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夏日的煩惱

珍真是在珍林的叫聲中醒來的,她驚得起身,臉上的書本掉到了地上。揉一揉霧蒙蒙的眼睛,原來已是夕陽西下。她以為這裏還是一場美夢呢。而身旁坐着正在看書的何榆善。

“珍真姐姐,你醒了?”他把書放到草地上,嘴角上揚。

“醒了。走吧,大姐叫我呢。”珍真起身拍拍衣裳,把東西收拾了一番和何榆善回了院子。竈房裏傳出炒菜的嗞嗞聲,而客房裏傳出女人們的笑鬧聲。

珍真和何榆善先去了後面的廂房把東西放好,才進了客房。

“你下午去那了?榆善醒了找你好久。”剛好沈氏也從門外進來,笑着乜了她一眼,對着珍真道。

“在院子邊上的溪水邊呢。娘,飯做好了嗎?我去幫忙吧。”說罷就把何榆善的手放開,想着往外走。

沈氏把她攔下來,“好了,等你回來做,大家還不得到啥時辰才能吃飯呢。走吧,我們去吃飯。”沈氏笑了一下,轉身對衆人道。

晚飯雖然沒有午時豐盛,但也勝在沈氏手藝好,都是吃的歡喜。

何蓮盈吃過飯,就要回家了。她家的長工早就趕着牛車來接兩母子,只是沈氏挽留她吃過飯再走,也不好推脫,便讓長工等着。此時時辰也晚了,無論如何也是要走的。沈氏也曉得如此,便熱情的把她送了出去,拉着她的手道:“何家妹妹,我家既搬到這裏,你以後可是要常常來說話呀。我也好有個伴。”

“沈姐姐,看你說的。我自是要找你說話的。”何蓮盈笑着點了下沈氏的手背。

兩人道別,而何榆善卻是一臉不舍。

“珍真姐姐,你……你下次來我家玩吧,我把我最喜歡的八哥給你玩,它可有意思了,可以說人話呢。”他拉着珍真的手,癟癟嘴,一副小媳婦的樣子。

“哎呀,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哭哦。等你下次來找我玩的時候就把它帶來呀。好了,咱們的家離得進,你要是想來玩了來就是。”珍真摸摸他的頭,給了他一個甜蜜蜜的笑容。又伸出小拇指,“我們拉鈎上吊呀,你不是最信這個的嗎?”

何榆善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眼淚珠子說掉就掉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擦去淚水,只是兩只兔子眼睛和泉眼似的,眼淚一直往外冒。還是和珍真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突然愣愣的盯着珍真,“珍真姐姐,你還記得次我們拉鈎說好以後我長大了你就嫁給我嗎?不如你現在就嫁給我吧,這樣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玩了。”

珍真冒着黑線,翻了一個白眼,敢情你娶我就是和我一直玩呀。“我們都還沒長大呢,長大再說。快過去吧,你娘要上車了。”伸出雙手推推她,把他帶到何蓮盈的身邊。

何蓮盈拉過哭着的何榆善,拿手帕給他擦了眼淚,“榆善,你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嗎?咋還哭呀。走吧,咱們回家了,過幾天再找珍真姐姐玩。”說着就把他舉到牛車上坐着,自己也借着力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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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工對着牛甩了一鞭子,車轱辘跟着轉了起來。車上坐着何榆善頓時淚如雨下,向珍真揮着手,大喊道:“珍真姐姐,等我來找你玩呀。”

珍真便也揮手道:“我等你。”

身旁的趙氏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小妹,也不知那榆善咋就這麽黏着珍真。我瞧着兩人和親姐弟似的。”

“小孩子嘛,不都是這樣。以前志林也是喜歡黏着珍真。”沈氏淡然一笑,讓兩姐妹回屋去收拾。

“那就是咱們珍真讨小孩子喜歡呀。等你以後再給她添個弟弟或妹妹幹脆就交給她帶了,不準和你還沒和珍真親。”趙氏拍拍沈氏的手臂,說着說着就捂嘴彎腰笑起來。

“大嫂,你說啥呢。就會打趣我。我都這把歲數了還添啥娃。”沈氏挽起趙氏的手臂,靠在她的肩頭扭了兩下。

“好好,我不說這個了。我有件事要托你幫忙呢。”趙氏止住笑聲,瞧着沈氏點頭又道:“我家清遠也到了歲數了,早該給他說親,他就是不允。只是我這心裏老是牽挂這事,你先幫我留意有沒有好閨女,我也好和他再說說,不準就行了。”說罷就嘆了口氣。

沈氏自是答應,只是想了想悄聲道:“是不是他心裏早就有人了,才一直都沒答應。”

“我問過好幾回了只說先告訴我是誰,不管咋樣的閨女我都給他辦成了,偏他都搖頭。定是沒有了,要是有也早該說了。唉,看着和他同歲的男娃都娶妻生子,偏他還連個親都沒說,我這心裏能不急嗎?”趙氏皺着眉頭,眼角的皺紋一覽無餘。

“嫂子,清遠是個有主見的。你且別操心了,說不準他心裏早就有主意了,再說這結親也是看緣分,緣分未到,一切都是白費功夫。”沈氏挽着她往裏走,低聲勸慰着她。

趙氏擡手揉揉眉頭,又看看天色道,勉強笑了笑:“也罷,就和你說的一樣,都是看緣分。都這麽晚了,我們也回去了。反正現在離的進,啥時候都能來你這裏。”

“也好,一會天黑了總是不好看路的。”沈氏先讓趙氏到客房裏坐下,去叫李正澤把下午簍到的魚給沈大舅裝好。

雖說姥娘很是舍不得珍真兩姐妹,然天夜幕來了,鳥兒也是要歸巢的。沈大舅趕着牛車帶了沈氏給的魚,一行人在夕陽下順着湖邊往家趕去。

沈氏帶着珍真和珍林把院子裏裏外外的收拾了一遍,才在月影中洗漱睡下。

珍林今日心滿意足,問了好些走針的方法,可以改一改繡花的樣式,心裏滿滿都是裝着一會回屋如何繡花。珍真上完茅房回來見珍林屋子的油燈還亮着,曉得她定是要熬夜繡的。她失笑了一下,搖搖頭回了自己屋裏睡下不提。

第二日,沈氏便和李正澤到地裏把泥土墾了一遍,等着下場雨就再種一茬豆子。也在田地的邊緣灑了好些苜蓿種子。李正澤每日都到湖邊用魚簍子抓魚,日日都能抓上好幾條,大多都是草魚和鲫魚,也是不錯。家裏日日都有魚吃,蒸煎炸煮,每日都換着法子吃,卻也把四人吃的膩味。李正澤便只把抓到的鲫魚帶回家,讓沈氏熬一些魚湯早上喝才算罷了。

只是今年耽擱了種蓮藕的好時節,便只能明年再種。珍真心有不甘,反反複複翻了好幾遍《齊民要術》,見着一種叫做莼的水生植物,說是好吃又好種,便問了李正澤莼是啥。

“莼就是莼菜,是一種軟滑汁液的水菜好養活,只是不好保存,摘下當天就要吃。”李正澤極力想了想,才把以前了解的一些關于莼菜的知識告訴珍真。

“那也沒關系,咱們自己種點自己吃呀。要是多的話,就借大舅家的牛車拖到城裏賣了就是。”珍真聽着好養活,便覺得可行。

“那我就去找找種子了,自家吃也好。”李正澤笑了下,又道:“我估摸着家裏的牲口要賣一批了,不如咱們自己買一頭牛回來?”

“好呀,我早就想咱們家買頭牛了。不過,你還是和娘商量一下吧。”珍真點點頭,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家裏養的一批牲口也長大了,到了該是換錢的時候。李正澤前幾日晚上跟沈氏商量了一番,想着如今自己院子離城裏遠,而以後還多的是到城裏賣東西,不如買頭牛來的方便,且可以犁地是最好不過了。便商量好過幾日,沈氏就回趟張家村去托沈大舅打聽那有牛崽賣。

他和沈氏到了張家村,兵分兩路。一路沈氏去找沈大舅,托他打聽買牛的事。一路李正澤去了上次幫着搬家的村戶家,雇了他明日來家裏幫着帶一批雞鴨鵝去城裏。二人近午時的時候在張家村的村口彙合,回了院子裏準備。

第二日,天還蒙蒙亮,那張家村的張老七便趕着牛車來了李正澤家裏。幾人忙忙碌碌的把昨日就挑好趕到幾個格子住的牲口提到牛車上,也忙了近一個時辰。沈氏端了些水,又拿了一個窩頭遞給張老三。他感激的對沈氏做了一個揖,蹲在一旁,虎吞狼眼的吃起來。

歇了一會,李正澤放了兩壇泡菜在牛車上,又一把跳上牛車和張老三一起去了城裏。沈氏在院子門口看着他們走遠,直到見不到人影才回院子裏。

珍真和珍林早就起來床,此時正在竈房吃早飯。他倆都是苦着臉,一口氣把碗裏的魚湯喝完,才開始吃窩頭。見着沈氏進了來,珍真道:“娘,你也來吃早飯呀。”說罷就給沈氏擺了一副碗筷。

沈氏笑笑,見二人碗裏的魚湯都沒了,撲哧一笑,“你們都是先把魚湯喝了。看來都喜歡喝呀,不如我們晚上也開始喝魚湯好不好。”

兩姐妹聽了她的話,差點把嘴裏的窩頭噴出來,連連搖頭。

“娘,你就別逗我們了,明知道我們喝魚湯喝的快吐了。舍不得浪費爹的心意才一口氣喝的。”珍真把嘴裏的窩頭咽下,舌頭打結道。

沈氏不厚道的又笑了起來,她擦擦眼角,“好了,那娘就不打趣你們了。吃飯吧,一會還有事做呢。”

每日上午都是要把幾人忙的暈頭轉向,等着把家事做完,珍真和珍林都已是滿頭大汗。沈氏看着兩姐妹通紅的臉蛋,心疼了好一會,打了一些冷水給他們洗洗臉,就把二人趕回廂房裏,自己做了午飯。

下午的時候,沈氏又開了倉房,裝了一籃子的綠豆出來。她裝了一碗倒進盆子裏,洗了兩邊才倒進鍋裏,加上些水,熬了一鍋綠豆湯。盛了兩碗給姐妹二人送去。

珍林自是在繡花,見着沈氏進來,就起身到炕琴裏翻找了一會,把給沈氏做好的鞋遞給她。“娘,你試試合不合腳。”

沈氏拿着一雙鞋,高興的來回看了幾遍,坐到炕上把鞋脫了。又把珍林做的鞋穿在腳上,到地上走了好幾步,便擡頭笑道:“很是合腳呢。”她又坐會炕上,拉着珍林的手,直直的看着珍林。

珍林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埋頭道:“娘,你咋了?一直看着我做啥。”

“娘是高興,不想娘也到了穿自己閨女做鞋的年紀。真是開心呀。”沈氏緩緩說道,抹了一把嘴角,滿臉的欣慰之情。

“娘,你一點也不老。既然娘喜歡我做的鞋,那以後娘的鞋都由我來做吧。”珍林擡頭一笑,又看看桌上的綠豆湯,高興道:“娘做綠豆湯了?那我要喝呀。”說罷端起一碗,喝起來。

沈氏看了她一會,又拿過她身旁的繡樣看看,“喲,手藝好了不少。看來你姥娘确實比我會教你呀。你也別一直繡,要好好休養眼睛,你喝完了綠豆湯就睡睡吧,我把這碗個珍真端去。”

珍林喝了半碗湯,擡頭對要走到門口的沈氏道:“娘,珍真沒在屋裏。你去書房找她呀。”

沈氏聽了珍真在書房,便想起上次讓她學針線的事,也不知她放沒放到心上,加快了腳步進了書房。進門正好看着她專心致志的練着大字,沈氏把綠豆湯放到桌子上,敲一敲桌子道:“你可有聽我的話練針線活?”

珍真本是一心描着字,沒有注意屋裏進了人,冷不丁的聽到沈氏的話,手裏一抖,一滴濃墨便滴在了宣紙上。

“娘,你咋走路也沒個聲音,可是吓了我一跳。”她把筆擱到硯臺上,看看放在桌子上的碗,“是綠豆湯?哈哈,這個這時候喝正好哩。”說罷就端着喝起來。

“還說我走路沒聲音,是你自己沒注意到罷了。你要是肯像這樣花些心思到針線活上,指不定也能和你大姐繡的一樣好呢。”沈氏白了她一眼,數落道。

“娘,我根本就對繡花沒興趣,你就別逼着我學了。”珍真把碗放下,蹙着眉頭,懇求道。

這句話如捅了馬蜂窩,沈氏便喋喋不休的教訓起她來,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最後一錘定音,以後下午跟着她練一個時辰的針線活。她要守着珍真做,一點懶也不許偷。現在就跟着她去學針線活。

珍真欲哭無淚,對着沈氏的背影喊道:“娘,我不想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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