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邢菲腦海裏回閃過往許多畫面，她想伸手觸碰。

在手指觸碰到的一剎那，瞬間化為虛無。

一片黑暗之後，一道曙光在頭頂盛放開來。

床上的女孩微微動了動睫毛，跟着又沒了動靜。

一會兒後終于勉強地張開了雙眼，有些刺眼的光芒讓她下意識地閉上雙眼，然後再嘗試慢慢睜開。

迷離的眼神，離開如夢的幻影，有氣無力似的擡起手，卻牽動整個背部，劇烈的疼痛感讓她的眉頭緊皺，發出一聲悶哼。

痛，十分的痛，仿佛全身的骨頭都斷了。

嘴唇幹裂起皮，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喉嚨裏也火辣辣的痛。

水。

眼神側過去看了眼躺在護理床上的人，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

趴在護理床上的人呼呼大睡，時不時地吧唧吧唧嘴。

她費力地喊了幾聲蘇辰的名字。

沒人回應只好作罷。

“菲姐，你醒了啊。”

趙子堅拎着一個保溫桶推門進來發現床上昏迷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菲姐，喝水嗎？”

Advertisement

邢菲“嗯”了一聲，誰知在趙子堅耳朵裏就變成了“不喝”。

趙子堅：“不喝的話我就先走了王隊給我安排了任務，這給你帶了點飯，一會兒讓蘇辰給你拿過去。”

趙子堅完全沒有注意到睡成死豬一樣的蘇辰，以為他早起來下樓跑步去了。

邢菲：“？？？”

她現在只想喝水。

而且，看那個人的樣子一時半會兒肯定也是醒不過來的。

一旁的蘇辰還在呼呼大睡，“雞腿，嗯，好香……”

邢菲：“…………”

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邢菲費勁地把胳膊伸出去想要碰到病床旁邊櫃子上的水杯。

一點一點往前挪，但畢竟手長有限，完全夠不到。

“邢警官，你要喝水嗎？我來幫你你吧。”

時舟抱着一束花走進來，将花束放在桌子上朝着邢菲走來。

邢菲在詫異中咬着杯子裏的吸管，她終于如願以償地喝到了一口水。

水經過口腔滑過食道，感覺如同幹涸的大地得到難得的甘霖一般。

喉嚨的疼痛感減輕了不少。

邢菲的聲音有些沙啞，将手裏的杯子遞給時舟。

“你怎麽會在這裏？”

時舟出現在這裏，那是不是意味着……

邢菲的眼睛往門口的方向看去，仿佛在期待某個人的到來。

時舟手裏還拿着杯子，眼睛裏皆是躺在護理床上睡姿難看的蘇辰。

他一定恨透了自己吧。

“需要把他叫起來嗎？”

時舟看了眼邢菲，将杯子放回到桌櫃上。

“不了。”

他的視線從蘇辰身上離開，随後從西服內兜裏拿出一個盒子。

“我們老大今天有些事情，托我代她來看你，聊表心意。”

包裝盒是粉紅色的，盒子上面帶有燙金文字。

Louis Vuitton

邢菲：“？？？”

看到邢菲不解的表情和緊皺的眉頭，時舟解釋道：“我們老大讓我代她表示感謝，這是她的心意，還請刑警官收下。”

沒等邢菲答應，時舟已經把禮物放到了床邊。

“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告辭。”

時舟俯身鞠躬，視線飄到旁邊護理床上的蘇辰，看到蘇辰翻身，伸手摸了摸鼻子繼續呼呼大睡。

如果他能忘記那晚的事情……

怎麽可能。

時舟像是自嘲一樣搖了搖頭。

時舟不再看下去，轉身關上門便邁步離開。

邢菲有注意到他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了蘇辰的身上，看了眼蘇辰又看了看時舟離去的背影。

他的心思也太明顯了，連僞裝一下都嫌麻煩？

不過。

蘇辰也的确該有個主了。

她竟然莫名有些開心，笑容在她憔悴的臉上綻放。

看了眼放在床邊的盒子，伸手拿起盒子打開包裝。

包裝盒裏是一塊精致小巧的腕表，黃褐色的表帶呈镂空狀，連接着中間鑲有小顆鑽石的表盤，微小的鑽石很恰當地分布在表盤之中，轉動的指針，一下一下敲打着她朦胧的情愫。

柯芃在車上看到時舟從醫院走出來，交給他的花束和禮物都不在了。

她原本以為邢菲會拒絕呢，現在反倒是有些開心，嘴裏的糖都甜了幾分。

“老大，你怎麽不親自上去，我感覺刑警官在期待着你，剛剛看到我，眼神一直在往門口瞟。”

時舟啓動車子，駛離醫院。

她是想上去的，但是礙于那個吻，一時間不知道該去怎麽面對。

盡管對方不知道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情。

“去店裏吧，好久沒去了。”

柯芃在Z市盤下了一個門面，開了一個咖啡廳。

咖啡廳的裝修很簡約大方，整體上呈現黑灰深色調，店裏主打她自己研發的一款口感醇厚餘味回存的咖啡，除了一些咖啡外還推出許多小甜點，同樣也是她悉心挑選的。

車子停在咖啡廳門前，上午的客流量還不很多，店裏僅有零星的顧客。

她開咖啡廳的目的并不是盈利，她是為組織裏的人提供一個洗白的機會，一來，在咖啡廳裏工作一段時間後再出去找工作，也算是有工作經驗，不會以組織裏的販賣生意為生計來源。二來，她也能夠盡早将洪清徹底洗白退出□□，完成柯元正的遺願。

咖啡廳裏放着舒緩的鋼琴聲，溫暖的陽光穿梭于微隙，舒淌，漫長，像是要把天地間一切虛空盈滿。屋內不僅僅是咖啡的苦澀，還有淡淡的甜香。

柯芃在店裏坐了一會兒走向操作臺，穿上圍巾，撸起袖子，拿起操作臺上的工具和材料開始調制咖啡。

柯老板忙碌的一天從調制咖啡開始。

新鮮的咖啡豆是美麗的，烏黑的外殼包裹着已被烘幹的粉末。

每一粒都是半顆咖啡果，每一粒都從中間裂開，好像那無比甘醇的芳香迫不及待地往外滲一樣。

剛磨好的咖啡粉是細膩的，細膩的粉末在磨豆機底部總是鋪成一個完美的平面。

但咖啡末也不會太細。

咖啡豆殼的碎片把一層層粉末從中間托起，使得裏面有足夠的間隙，得以與熱水充分浸泡。

攪動着杯中的卡布奇諾，白色的奶油如泡沫般蕩漾，空氣裏彌漫着咖啡和奶油充分融合的醇香。

柯芃将一杯卡布奇諾和一份紅絲絨蛋糕放在托盤上端到時舟面前。

“請享用。”

時舟在沉思中忽地站起來，連忙說道：“老大我來就好了。”

柯芃坐在時舟對面，莞爾一笑，“看你這兩天心情不太好，沉悶悶的，嘗嘗我剛做的，請你喝。”

時舟跟着柯芃已有三年多了，三年以來她從沒有将自己當作外人或者是下人，處處幫助他給他提供機會，照顧自己的情緒。

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樣。

他夾起一塊方糖放進咖啡中，濺起的咖啡在他黑色西服袖口上肆意暈染開，他用勺子攪拌着，柯芃坐在對面，“卡布奇諾加糖不會甜嗎？”

時舟端起咖啡杯輕輕地呷上一口，濃郁的香氣便在瞬間湧向咽喉随後浸入腹中，有一股香醇的暖流，層層包容，接下來的卻是一份濃濃的苦意，那是咖啡本身的苦味，苦澀而寂寞。

他的眉宇間閃過一絲難過，但又迅速被他僞裝起來。

“老大手藝挺好的，好喝。”

柯芃将一塊紅絲絨蛋糕推給他，“嘗嘗這個。”

精致小巧的白色瓷盤中擺放着一塊紅絲絨蛋糕，蛋糕胚分層明顯，一顆鮮紅的草莓和一片薄荷葉在最上層點綴，旁邊放着一個小叉子。

口感和其他蛋糕完全不同，相對比較紮實，比普通磅蛋糕口感要綿潤。

“老大又是請我喝咖啡又是吃蛋糕的，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時舟是個不愛吃甜食的人，吃了一口蛋糕就把叉子放下。

他應該很喜歡吃蛋糕吧。

時舟腦海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沒事兒啊，看你最近不開心想讓你吃些甜的開心一下。”

“老大，幫我打包幾款店裏比較好吃的蛋糕吧。”

柯芃會心一笑。

終于明白她的意思了。

時舟付了錢拿起打包好的幾款蛋糕，“老大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接你。”

柯芃低頭繼續忙着自己手裏的東西，笑了笑說：“好。”

時舟手握方向盤，副駕駛上放着一堆蛋糕。

車子停在醫院門口，他趴在方向盤上猶豫了一會兒，決定上去。

“菲姐，你給我留點兒，我也很餓啊！”

時舟準備敲門的手懸在空中，遲遲沒有敲下去。

他又猶豫了，他不敢直面蘇辰，他怕得不到對方的原諒。

內心的愧疚與渴望被原諒兩種情感在做鬥争，他無法控制任何一方。

門從裏面拉開，蘇辰看到站在門前人的臉後先是感到憤怒随後心底又萌生一絲期待。

他不喜歡時舟強迫自己，把自己困在黑暗中觸碰自己的逆鱗。

但是，他也想見到時舟，哪怕在某段時間十分痛恨他。

矛盾困惑同樣出現在他的身上。

“你來幹什麽，想把我再抓回去關一次？”

對方的語氣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憤怒，反倒是多了一些抱怨。

時舟不是榆木腦袋，見此機會将手裏的蛋糕遞了過去，“買給你的，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蘇辰聽邢菲說過他早上來過了，還看見了自己巨醜的睡姿，他嗔怪邢菲：“你怎麽不叫醒我！”

邢菲：“我叫你了，可是有用嗎？”

蘇辰：“…………”

蘇辰按捺住心中的雀躍，他很喜歡吃甜食，尤其是蛋糕。但他又要裝的很矜持，不能暴露自己特別容易被滿足。

他裝模做樣地拒絕，時舟看他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手裏的蛋糕，久違的笑容重回臉上，聲音也滿是開心：“拿着吧，我不喜歡吃。”

蘇辰接過蛋糕：“既然你不吃那總不能扔掉浪費是吧？我就當回好人幫你吃了，下次可別這樣了。”

時舟與他告別，自己回到車內。

下次可別這樣了，是指原諒自己了嗎？

還是說指的是自己買蛋糕的事情？

不過，不管說的是哪一種都不重要了。

小矮子沒有生自己的氣，這就是最好的結果，絕對不會有下次。

當然，如果他喜歡吃的話。

買蛋糕不會沒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