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0克拉(1)

第27章0克拉(1)

八歲的時候, 南舒雨吃太多糖果,長了一顆蛀牙。這對她來說是奇恥大辱,羞憤不已, 于是翹掉芭蕾課, 在花園裏散步。本來以能住在主宅和吃不胖為驕傲, 一時間放縱, 結果落到這種下場, 她覺得自己丢了大臉。

安保部門的職員對小孩毫無警惕心,更何況還是雇主的孫女。南舒雨繞到第一書房後,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 爬起身來從窗外偷看。

祖父在和陌生人說話,南舒雨不認識。突然間,小男孩也出現在旁邊,同樣擡起雙手, 遮蔽在臉頰兩側往裏看。

她吓了一跳, 問他說:“你是誰?”

他說了自己的英文名字。

她用中文自言自語:“沒聽說過。”

“你又是誰?”他也回複了中文。

“你問我?”在別人家的地盤問別人是誰, 這家夥真是有夠笨的。南舒雨洋洋得意地介紹自己,“我是南舒雨。”

她不是不認識其他同齡人, 只是她們鮮少一起玩耍, 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哥哥。南舒雨沒有別的玩伴, 難得遇到能進來這間宅邸的孩子, 而且普通話說得這麽好, 于是索性牽住他的手,二話不說就發號施令:“陪我玩去吧。”

聶經平只思考了一下,馬上回握住她, 反客為主, 拉着她跑起來:“好啊!”

他們跑到樹下叔父為她做的秋千那裏去。南舒雨坐上去, 讓聶經平推她。小男孩有副好脾氣,累得滿頭大汗,還能笑嘻嘻地拉長尾音:“我也想玩嘛!”

“那好吧,”南舒雨玩到膩了,才假裝勉為其難地下來,用大發慈悲的口吻說,“就給你玩五分鐘。”

聶經平坐上去,南舒雨也熱心地幫他退。他蕩起秋千來,南舒雨用力過頭,結果把他從秋千上推了下去。她吓了一大跳,還好他立刻爬起來了,用髒兮兮的手揉了揉額角,把臉也弄得髒髒的,又笑了。

南舒雨有點抱歉,想了想,于是下定決心告訴他:“我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吧!”

說是秘密基地,其實就是以前傭人幫她做的樹屋。院子裏有一棵大樹,她一直很想要樹屋,雖然樹沒有那麽大,但因為她的任性,大人們還是幫她完成了。南舒雨明明穿着裙子,卻一點都不在乎地邁開腿往上爬。她轉過身來拉聶經平。他遲鈍地向上爬。兩個孩子費了好大的勁,終于都來到了樹上。

南舒雨鑽進樹屋,像小狗鑽進狗屋一樣。聶經平也鑽進去。那是她六歲時建成的樹屋,這個年紀的孩子長得飛快,南舒雨的頭頂抵着屋頂,聶經平和她差不多高。她說:“給你看這個。”

她掏出毛絨玩具,大小姐出人意料有着極其普通的喜好。她說:“我來當它的媽媽,你是它的爸爸。”南舒雨很擅長命令別人,明明出自親戚甚至有爵位的家族,聶經平卻謙和有禮得多。他被塞了毛絨玩具。

他們玩了過家家的游戲,南舒雨假裝的媽媽整天整天地打商務電話,聶經平則一個勁地舉辦派對。然後他們躺在樹屋裏,南舒雨說:“我好喜歡樹屋啊,跟樹上的男爵一樣。”

“所以你才裝了秋千嗎?”他問她。

他們是充滿矛盾的存在,雖然是孩子,卻又會讀些完全不符合他們這個年紀的着作。就算囫囵吞棗,不理解內涵,他們也還是會讀,可能是家庭教師推薦,又或許是在大人聊天時偶然聽到過。

他們把自己弄得亂糟糟的。南舒雨被不輕不重數落了兩句,聶經平的父親也只笑了幾下。

沒過多久,他們就知道了自己要和對方結婚。

十幾歲的時候,他們兩家人一起聚餐。聶經平本來就是個讨喜的孩子,長大後又異乎尋常的懂事,在南家風評很好。他留宿在南舒雨家,她帶他去看她新從拍賣會上買來的藝術品。家裏人耳濡目染,聶經平這方面眼光比她好很多,但幾乎從不反駁她的決定。他總說這個好,那個好,稱贊說:“不愧是你!”南舒雨心滿意足,轉頭把這些東西抛之腦後。

換衣服時,幫傭偷偷給南舒雨塞了确保男女交往的計生用品。不可否認,身邊認識的人大概率經歷得比大陸孩子早,但她其實根本沒那種想法。南舒雨讀過一篇論文,大意是說節食人士性-欲會低于自由飲食者。她那時候已經換了牙,對吃穿用度也嚴苛到變态,不知道有沒有這方面願意,總而言之,她對這檔子事沒興趣。

但或許他有呢?

她不知道,于是在晚上問了他。聶經平搖了搖頭,鎮定地說:“我沒有這種想法。”她松了一口氣,兩個人又一起看起了圖冊。

南舒雨偷偷從父親櫃子裏拿了葡萄酒,用使壞的笑容倒進玻璃杯。聶經平有點愣住了:“這不好吧?”南舒雨便板起臉來,兇巴巴地嘲笑他:“那你去告狀啊?”

她喝了酒,臉微微發燙,心情也像氫氣球一樣好。南舒雨站在床上,用力地向上跳。

“你也過來!”她不講理地說。

聶經平準備脫鞋,卻被她喝止了。“磨磨叽叽的!”她伸手抓住他,硬把他往床上帶。他們把床當成蹦床,兩個人上上下下地跳着。南舒雨放聲大笑,聶經平非常僵硬,她故意把他踢倒,然後筋疲力盡地睡着。聶經平給她蓋上被子,對她說了晚安。

第一次倦怠期大概是在初中時來臨的。

他們關系冷卻,但還沒到分開的地步,正因有些生疏,不偏不倚營造出冷淡的氛圍,反而凸顯出少年夫妻的魅力。尤其針對同胞,他們可謂是頂尖的人脈。而在那時候,他們也不再封閉于與對方交心,同一時間地拓寬圈子。聶經平交到的朋友是秦伶恬的弟弟,一名地位尴尬的私生子。南舒雨認識的人更多,卻都是些泛泛之交。

秦伶忠和聶經平有很多共同話題,比如油畫,比如展會。男生聊得很開心,南舒雨氣沖沖地吃午餐,惡狠狠地瞪着他們。

她疾馳而去,聶經平追出來。他們雖然不是情侶關系,但比那更親密。他說:“舒雨。”沒有起伏,滿是安慰與心愛。她分明剎住車,可還要別過臉,一副不想面對他的姿态。要是真不想交流,走掉就好了,這時候停下就是答案。

“我準備了一件節日禮物送給你。提前一點可以嗎?”他特地暫且擱置她不想聽的話題,轉而繞到她關心的事情上。

“拿開!我不要!”她嘴巴上是這麽說的。

聶經平拿出她喜歡的樂隊已絕版的唱片,南舒雨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只在某家中古店看到過非賣品。

“聶經平!”她整個人都詫異了,一字一頓喊出他的名字,随即難以自持地擁抱他。她太喜歡了。

進入高中,聶經平的分數能輕輕松松考上理想大學,南舒雨自知很難,最保險的途徑是學校裏的保送獎。

在此之前,成績還要再提升一些。南舒雨和聶經平是前後桌,她把椅子往後挪,微微掀起發尾,讓頭發落到他課桌上。聶經平把平板電腦支架推到一邊,手肘壓住桌面,靠過來聽她說話。

南舒雨說:“教我學習吧。”

聶經平會犧牲自己的課堂時間來給她整理資料,午休時間則用來幫她和自己做小組作業。南舒雨十指相交,支撐着下颌,她眨了眨眼睛:“我要做的那部分呢?”

“你先安心複習。這些雜七雜八的事,”聶經平露出很淺的微笑,“我會幫你完成的。”

除了學習績點,還要有課外的作品。身邊條件相當的朋友會使些小手段,比如花錢請人代辦。南舒雨對此不齒。她也有累的時候,但只要想到和聶經平一起上學,就能再燃起動力。聶經平去她家陪她過假期,全程和她一起學習。那時候她已經單獨住。每當她流露出沮喪,他總能及時發現。

“到時候我們在國外,又自由,還能單獨買自己的公寓。”他說,“你有喜歡的裝潢嗎?要是不想想,交給我負責也可以。”

南舒雨看着他,突然感到委屈。她扁着嘴,滑稽而不失可愛地問:“……可以帶游泳池嗎?”

拿到保送獎那一天,南舒雨毫不顧忌地在競争對手面前歡呼雀躍。對方冷冷瞪着她,聶經平去打了圓場,然後陪她去向導師致謝。他們回到家,南舒雨發現聶經平請了所有朋友來,她是這個晚上的焦點,大家都在祝賀她。

他主動規劃了一場旅行,雖然起源是日本那邊的藝術館給他家發邀請函,但他們在招待前幾天就一起飛了過去。

對南舒雨來說,這種兩個人單獨的旅行很新鮮,但她的體驗并不比以往任何一次差。因為她還是什麽都不用操心,什麽都不需要管。聶經平來負責交通、語言、住宿等等問題。她也收斂了任性。在路邊吃刨冰時,兩個人就像全世界最不起眼的情侶。南舒雨穿了T恤和熱褲,背着雙肩書包,聶經平也穿着略有色差的T恤,搭配牛仔褲和帆布鞋。兩個人拿着地圖在街頭,随便選擇要去的地方。他們到裝潢有意思的店裏去買衣服,然後在拐來拐去的巷子裏吃社交網站上很紅冰淇淋。

然而等到第二天,就有車來接他們。南舒雨先到美容院做全身護理,換上事先定好的無袖連衣裙和高跟鞋,準備參加社交需要的場合。聶經平也穿上正裝和與強調時尚的外套。為了契合主題,所以清一色是昂貴的冷色調,很難想象二十四小時前在一起開心度過青春的少年少女是誰。

他們挽住對方的手臂。南舒雨傲慢地看向他,聶經平若無其事地目視着前方。

南舒雨笑話他那件動物斑紋的長外套:“你這樣很像街頭混混。”

聶經平恰當地回報以評價:“你怎樣都很像我的夢中情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梅花投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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