光臨時相當惹眼,她竟然在這種場合穿牛仔褲。
警衛想要阻攔,卻又顧及身份。助理試圖給出忠告,卻被她無視。南舒雨上半身是鮮豔的荷葉邊泳衣,露出大片光滑白皙的肌膚,下半身則是修身牛仔褲,還有一如既往恨天高的綁帶高跟鞋。白玉蘭般向外繁茂的遮陽帽束在頭頂,長長的綁帶從下颌垂落,外加那副彰顯兇惡蝴蝶墨鏡,乍一眼令人想起“閣樓上的瘋女人”這一文藝作品中的經典意象。
這種場合只有受邀參加的媒體工作人員會興奮,多麽好的題材,無以倫比的噱頭。官方宣稱自覺拱手将未婚夫讓人的南舒雨閃亮登場,帶着非要鬧得不愉快不可的兇惡氣場,好像剛從繼母囚禁中奪門而出的邪惡辛德瑞拉。
訂婚宴的負責人正在向聶經平交待噴泉事宜,嘈雜終于傳遞到他們這裏。他也回過頭,臉上淡漠地浮現微笑。
南舒雨沒有表情地站定,喝最辛辣的香槟,吃荷蘭幹酪和無花果面包。她旁若無人地填飽肚子,在所有人驚恐的注目禮中面不改色。忽然間,她回過頭,纖細修長的手臂筆直伸出,毫不留情,不加預告,從素不相識的男人指間摘走香煙。“我讨厭煙味。”說着投進酒杯裏。
梁小潔沒能按時趕到。
南征風得到消息後直接怒不可遏砸了車前蓋。他握着高爾夫球棍,深吸一口氣的同時捋開鬓角。
信用卡記錄顯示她買了兩張機票,他已經派人去找,但不能在訂婚宴前回來已是板上釘釘。消息傳來時,場面有些混亂。
這是今天唯一一件蓋過南舒雨造訪的醜聞,有記者在向她搭讪,試圖獲得一個采訪機會。南舒雨則在品嘗剛烤好的牛肝菌。樓上傳來什麽砸碎的聲響。
其他人沒有資格上樓,只得順從地被驅散。南舒雨摘下墨鏡,走過去時,叔父多看了她一眼。董沛傑說了聲“hi”就回頭,假裝沒看見,吹着口哨給她打信號。“幼稚。”她搖頭晃腦地笑話了一句,終究還是承他好意。
她看到母親和其他人的背影,他們環繞在聶經平旁邊。他坐着,單手支撐住額頭,似乎在斟酌什麽。
“誰讓你進來的?”最先呵斥她的是媽媽,但她并沒有示意人來驅逐她。
這不過是主宅衆多書房的其中之一,南舒雨抱着手臂站立。南征風的下屬和梁小姐的助理在鞠躬道歉,明明他們什麽也沒做錯。聶經平坐在原地,略微昂首,他說:“這不是你們的問題,或許是我……”他的體貼入微只會引來更多的歉疚。一團混亂中,南舒雨不甚感興趣地掉頭離開。
她穿過長廊,筆直地走向電梯。按下下行鍵後等待。
電梯門打開,南舒雨走進去。提醒音後,兩側門閡上,卻被強行擋住,重新打開。聶經平走進來,他們并排站着。
電梯門關攏,閉合後呈現一塵不染的鏡面。他們望着對方的倒影。梯廂驀地震顫,白熾燈還亮着,樓層數字卻消失了。
“該要維修了。”她說。這裏是她家,本來是。
他掏出手機聯絡,抽空擡起眼,問她說:“為什麽把車退掉?”
她回答:“沒有為什麽,因為你說了奇怪的話。”
“什麽奇怪的話?”
“就是……你自己說的話,你自己清楚。”南舒雨瞪着他。
聶經平不說話了。電梯停在半空中,他們被困在這裏,卻不大呼小叫,也不驚慌失措,好像就這麽死掉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她又開口,咄咄逼人地質問他:“梁小潔沒來是不是因為你?你和叔父在做什麽?”
他訝異地端詳她,用誠懇的神情回答道:“我只是聽小潔的醫生說她荷爾蒙失調,總是失眠、憂郁不安,很可憐她,所以才幫助她。”
“你說得好聽!雖然你對梁小潔做什麽與我無關,但是你不要……和我開玩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哽住,“你總是這樣。你看你現在,竟然在用未婚妻的背叛來博取同情。真是作嘔,太惡心了!”
聶經平看着她,他不說話,可單是這樣,就讓人覺得受不了。她讨厭他那張臉,光是拉近距離,就會讓人産生是否傷害了他的錯覺。南舒雨不喜歡他裝可憐,可她承認那或許是她的偏見:“……但我不讨厭。”
他笑了。
狹窄的空間裏,燈光明明滅滅,閃爍着陷入黑暗。她聽到他說:“我也不讨厭。”
“什麽?”這次輪到她狐疑。
黑暗裏她看不清他,只感覺到冰冷的手指觸及她下颚,慢慢滑落到她頸窩。她并不忌諱,不因為別的,僅僅是肢體接觸太過多,早已習以為常。聶經平有雙靈活的手,從不使她感到疼痛,且能輕易解開束縛。他拆散她綁在下颌的繩結。白玉蘭般的遮陽帽被摘下,長發也在擺頭瞬間散落。
燈重新亮起時,他替她拿着花瓣狀的帽檐,而她黑發披肩,越發顯得美豔不可方物。南舒雨看着聶經平。鏡面中的他們也目視彼此。電梯重新向下,緩慢而有秩序地墜落。
“你說我‘惡心’。”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12-08 00:08:20~2021-12-08 23:39: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靜吃瓜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越悅 67瓶;777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