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冬日的暖
進入十一月,李正澤就帶着一家去了白菜地裏鋤草。這個時節,每日早晚路邊的野草上都結了一層白白的霜。一家人的手都是凍得紅紅的。伯林與仲林的手更是凍來腫的和香腸似的。
珍真晚間便央着沈氏要做手套,沈氏很不解這手套是啥。
“就是把五根手指包起來呀,可以讓手沒那麽冷。”珍真又找來伯林練過字的紙,畫了一個手套的樣子。
“這是啥呀,手指就放到這五個包裏?”沈氏仔細瞧了一下。
“對呀,娘,你仿着這個,先做一個手套來試一下。”珍真又環起沈氏的腰,扭着。
“好,好,我這就去做,也不知道你那裏來的這些古怪玩意兒。”沈氏便去炕琴裏,翻找了一番。最後找了珍真還是小奶娃時的小衣裳,改了一下,照着珍真的手指大小做了一個。
雖說沈氏是第一次做手套,倒也做得有模有樣。珍真戴在手上也有幾分手套的樣子。
沈氏這時也是覺得這個手套确實不錯,五指分開,可以做活,又暖和,便又趕着把另一只給珍真做了。
晚上一家人都在時,便把每個人的手都量了量,打算給每人做一雙手套。
“珍真,你這個是啥呀?”仲林拉着珍真的手套,仔細琢磨着。
“二哥,這是手套呀。你戴着這個,手就不會腫的像蘿蔔了。”珍真便把手套脫下來,遞給仲林看。
等着伯林幾個都去睡下,珍真還磨磨蹭蹭的賴在沈氏身邊不肯去睡。珍林叫了幾遍,珍真俱是搖頭,把珍林氣的自去睡下,也不再管她。
沈氏曉得這個古靈精怪的小閨女定是又有啥鬼主意,便也自己做手裏的針線活,等着她開口。
“娘,我們炒栗子可是賺錢了?”珍真坐在沈氏一旁,低着頭玩着手指道。
沈氏終是繃不住,笑了出來。“我道你咋還不問哩。嗯,是賺了些錢。這個注意既是你出的,娘也告訴你實話。咱家賣炒栗子賺了有四十貫錢,不過這有一半是過了冬,你大哥和二哥的束修錢。你可有話說?”
“好哩,二哥也是該去讀書了,我正想和娘說既然有錢了,明年也讓二哥去讀書才是。那還有錢做啥呢?”珍真望着沈氏,一臉期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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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冬眼看就要來了,冬日裏家裏也沒啥進賬,要靠着今年的收成過冬呢。你又想啥主意?”沈氏收起針線,嚴肅道。
“我是想,咱們家既有了錢,為啥不買地呀,買地明年就可以種糧食了。而且這地永遠都是咱們家的。”珍真靠着沈氏道。
“那裏剛好有地賣哩。”剛好上完茅房的李正澤進了屋子,坐到珍真邊上,笑道。“這地村裏人的根哩,賣了他們吃啥去?”
珍真本以為,家裏的錢也可以買兩畝地,這樣明年的糧食也能多收一點。那裏曉得只有那種走投無路的人家才會賣地,便也犯起了難。
“這地沒的買,咱們家可以去買山林子呀,就是不知這山林有賣的不?”珍真又想到賣不了田地,那賣山林可以了吧,山裏也有很多寶呢。
“這倒也沒聽過有誰家要賣的。不過,買山林做啥呀?把它開出來種地,這新開的地,可是不肥,長的莊家也不好。”李正澤想了想。
珍真默了一把,這山開出來種地,可是浪費哩。“爹,不是開出來種地,我們可以種水果呀,可以養牲口呀,可以種藥材呀。反正這山林裏可以種很多東西。”
李正澤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這把珍真抱起來舉了舉。“珍真可是聰明。這些都是來錢的好路子哩。”
這一舉,把沈氏吓得直冒冷汗,忙喊着李正澤把珍真放下了,有罵道:“你這是半夜發哪門子的瘋,要是磕到碰到了該咋辦。”伸手把珍真抱過來,放到炕上。
“他娘,我心裏有數呢。珍真,你可是聰明,不過,咱們家手裏的錢,想買個山頭可是不夠。不過,咱們既有這個心,明年總能把錢湊起來的。”說着又摸了摸珍真的頭。
“好了,好了,珍真快去睡吧。這都啥時候了,別跟着你爹發瘋。”沈氏就把珍真抱下炕,送她到屋裏睡下。
沈氏連着趕了兩個晚上,終于家裏每人都有了一雙手套。帶着手套去地理鋤草,雖說會把手□濕,但也總比啥都不帶來的暖和。濕了的手套,做飯時放在竈上烤一烤,也能幹。
鋤了草後沒幾日,珍真一早醒來,就覺得屋裏格外的亮堂。她興奮的一溜煙的就起了床,卻老是穿不好棉襖褲子。自己使了半天勁,也沒穿進去,倒是把珍林吵醒了。珍林哧哧哼哼的起了床,穿上自己的衣裳,又幫着珍真穿上。兩姐妹出了屋子,就見院子裏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村裏挺拔的大樹露着枝桠。而屋子背後的山林裏,更是銀裝素裹。整個雲霧山都被白色裝扮着,此刻珍真的心裏只覺得的天地如此開闊,心胸也是一片坦然。這便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最真實的景色吧。
對珍真這個前世在西南方長大的娃來說,真是沒有見過這樣淋漓盡致的大雪。心中自然有無限的感嘆與欣喜。呼啦一聲就沖進了院子的雪裏,捧起一捧雪,向天空撒去。
伯林與仲林也出了屋子,見到珍真肆意的大笑,也跟着沖進雪裏,和珍真玩起來。
珍真捏起一把雪,揉了揉就趁着仲林不注意的時候叫了一聲二哥,就向他仍了過去。正好扔到仲林回頭的臉上。
兄妹幾個就玩起了丢雪球。
沈氏和李正澤正睡的香,被院子裏的笑聲驚醒了。沈氏起身穿好衣裳出了門,就見珍真與伯林正和仲林與珍林扔着雪球。便來了火氣,這大冬天的,要是着涼了可咋辦。
“伯林,仲林,你們在做啥,想帶着兩個妹妹着涼呀,趕緊進屋。”沈氏大聲喝到。
要說沈氏是很少這麽冷着臉對娃們的。伯林幾個便也曉得沈氏是真的生氣了,一個個都相互望了一眼,只低着頭進了竈房。
四個娃一排站着,都不說話,仿佛能聽到屋頂的雪往下滑的聲音。沈氏也不做聲,就這樣坐在一旁。
倒是伯林終是老大,心裏憋得難受,便道:“娘,我錯了,我不該帶着弟弟妹妹們去玩雪。”
幾個娃也跟着認錯,沈氏才擡頭看着他們,嘆了口氣道:“娘是怕你們着了涼,這冬日着涼可是要兇險呢。伯林,你是大哥,你說你該不該挨打?”
伯林聽了,馬上點頭。沈氏便從柴火裏,抽了一只細細的樹枝。
“娘,是我去玩雪,還丢二哥雪球,我們才玩的雪呀,你要打就打我吧。”珍真向前走了一步,把手心攤了出來。
結果就是四個娃都把手心伸了出來。
沈氏也不多說,拿起樹枝,狠下心每人打了五下,又再給伯林打了五下。四個娃的手心都紅通通的。唯有伯林的手腫起了一條樹枝印子。珍真見了,眼淚就從臉頰滴到了地上,又淹沒在塵土裏。
“珍真,別哭。大哥不疼。這麽冷,可不興掉金豆子哩。”伯林笑了笑,擡手去擦珍真的淚花,卻又呲了一聲。
珍真的眼淚更是簌簌的往下流,伸手捧起伯林的手掌道:“大哥,你去擦藥呀。”
卻聽珍林道:“大哥,喏,我把藥拿來了,你擦呀。你就會哭哭啼啼的。”珍林把藥遞給伯林後,又轉身對着珍真不屑說道。卻有擡手抹了抹珍真的流眼淚。
這一抹,可把珍真給惹的更是眼淚汪汪。“大姐,你手上有藥水,可把我刺的疼呀。”
珍林一頓,惱羞成怒又道:“誰叫你自己要哭的,你不哭,我又那會去給你擦眼淚呀。”
仲林忍不住笑了起來,連沈氏也是笑着給伯林手心上藥。
珍林跺跺腳,一陣風似的跑回了屋裏,坐在炕上惱着珍真。
夜晚下的雪,一腳下去,能淹沒到腳踝處。然趙夫子沒說放假,伯林也不敢不去。喝了幾口熱湯,吃了兩個窩頭,就去了學裏。
李正澤便和沈氏商量,如今家裏也有幾個錢,不如去買半只豬的肉。反正現今開始下雪,氣溫又低,不怕壞了,再說買多點也可以便宜點。
沈氏見幾個娃都是眼巴巴的盯着她,便也點了頭。
幾個娃雖說很是高興,卻都沒有珍真來的猛烈。只見她跳起來,吼了幾聲耶耶,衆人都是驚奇的望着她,也不知這是啥。
珍真笑過了頭,才發現屋裏的人都是奇怪的看着她。她一臉尴尬的把高舉着比着勝利的手放下來,在褲子上擦了擦,道:“那啥,恩…我就是高興。”
李正澤因着沈氏同意,便背着背簍拿着麻布袋子進了城裏去。
這冬日裏,也沒有啥事做,沈氏便帶着三個娃又去認字看書。仲林與珍真差不多都能認幾千個字了,可珍林卻是大字不識幾個,往往上午教的,下午就忘了。沈氏本是耐着性子教了好幾天,卻被珍林的記性給打敗了。只把這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仲林與珍真。然不管誰來教,珍林還是如此前一般,把仲林與珍真急的抓耳撓騷。
最後還是伯林出馬,憑借他堪與唐僧一般的功力,成功降服了珍林。仲林與珍真無不感嘆,真是大哥出馬,一個頂兩兒。
那日下了雪,這雪便陸陸續續的又下幾場。趙夫子便讓學裏的學生都家去,免得凍出了毛病,然也給大家布置了功課,只等開學的時候交上去。是以伯林也在家讀起書來。
自李正澤把豬肉買回來後,珍真幾個每日都能見點油葷,幾個娃臉上都長了肉,特別是珍真肉乎乎的,像個包子。每次伯林見了,都要揉兩下才罷。
幾個娃在家吵吵鬧鬧的,日子也過的快。在沈氏不知不覺的時候就進入了臘月。
村裏的臘梅花開了,遠遠的就傳出了清淡的香味。珍真央着伯林帶她去摘了幾枝回來,每間屋子都放了一些。
沈氏帶着幾個娃開始打掃屋子,因着才搬來幾個月,屋子的牆壁倒也幹淨。沈氏也沒費啥功夫。
倒是李正澤被叫回了老李家的院子。這年底要祭祖,一些事物要采買。李老頭便叫三個兒子都來商量。
沈氏包了一包炒好的板栗、拿了一塊肉與一貫錢給李正澤,讓他順便給李老頭送去。
李正澤在老李家院子門口瞧了瞧,見沒人才一溜煙的跑進了正房。此時李老頭正躺在炕上翹着腿抽着水煙。李正澤把東西放到桌上道:“爹,娘呢?”
“你娘出去了,不是讓你下午來嗎?”李老頭坐了起來。
“這是我和我媳婦孝敬爹和娘的,爹,你快把收起來吧。”李正澤把東西都遞給李老頭。
李老頭接過來,在手裏瞧了瞧,擡頭直直的望着李正澤,也不說話。
李正澤不知李老頭這是咋了。“爹,雖說這些不多,好歹是我們的心意,你收起來吧。把肉做了也給你和娘見見油葷。”
李老頭卻又低下頭去,擡手抹了抹眼睛。“老三,你是個好娃,是個好娃。”
李正澤慌了神,忙到李老頭身邊,拉着他的手道:“爹,你這是咋了?”
李老頭又伸手,擦了擦眼睛才擠着笑。“你是個孝順的娃,爹也不說其他的了。你即搬了出去就好好過日子,把家裏過紅火了才是正經。”
“爹,我記住了,你放心,我定會讓你和娘享享福的。”
“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的,還享啥福。你讓伯林與仲林讀好書,來日考了功名,爹在地下也能安心,也有臉見祖宗。”李老頭笑着拍了拍李正澤的肩膀。
“爹,你定能親自見到伯林考上功名的。”李正澤又道:“快把這些收起來吧。”
李老頭便讓李正澤把肉放到對面的箱籠上,自己把錢放進了炕琴裏。
到了下午,李老大與李老二都進了來。三兄弟打過招呼,便和李老頭商量着祭祖的事情。這李老頭是李家二房,李老頭還有兩個兄弟,因着每年都是大房帶着祭祖,但這錢是每家平攤的。今年李老頭家出一貫錢,李老頭便讓三個兒子各自出兩百文,李老大與李正澤也沒話說,唯有李老二想了想道:“爹,我媳婦再過不久就要生了,這花錢的地方可多了去。你看……”
“哼,你大哥,三弟家生娃都是我出的錢,到了你,我就不出了?”李老頭皺了皺眉頭,拿着煙杆子在炕邊上敲了兩下。
“好嘞,爹。這兩百文我出呀。”李老二有了這句話,也不再苦這臉,笑眯眯的道。
這祭祖既然說好了,李老頭揮揮手讓三個娃各自回家。自個又躺在炕上出了會神,嘆了口氣,又抽起了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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