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讓你走了嗎?”啓鳌叫住……
游鳌宮是靈蘭山上最大的宮殿,也是最冷清的地方,仙尊門下徒弟是最少的,只有不到十個,其中還有學成下山各自開派的。
薛祝也是這種情況,很多年前他就離開束心宮,自創了門派,以斬妖捉鬼為己任,他那被狐妖誘了去的女徒也是在山下收的,是他那裏排行最末的小徒弟。
而仙尊最小的徒弟,就是排行第九的珠言,一個攀古不想見,甚至是逃避的小弟子。
啓鳌帶着攀古進到內殿,攀古腳步頓了一下,穩了穩心态,她還是進去了。這內殿與外殿的冷清截然不同,處處透着......花花綠綠。
窗前小幾上的花瓶裏,放着施了法術的紅色鮮花,一大簇開得正嬌豔,且會永遠這樣嬌豔下去。床上有幔布,綠色的,墊靠又是紅,書閣上擺了小擺件,在攀古看來,還不及不擺來的大方雅致,且那些個小擺件個個幼稚造作,可能在小女孩眼裏是可愛有趣的吧。
這游鳌宮的內殿,比起攀古的內室還要花俏,比上次攀古來時看到的裝飾又多了。哪怕攀古已有心理準備,還是窒了一下,她知道以仙尊的性情,這些東西都不是他自己弄的,都是他那個得意弟子珠言的傑作。
仙尊只這一個女徒,不知從哪天開始,她擔起了照顧仙尊日常起居的活計。可能開始時,仙尊說過不用她弄,但那孩子,性子活潑,嘴甜讨巧,在她锲而不舍的堅持下,仙尊已經習慣了有她幫忙打理游鳌宮。
得了這種默許後,珠言似得了聖令一般,俨然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地盤。
這種事情,攀古看在眼裏,心裏不是不別扭,可她也明白,仙尊對他那小徒就是師徒之情,能出那些謠言,且在靈蘭山衆道之間傳播開來,一是因為八卦乃衆生天性,就算是堪破人道,成為修仙之衆了,也還沉溺于此。
再有,以攀古聽來的,主要是聽道祈說的,珠言在裏面有推波助瀾的舉動,才令傳言越傳越廣的。
徒弟們有講珠言是怎麽做的,攀古真的仔細聽了,但她還是沒太聽懂,徒弟們是怎麽能從對方一句話、一個眼神中得出那麽多的信息,在她茫然搖頭時,道祈嘆氣總結道:“在辯別心機女這方面,我可以做師父的師父了。”
攀古雖看不清那些彎彎繞,但她也會有心裏不舒服的時候,就比如現在,看着自己準道侶的起居之處,被謠言中的女主角沾染個遍,且品味奇特,令攀古恨不得閉上眼睛,只用靈識來感知周圍。
攀古眼睛受着荼毒,心裏也不舒服,但她不會說出來。以她的身份,以她對仙尊的了解,說了只會自降身份,多給一個眼神都算她輸。
這裏沒有外人,內殿只有她與仙尊,攀古摒棄掉那些礙眼的東西,就着自己受傷肩膀疼,一下子歪在了仙尊腳邊,她擡眼看向仙尊,輕拉他衣擺,委委屈屈地道出一句:“啓鳌,我疼。”
啓鳌盤腿坐定後盯着她看,她就是這樣,無人的時候怪會耍賴撒嬌,一點都沒有上仙該有的樣子,天然自成的妖裏妖氣。
啓鳌眉心忽然一跳,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他一把抓住那只不安于只抓衣擺的柔荑,話語裏有不易察覺的隐忍:“不是疼嗎,還敢不老實,還要不要治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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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古不再做怪,稍稍坐好了些道:“要治的。”
說着,她十分自然地把外衫脫了,幾乎是同時,啓鳌飛速地設了障眼法,設了屏蔽,一團暖黃的光暈中,攀古坦誠地露出了傷口。
她眼晴亮晶晶的,像含了碧泉一樣,專注地看着自己。啓鳌把視線移到了她的傷口上,這裏帶給他的震動更大。
纖薄的肩,烏黑的發,與紅色血跡交錯出的畫面,給予了啓鳌視覺與心理上的雙重刺激。
他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傷口上,看着是挺吓人,但他知道這點小傷對她來說,如人界凡人不小心被針紮了手指一樣的程度。他把她的頭發撥開一些,以便更利于施法療傷,但只這一個動作,就見她眉頭緊皺,牙齒咬上了嘴唇。
“這裏沒人,不用再裝了。”啓鳌說。
他忽然出手碰到了她的傷口,攀古一時沒忍住,此刻,她暗暗壓下痛意,平了嗓子中的一口氣,微微一笑:“想讓你心疼一下嘛。”
啓鳌沒理她,但如果此時有鏡子立在他面前,他就能看到自己豁然舒展了幾分的眉眼。
啓鳌雙手疊了一下,手法快得看不清,然後只右手朝着攀古的傷處指去,一道藍光灑在那裏,攀古的傷口快速地愈合了。
攀古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燦若春花,這次她是真的不疼了。不再忍痛的她,所有旁的心思都活份了起來。
“仙尊,”她說:“你還記得後天是什麽日子嗎?”
人前她只道“尊上”,人後從來都是随便叫的,沒有個準頭。啓鳌暗搖了下頭,想到她提出的問題,後天?九月初五,這日子他當然不會忘。
每年這日他都要閉關,獨自一人壓制魅咒,每次都要損他這一年修為裏的半份,方可安然度過。
可後天的九月初五,又到了整十年份,是他宣布她為道侶的第五個十年了。
新的十年,這麽快就到了嗎。
啓鳌見攀古難得的知道臉紅,剛才她給衣服施清洗術,将雪白如初的外衫重新穿在身上時,都沒見她如此。
啓鳌:“我記得。”
啓鳌已經撤了兩人周圍的屏蔽,攀古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衣服說:“那,我後天再過來。”說完,不好意思了,快步朝外面走去。
“讓你走了嗎?”啓鳌叫住了她。
攀古回頭站定,“仙尊還有什麽吩咐?”
“出去說。”
兩人去到外面的大殿,仙尊坐于上座,一副威嚴正聽的樣子。
攀古想,莫不是自己又要挨說了。
果不其然,就聽仙尊道:“你明知白池海要開海了,還把茗凡樓的那兩個女弟子弄了進去,壞了規矩,于禮不合。”
原來是這事,攀古想了想就明白了,仙尊抓住此事不放,主要還是在為自己的弟子惋惜吧,若是真按規矩來,那自然是等海子開了,按自身等級,最高者得以進入。
望眼整個靈蘭山,那自然是仙尊的得意弟子,已進階到天靈期的珠言莫屬。可是,雖說有這個規矩,但這麽多年了,也沒有真按這個來,都是誰遇上了就是誰的機緣。
于是攀古道:“白池海是屬于靈蘭山的,它本就該為全門派弟子所享用,那兩個女弟子遇到了我,我又看出她們的靈海正行到了機巧處,可不是與那海子正配。若是只按進階的等級來排,排在前面的人就算是進去了,也未必能得到她二人的效果。都是靈蘭山的弟子,弟子強了,靈蘭山才能更好。再者靈蘭山最大的規矩,難道不是緣法二字,她二人遇到我,而我又正好知道開海時間,不正是應了緣法。”
“你倒是會詭辯。論你再能言善道,以後這樣的事也不要再做了,下不為例。”
既然不追究了,攀古自是趕緊領命:“是,仙尊。”
“還有,薛祝的事,”
攀古聽他提到阿七,怕他要再追究下去,馬上開口道:“我家阿七這事,是他做得不對,化雪香爐本就是仙尊的私物,靈器的主人不同意,哪有他硬要的道理。仙尊不用再為此事費心,讓他自家去解決。”
好久沒聽到仙尊出聲,上座那裏一點動靜都沒有,攀古保持着拱手彎腰的姿勢,側着擡了下頭,探查上面的情況。
仙尊是一貫對着她的那副清冷模樣,比往常看着好像更陰冷了一些,攀古自認沒說錯話,态度也夠誠懇,正琢磨着,就聽仙尊道:“你替他否了借化雪香爐一事,那他徒弟是不是還要你來醫?”
想起道祈傳音裏,仙尊是怎麽罵那小徒孫的,攀古打哈哈道:“我修的也不是醫道,哪能什麽都會醫啊。”
“你那徒孫的事,細了解後就會知道,她不僅不當救,還應受到懲罰,因果輪回,她的債消不掉,如今重傷在身是她該受的一部分而已,你不要插手,不許醫救她。”
攀古:“行,我一定不讓阿七救她。”
此話一出,啓鳌就知道她又在耍滑頭,薛祝若是有本事救人,也不會來求他借寶,她連一句“她不救”的保證都不敢給,跟他玩起了字面意思。
啓鳌起了氣,只要一沾她徒弟的事,攀古常常能擾得他失了平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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