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過年
到了臘月初八這日,沈氏早早的起床,熬了一鍋臘八粥,滿院子都是谷物的香味。
伯林幾個娃吃的很是歡實,而仲林吃完後,嘴角還粘着一粒紅豆。珍真與珍林笑着盯了他老半天,仲林也只覺得他倆怪怪的。
沈氏笑着對仲林指了指嘴角,仲林這才曉得珍真在笑啥,趕忙摸了一把嘴角。
之後幾日沈氏祭了竈神,又拿出那日李正澤到城裏買肉順便買的幾副對聯貼到正房和竈房的門邊上。院子裏顯得格外喜慶,很有一番過年的味道。
原本沈氏想給幾個娃都做一身新衣,後來便也作罷。早早的就把幾個娃半舊不新的棉衣曬了曬,穿上倒也暖和。
臘月裏的日子過的喜慶,村裏有幾家富有點的人家都殺了一頭豬,誰家想要的都可以去和他們商量買一些,也按照着肉鋪的價格來。因着李正澤早就買好了肉,這個時節的肉要比往日貴上幾文。沈氏更是覺得那時買肉是對的。
沈氏帶着幾個娃在家讀書,有時也去竄一竄門子。這雪下的有一尺深了,地裏的白菜都快被白雪給淹沒了。
沈氏到地裏收了好幾顆白菜回來。用肉湯煮着,格外的香甜。珍真飯後喝了一大碗白菜湯。
李正澤把兩百文給李老頭送去,又給買了兩斤肉送去。幫着秦氏收拾了大半天的院子,秦氏也不留他吃晚飯,李正澤便回家來。
“爹,啥時候祭祖啊?”珍真坐在炕上,手裏剝着栗子皮。
“你爺爺說是二十七哩。”李正澤捂着手,在嘴邊哈了幾口氣,又把手放在火爐子上暖了一會。
珍真本是很想見見這祭祖和上一世的上墳有啥區別。興致沖沖的問了沈氏大半天,沈氏也沒怎麽細說,只道祭祖是男人的事。
珍真這才曉得,原來她沒有祭祖的資本。好吧,我是女娃。沒有祭祖的資本。
二十七那日,李正澤早早的起了身,帶着伯林與仲林回了老李家院子,和李老頭幾個一起去了李家大房。到了午時才家來。
伯林與仲林俱是凍的發抖,嘴唇都是紫的。
沈氏驚得把伯林仲林帶進屋,讓他倆脫了衣裳躺倒炕上去,又去屋外的炕竈上加了幾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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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林與珍真到竈房給他倆熬了兩碗姜湯。
好一會,仲林與伯林才緩過氣來,不再發抖。沈氏怕這兩娃着了涼,又到了些酒挨個給擦了額頭。
“這是咋回事哩,咋把娃凍成這樣了?早上還好好的。”沈氏紅着眼,瞪着李正澤。
“唉,他娘。今年大伯說娃們都大了,要去給墳頭磕頭呢。這在林子裏跪了大半時候。”李正澤無奈,這誰家半大的娃是要去的?都是在家拜了牌位就是了,也不知這李家大伯是咋想的。幾個娃都是凍成這樣。
“這又是做啥,伯林與仲林才多大,拜了牌位不就行了。”沈氏怕娃着涼,這大冬日的着了涼發了燒可是要送命呀。
“不只我們二房家娃去了,幾家娃都是去了的。還是快暖和娃們才是正經,你別哭了,這大節下的。”李正澤低着頭,拍了拍沈氏的肩頭。
珍林與珍真端着姜湯進了屋子,沈氏扶着兩個娃喝了湯,便讓他倆把頭也鑽到被窩裏,悶頭睡一覺。
祭祖這事,便也梗在沈氏的心頭。
第二日,伯林與仲林俱是在大汗淋漓中醒來。大概是這段日子吃的好,兩個娃也沒有着涼。倒是李老大家的剛林着了涼。把李老大與小秦氏急的團團轉。小秦氏更是插着腰在院子外破口大罵了大房一家不安好心,想讓自家斷子絕孫。
李老頭原也想着借小秦氏的嘴,道出心中不滿,可小秦氏越罵越不像樣,只好讓秦氏把她拉回來。
倒是沈氏今日見伯林與仲林無事,心情也跟着好起來,發了一些白面,等着做包子給幾個娃吃,又擀餃子皮。
等着面發好了,把白菜葉子剁碎加上肉末與調料做好了餡兒,燒了一大鍋水,包好了包子,就放到鍋裏蒸起來。
珍真與珍林守在竈下看着火,等着包子。
過了一刻鐘,沈氏讓珍林不要再加柴火,就用竈裏的餘火慢慢燒着。
等珍真拿着香味撲鼻的包子,再也忍不住,張口咬下去。
今日的主食便是這白菜肉末餡兒的包子,加上香甜的白菜湯,一家人吃的飽飽的。心裏是一片溫熱這情。
這雖說分了家,但李老頭與秦氏俱在,年夜飯是要一大家子一起吃的。沈氏便一早就去了老李家院子幫着做事。
一頓年夜晚,吃的幾家憂愁幾家喜。
李老頭一晚上都皺着眉頭,小秦氏更是哭哭啼啼的。李老頭氣的拍着桌子道:“這是死人了,還在咋了。你們是要尋我的晦氣是吧。再這樣,趕緊滾回屋裏去。”
罵的李老大也不敢吱聲。李正澤曉得李老大定是為着剛林着涼的事發愁。“爹,大哥不是着急嘛。這大年下的,來來來,咱們幾個喝一碗酒呀。”
“哼,我家娃病着了,你幾開心的不得了是吧。你這個叔叔可是當的好。”小秦氏突然嗆聲道。
李正澤聽了這話,張了張嘴,先說兩句。可又怕糊塗的小秦氏又說更難聽的話,這還過啥年,不得把李老頭氣着了。
“大嫂,我家男人怎麽了,這大過年的,還不興喝碗酒呀。剛林是病着了,剛才娃他爹還說要不要請個城裏的郎中來看看呢。”沈氏可是不依,這都搬出院子了,憑啥還要受這些氣。
“那你家娃咋沒病呢,那你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我苦命的娃呀,娘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娘咋活呀。”秦氏尖着聲音,說着就大聲哭起來。
“還不快把你媳婦兒帶回屋子裏,這是不是要全家都跟着你不要過年了。娃就是着了涼,就要死要活,趕緊滾回去照看娃。我眼不見心不煩。”李老頭在李老大屁股上踢了兩腳。
李老頭黑着臉,一把提起小秦氏的手肘,把她拖回了屋裏。
這屋裏的氣氛也就不如原先來的喜慶了,個個都是默默的吃着飯,李老頭看了眼李老二和李正澤,長嘆了一口氣。
“爹,我們還是來喝碗酒呀。”李老二嬉皮笑臉的給李老頭倒了一碗酒,又給李正澤滿上。
這飯桌上才有了點聲音。
這夜也深了,沈氏見三人喝的暢快,便讓張氏和秦氏先回屋歇下,自己帶着珍林收拾。倒是拾掇完了竈房,父子三人喝的還很是起勁,便對李正澤打了聲招呼,帶着幾個娃回了家去。
李正澤是半夜回的屋裏,帶着一身的酒氣,沈氏給他喝了杯水,又給他擦了擦臉,便也睡下了。
今年沒有大年三十,只有二十九,過了便是正月初一。沈氏又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有珍真最喜歡的白米飯。
珍真眯着眼等着白米飯好。
“也不曉得你咋就這麽喜歡吃白米飯。”沈氏搖了搖頭,這珍真原本是喜歡吃白面的,自病好了後,就愛吃米飯了。
“娘,等明年,咱家掙了錢就天天吃米飯呀。”珍真實是吃怕了窩頭,這窩頭又硬又粗,吃的人膩歪。
“再說吧,你當咱們家是地主呀,想來錢就來錢。去看看你爹醒了沒。”沈氏啐了珍真一口,又催着她出去。
珍真笑着進了正房。走到炕邊上看了會,見她爹還睡的香,也沒叫醒他,輕手輕腳的出了去。
伯林與仲林嬉笑着進了院子,手裏還拿着一些紙包着的東西,珍真也沒怎麽注意,只一心想着吃米飯呢。
“娘,爹還睡的實呢,讓爹再睡一睡呀。”珍真說着又遞了一枝柴火給珍林。
“這都睡多久了,罷了,讓你爹睡吧,現在睡了,晚上好守夜。你大哥二哥是不是回來了?”沈氏把炒好了的菜放到鍋裏用開水蒸着,怕還沒吃就涼了。
“回來了,我去叫他們吃飯呀。”珍真又活蹦亂跳的去叫了伯林與仲林。
沈氏和珍林把飯菜擺好以後,正打算開吃,李正澤惺忪着眼睛進了竈房。
沈氏趕忙讓他坐下,先給他盛了一碗湯。
“我還以為你要睡些時候呢,咋就起來了。”端着碗給幾個娃每人夾了一筷子的菜。
“這吃年飯呢,我咋不和你們一起吃。”李正澤把湯喝了,也吃起來。
這頓飯因是李正澤一家自己吃,也沒了那麽多的規矩。飯桌上,幾個娃都是說說笑笑的,李正澤還給沈氏抛了一個眼色。
晚間的時候,沈氏把發好了的面粉拿出來,擀着餃子皮。珍林與珍真在一旁幫着包餃子。這是珍真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手工擀出來的餃子皮。只見沈氏把一團面,揉的細長,然後又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把每一小塊面粉用幹面棒将面團壓扁,再在四周不停的擀着,同時一只手把皮沿着逆時針方向轉着。
沈氏手腳麻利,一會就擀出了好多皮。珍林包的餃子有模有樣的,而珍真包的餃子只能說把餡兒都包進去了。
仲林指着珍真包的,笑個不停。
珍真怒道:“哼,二哥,你就會笑我。你來包兩個呀。”
仲林果真洗了手,包起來。別說,還包的很像回事。珍真便也服氣了,只得安慰自己,誰讓他是吃餃子長大的,就該會包才是。
這包着包着,幾人臉上都沾上了面粉,沈氏笑着給幾人擦了擦。自己拿了兩文錢,包了了兩個有錢的餃子。又跟着包起來。
冬日的天本就短,等着餃子包好,天都全黑了下來。沈氏便把餃子都下鍋煮起來。
一家人圍在火爐邊上,吃着餃子。
伯林突然哎喲了一身,放下碗捂住嘴巴,吐出了一文錢。笑着遞給了沈氏。
“你自己收着吧,這可是好兆頭哩。”沈氏把錢推了回去,笑着道。
“娘,為啥我沒有呀,我也要吃有錢的餃子。”珍真歪着頭,羨慕的盯着伯林手裏的一文錢。
“小妹想要的話,大哥給你呀。”伯林把收起來的錢遞給珍真。
“大哥,我不要你的,要你的沒意思呀,我要自己吃到有錢的餃子。”珍真說着就把碗裏的每個餃子都戳了一下。還真就戳到了一塊餡兒是硬硬的餃子,趕忙塞進嘴裏,吃了半天也沒有咬到傳說中的一文錢。
倒是李正澤又哎喲了一聲,吐出了一文錢。
珍真氣餒。
“哈哈哈,閨女這錢讓我吃到了,爹給你呀。”李正澤見珍真一副失望的樣子,便逗着她。
“爹,你收起來吧。我吃餃子了。”珍真笑了笑。“我是和大哥鬧着玩的,要是想要吃錢,那還不容易,一會我就讓娘再包每個餡兒都是錢的餃子。我們大家都有的吃呀。”
說的一家人都笑了,沈氏還拍了拍珍真的肩頭。
吃過了餃子,院子外面便傳來一陣陣的咚咚聲,珍真聽着像是炮炸了的悶響,忙出了屋子,仔細望了一會。天上又飄着雪,簌簌的往下掉。
伯林與仲林拿着一些東西出了書房,見珍真墊着腳望着村裏,還仔細的聽着炮響聲。
“小妹,我們也買了一些呀,你來看我和你二哥放啊。”伯林捏着珍真的臉頰道。
“大哥,你快放開,說了多少回不要捏我的臉了。你咋還捏呀。”珍真跺着腳,惱聲道。
“好好好大哥不捏了。”伯林好好先生般,笑着答道。
“哼,你都說多少回不捏了。大哥你們買了啥炮呀。”珍真對這炮也是好奇,這不會有前一世的魔術彈之類的吧。
“喏,就是很響的炮呀,你一會站的遠遠的,這炮炸的可快了。”伯林說着,和仲林走到院子外面,擺好了幾個小炮。
珍真這才曉得,原來就是一般的小紙炮呀,不過這個小紙炮也定是不便宜,想想伯林練字的紙有多貴呀。
在炮聲中,這一年就這樣過去了。新的一年翻開了新的一頁。
沈氏從炕琴裏摸出了幾個紅包,大概有二十文錢的樣子,發給了幾個娃。
幾個娃接過後,笑的瞧不見眼睛。這可是家裏第一次發壓歲錢呀。
李正澤帶着幾個娃守夜,奈何珍真幾個實在困得不行,沈氏打發他們都去睡下。只他們夫妻二人受到了寅時,也去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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