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淩晨十二點。

邢菲做了噩夢,後背汗濕。

她驚坐起來,一時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她總覺得屋裏太悶,有些喘不過氣來。

踩着拖鞋,繞過床邊,拉開窗簾。

夜色濃重,如墨般潑灑,窗外僅剩零星的燈火。

推開窗戶,涼風湧進屋內,讓她覺得好受一些。

她趴在窗口,樹影搖晃,路燈下的人與她對視,莞爾一笑,可是轉眼間又消失不見。

邢菲覺得是自己最近精神緊張,睡眠不足,才會出現了幻覺。

紮着馬尾的柯芃,好像還挺可愛的。

邢菲再次被叫到王德成的辦公室已經是第二天了。

王德成雙腳随意地搭在桌子上,背靠在辦公椅上,拇指和食指在揉捏眉心,桌上放有一份報紙,和一杯還在冒着熱氣的咖啡。

從他的表情來看,多數又要挨罵。

王德成把腳放下來,将桌上的報紙推送到邢菲面前。

Z市日報。

邢菲不明白王德成為什麽要在上班時間給她看報紙,拿起報紙第一眼就看到了頭版新聞的标題和下面的配圖,好像忽然間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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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的圖片上是她和蘇辰在禦龍會所被媒體圍住,很巧妙的是那個吸毒女人剛好被截掉,照片的角度也很刁鑽,蘇辰摟着她的腰,一副保護的樣子。

蘇辰迷糊着揉着眼睛推開了王德成辦公室的門,走到跟前還打了個哈欠:“王隊,你找我啊。”眼淚從眼睑流出,還順帶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謝謝王隊,還給我買咖啡。”

邢菲看蘇辰一副不怕死的樣子,他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王德成看着自己的咖啡被拿走又被放回來,杯蓋上還沾有黏糊糊的口水,氣不打一處來,雙手拍在桌子上,猛地站起來,“讓你們出去是辦事兒的,不是讓你們充當人家的老公和情人!”

蘇辰被這氣勢吓了一跳,立馬立正站好,和邢菲肩靠肩。

王德成站在他們倆面前,指着蘇辰罵罵咧咧:“你以為你很牛嗎?在媒體面前爆粗口,很爽吧?”

蘇辰撓了撓頭,傻笑道:“其實吧,是挺爽的。”

王德成回頭拿起桌上的報紙卷在一起,狠狠地往蘇辰頭上敲了一下,“你還真敢給我回答?你要記住你是什麽身份,能暴露在大衆視野上嗎?”

他們這一行的工作比較特殊,來來回回多少年肯定有很多激進分子對他們十分憎恨,他們會有進行打擊報複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他們的樣貌是要盡量避免被大衆熟記的。

吃癟的蘇辰抱着頭站在一邊不吭聲了。

“還有你邢菲。”王德成的語氣和态度比剛才稍微平和了一些。“出去辦案被媒體圍住是不是可以避免的?”邢菲點頭默認,“可是你非但沒有避免還登上了報紙,這是多麽低級的錯誤,小辰犯就算了,你怎麽還犯?”

蘇辰聽到老大說自己的壞話,剛想張嘴反駁,看到王德成像是要把自己吃掉一樣的眼神,愣是憋了回去。

秉持着以不變應萬變的生存法則,邢菲選擇繼續保持沉默。

兩人走出辦公室,蘇辰喝着手裏的那杯咖啡,“真好,一大早就有一杯熱乎乎的咖啡喝。”

王德成讓他們每個人交一份不少于五千字的工作過失說明,仔細認真反思一下自己的過失,并且一個星期內不準出外勤,臨走時還讓蘇辰把那杯沾有他口水的咖啡帶走。

“是啊,感謝你讓我将在未來的一個星期內待在局裏按部就班地工作。”

讓她在局裏呆上一整天,倒不如跟她說你被辭退了。

整個上午邢菲都在研究蘇辰的魔方,該說不說這玩意兒确實比想象中的要難一點,路過的趙子堅看到邢菲轉來轉去就是轉不對,“菲姐,你什麽時候也開始玩魔方了?”

趙子堅是刑偵第三支隊的一份子,他們都叫他“猴子”,人如其綽號,高高瘦瘦的,為人老實,腦子靈光。

和蘇辰一樣都是學校的佼佼者,畢業後被分配到刑偵第三支隊。

邢菲擡頭看了眼趙子堅,“猴子,你不是對這個東西很熟悉嗎?”

邢菲琢磨了一上午其中的“奧秘”,或許是自己道行太淺,奈何終究還是一眼看不穿。

趙子堅把自己的材料往上擡了擡,“你也看到了,我這有一堆事兒要處理呢,等改天有空吧。”

目送走趙子堅,邢菲原本以為自己會有一段很不錯的學習經歷,可以等自己學會了去跟蘇辰炫耀一番,結果理想終究還是敗給了現實。

夜晚降臨,Z市的霓紅燈亮起,整個城市被五彩的霓虹燈所發出的光芒籠罩,然而光鮮亮麗的城市背後隐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黑暗,誰也不不知道黑暗會在那一刻來臨,繁華的背後蘊含着腐爛的氣息,帶着令人厭惡的味道彌漫在城市四周,腥臭腐朽的氣息在人們心裏種下了種子。

柯芃帶着時舟來到了Z市最大的私人會所,走到玄關處接受他們的搜身檢查,确保沒有攜帶槍支等,在李勉小弟的帶領下走進貴賓包間。

李勉也是Z市影響力不小的毒枭,并且與海外毒枭的往來比穆斯凡更為廣泛和密切,李勉并不是她的最終目标,柯芃把眼光放在了留在海外的那位。

李勉坐在包間中間的沙發上,懷裏及身邊都坐着姿色不錯的美女,一人喂葡萄,一人依偎在他懷裏指尖一下一下地勾起他的下巴。

柯芃想不明白她們是怎麽對一位滿臉油光,體态豐盈的中年大叔下得去手。

李勉看到柯芃到了就招呼身邊的人先離開,整理好衣衫。

包間裏五彩斑斓的鐳射燈閃的柯芃有些眼疼,她今天沒有紮起馬尾,事實上她平常也不會紮,頭發掩蓋脖頸,鉚釘牛仔外套,黑色緊身褲以及锃亮的黑色圓頭皮鞋。

李勉站起來後,繞着柯芃走了一圈同時也在四處打量着她,“你就是柯元正的女兒?那你應該認不清我了吧?”

李勉吸了一口手指間的雪茄,朝着她吐出一個煙圈,像是無聲的挑釁。

雪茄的味道夾雜着他難聞的口臭,柯芃皺了皺眉頭,随後拿出随身攜帶的香水在空中噴了幾下,才沒了難聞的惡臭味。

無聲的挑釁。

李勉看她拿出香水嘲諷道:“沒想到堂堂洪清的老大竟然還随身帶着香水兒,哈哈哈哈……”李勉的小弟聽見大哥的笑聲,紛紛附和起來。

柯芃倒是淡定的很,從兜裏掏出一根棒棒糖,“棒棒糖吃嗎?”

李勉一群人笑得更加猖狂。

“要我說妹妹,洪清不适合你,你還是去當個賣糖果的小女孩吧。”李勉擦了擦笑出的眼淚,将雪茄伸到煙灰缸上彈了彈煙灰。

柯芃找了個沙發坐了下去,雙腿很自然地搭在桌子上,嘬了一口手裏的棒棒糖,“說吧,找我什麽事?”

李勉從她進來之後就有所感覺,她的心智不是她這個年齡所應該具有的。

“年輕人,何必把道上搞得這麽尴尬呢?就算你不為了你自己,你總要為洪清的兄弟們想一想吧?”李勉倒了杯酒遞給她。

“怕是您誤會了什麽,現在的洪清已經不是以往的洪清。”她沒有接下李勉遞過來的酒,“謝謝您的好意,我不喝酒。”

李勉哼笑着搖了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可是不把我們這群老家夥放進眼裏咯。”轉身把那一杯酒喝完,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眉頭緊皺,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

柯芃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除了偶爾動動腮幫,換換棒棒糖在嘴裏的位置。

李勉自顧自地又倒了一滿杯威士忌仰頭一飲而盡,随後轉身面對着柯芃将杯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好,我再給你個選擇,我把你們的人跟我做交易的名單交給你,怎麽清理門戶是你們洪清自己的事情。”

柯芃依舊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李勉見她還不知足便大怒:“做人不能太貪,小姑娘家別貪得無厭!”

柯芃脫掉外套,鉚釘牛仔外套裏面穿的是一件白色體恤衫,“以後不跟洪清做生意。”站起身來将吃完的棒棒糖棍扔進垃圾桶裏,站在李勉面前。

陰影擋住了自己面前的光線,李勉擡頭看着眼前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沒想到卻硬生生挨了她一拳。

“怎麽清理門戶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去說。”

柯芃從小就跟着看柯元正練習拳擊,這一拳砸在李勉的鼻梁上瞬間塌了下去,鮮血從鼻孔流出頃刻間染紅了胸口。

李勉的小弟見狀也動起手來,一人朝着柯芃揮出拳頭,柯芃側身輕松躲過,順勢拉住了那人的胳膊,轉身一個過肩摔,把他狠狠地摔倒在地。

拔槍的聲音響起,數只□□的槍口對準柯芃的腦袋,見此情景,柯芃拍了拍肩膀,穿上自己的外套,作出停手的意思。

“夠了!”李勉忍着劇痛呵斥小弟們:“今天說好不帶槍不動手的。”

帶頭的小弟不甘道:“可是大哥,是她先動手的……”

李勉朝着他就是一巴掌,“媽的,反了你了,還敢跟我還嘴!”

柯芃站在一旁,靜等李勉接下來要說些什麽。

李勉右手捂着鼻子,朝着柯芃惡狠狠地說:“既然你這麽執着,那我也當一次好人,我李某以後,絕不會跟你們洪清有任何往來!”

柯芃伸出手,“多謝您的成全。”

李勉毫不客氣地揮開她的手,帶着小弟們離開。

柯芃也不惱怒,微笑着側開身,目送對方離開自己的視線。

她站在原地,表情逐漸冰冷,眼眸中帶着一絲戾氣。

“走吧,我們該遲到了。”

柯芃離開包間,走出會所。

地下車庫燈光昏暗,李勉帶着一肚子的怒氣和小弟走到車旁。

鑽進車裏,李勉破口大罵:“那個柯芃真是嚣張,媽的把老子的鼻梁骨都打斷了!”

“大哥,我們要不要跟那邊聯系一下,提前開始行動?”小弟坐在駕駛座上透過後視鏡跟李勉說話。

李勉捂着鼻子,沉默了片刻。

自從柯芃接手了洪清,就下定決心要徹底漂白洪清,這些年他跟國外的聯系不少,也做了一系列的動作,這樣一來自己的計劃就被柯芃給攪合了。

“大哥?”小弟見李勉一直不說話開口喊了一聲。

“先不急,這樣會顯得我們很被動,先去醫院吧,我的鼻子哦……”

裝了□□的□□聲音很低,駕駛座的小弟倒在副駕的位置上。

李勉望向窗外對上一個面帶微笑的面孔。

那人将槍收好,走出幾步轉身對着車送出了一個飛吻,輕蔑一笑,“再見喽。”

輕快的嗓音像是在為他們的死亡而慶祝,但是在昏暗的地下車庫,更像是來自死神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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