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他一定會找到她的吧…………

奚蕊跌跌撞撞地不知道跑了多久, 眼見着夜幕降臨,漆黑叢林中開始蔓延起無盡的黑暗與恐懼。

身上穿的還是那件被割裂的衣衫,被自己胡亂地打了幾個結倒也算是不會滑落。

她跑得累了, 放慢了腳步,眼瞧着無人追趕上來, 奚蕊停了下來。

身子順靠着粗壯的樹幹緩緩滑落至地面, 她雙手環膝抱住雙臂, 環視四周悲涼頓起。

她……根本不知道這裏是何處……

究竟……該如何回去?

夜風吹過的沙沙樹葉之聲籠罩着陰森的氛圍使得她心中愈發忐忑不安。

奚蕊緊咬着下唇, 潋滟的星眸中水光不停打轉:“不能哭……!”

狠狠地捏了把自己的小臂,她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背壓抑下喉中翻湧的哽咽,可那淚水卻根本不聽使喚般的滾落而下,身子微微發顫。

她想祁朔了。

要是他在……就好了。

細微且隐忍的啜泣在幽深的林間窸窣傳開,又飄散在風中散去無蹤。

沉浸在悲傷與惶恐中的奚蕊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在身後悄然靠近。

直到那驟然燃起的火把将光亮映入瞳孔, 她驀地擡頭才發現一名青年和一位婦人到了跟前。

奚蕊下意識撐着手肘往後退, 直覺告訴她眼前之人并非善茬。

果不其然那男子在見着她的容貌後瞳中的驚豔與欣喜倏地燃起。

“娘, 我就說方才聽到有人在哭, 将她帶去湊數,這下我們不用賠銀子了!”青年猛地拍了把大腿。

那婦人也是滿眼喜色:“這般标致, 還算是賺了!快——”

語落婦人便要來拽她。

奚蕊大駭,也顧得不驚恐,滿身泥濘, 拼命地向後移動, 卻還是在下一瞬被人抓住了腳踝,又往前一拖。

“啊——”

驟然失控的身體使得她尖叫一聲,想到方才他們的交談,奚蕊雙手死死攔着樹幹,顫抖着聲線:“你們……你們放過我, 要多少銀子我可雙倍奉上……”

可她如今衣衫褴褛又髒兮兮的模樣根本沒有半分說服力。

“姑娘對不住了,我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女子滿臉淚痕的模樣我見猶憐,青年見着有些不忍,卻更為在意那邊不好交差,當下狠心一拽,然後便将她拖到了身前。

婦人見狀立馬上來掣肘着奚蕊奮力掙紮的四肢。

“不要過來……”

她的呼救淹沒于黑夜之中,二人掣肘着她的手腳迅速離開原地。

砰的一聲,身子撞到車板使得奚蕊後背劇痛傳至四肢百骸,她龇牙咧嘴地爬起身,又因着馬車突然駛動而踉跄着又摔倒在地。

“.…..你沒事吧?”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視野中,一道稚嫩的女聲顫顫巍巍地詢問出口。

奚蕊捂着後腰一愣。

這裏還有人?

緊接着道道窸窸窣窣的移動聲證實了她的想法。

破敗的馬車在行駛的過程中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偶爾略過的月光從破了個洞的馬車頂部灑下,她看清了數十張瞪圓了眼睛,雖哆哆嗦嗦卻不掩滿目好奇的面容。

“.…..”

“你……就是他們抓來頂替玉琴姐姐的吧?”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歪着頭打量着她,從聲音聽來,方才該也是她出的聲。

“.…..什麽玉琴姐姐?”奚蕊趕緊爬到角落蜷縮成一團,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小姑娘抿了抿唇,似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不敢再出聲。

耳邊只剩車板起伏聲,樹林斑駁了月光了光影,透入車內時明時暗。

咕嚕——

腹部的響動在此時尤為清晰,奚蕊稍有窘迫,她已經有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

就在此時一只髒兮兮的小手握着半個硬邦邦的饅頭遞了過來。

奚蕊擡眸瞧着她那如小鹿般的眼眸,細細看去,竟還有些藍色。

“吃…….”小姑娘細微的聲音響起。

奚蕊接過饅頭,發黴的味道沖入鼻尖,她眼眶微有泛酸。

總不能餓死在這裏吧。

心理準備半響,她咬下了第一口。

逐漸平複了自己方才的慌亂,她發現此處大約有十一二個年紀相當的幼女像群鹌鹑一般縮在角落不瑟瑟發抖。

而這些小姑娘長相無一例外,皆是十分貌美,細細看去瞳仁中皆是還帶了些藍色,這并非中原人的長相。

心中猜想頓起。

“你們……是匈奴人?”奚蕊試探出聲。

可匈奴遠在極北,又剛剛被收服成了豐朝附屬之地,這些女子為何會出現在南境?

那群小姑娘依舊互相抱團着不敢出聲,突然馬車一個颠簸,靠在最內側,方才給她饅頭的小姑娘頓時吓哭出了聲。

“烏雅娜……”

另一個小姑娘拉扯着她的袖子試圖安慰,卻不想引得那個叫烏雅娜的小姑娘哭得愈發厲害。

“我……我想我阿爹阿娘嗚嗚嗚……”

“我也想……”

“我也……”

這哭聲似是有魔力一般,那試圖安慰的小姑娘跟着癟了嘴後,便引起另外十幾個小姑娘一道哭了起來。

還在瑟瑟發抖的奚蕊:“.…..”

“哭什麽哭!”

外頭傳來婦人的大喝,一時間讓所有人皆閉了嘴,她們雙手捂着唇身體一抽一抽的,異域特有的藍瞳在水光潋滟中泛着粼粼波光。

也太可憐了。

許是方才那饅頭的作用,奚蕊眉頭微蹙,竟是連害怕都淡去了幾分。

她壓低聲音,又問:“你們可知這是要去何處?”

回應她的依舊是一片壓抑的哽噎。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人輕聲回了句:“好像是叫……景州……”

語落,奚蕊眼前一亮。

竟然是景州方向!

“據說我們……要被送到青樓去,玉琴姐姐在路上寧死不從……撞死了,他們,缺人……”

烏雅娜斷斷續續地說着,中原話不是很流利,卻足夠讓奚蕊聽明白。

原來自己便是這個倒黴湊數的。

還未來得及興奮的心再次墜入冰窖,她的臉一陣慘白,烏雅娜又指了指她所在的地方:“就……就撞死在這裏……”

“.…..”

奚蕊僵硬地轉過頭,果然見着身後一片幹涸的血跡,她幾欲是跳起來離開了那處,耳邊嗡嗡作響,渾身血液好似逆流而上。

青樓。

當真是又入虎穴。

不過好歹是去景州,說不定她還有機會逃出去……

“籲——”

突然間馬車一陣急停,緊接着車簾被大力撩開,在女子們的陣陣尖叫中,竄上來了幾個壯漢将人連拖帶拽的拉下了車。

“哎喲可輕些,你們這群莽夫,弄壞了這些寶貝怎麽賠!”

老鸨尖細的嗓音滿是不悅。

奚蕊縮在最後面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卻還是在下一瞬被人扼起了下巴。

“不是說這批貨都是異域幼女,怎麽……”老鸨的話在看清奚蕊長相時戛然而止,貪婪在眼底一閃而過。

最近些年弄得皆是些異族貨色,其長相美則美矣,卻并因着一批批都是這般毫無新意,倒是有些疲倦。

而這般絕塵脫俗的中原容貌可是許久沒有見過了......

其價格必然翻上幾倍!

雖心中這樣想着,可老鸨還是很快收起了面上的喜色。

“弄丢了我的貨還想以次充好?得扣三成銀子!”

“這——”

跟着來的青年面色一變,這女子無論是樣貌還是身段可要比先前那個美多了!

可不待他做出反駁,便被幾名壯漢架着扔了出去。

眼瞧着大門要被關上,忽然一個蹲在地上的女孩站起了身拼了命般朝那快要阖嚴的門縫奔去。

砰的一聲,身側的壯漢如同扔麻袋一般單手拎過女孩的後頸然後甩向地面。

“噗——”

弱小的女孩如何經得起這般摔打?

當下五髒六腑都震碎了大半,口中溢出的鮮血不一會便蜿蜒到了奚蕊腳邊,而那女孩早已痙攣幾下沒了生息。

奚蕊渾身冰冷,瞧着那血跡映入眼簾,身體顫了幾顫,而身邊的其他女孩無一不面色蒼白,面對這樣血腥的一幕甚至有的人已經開始幹嘔了起來。

老鸨多餘的眼神都沒給那女孩的屍體一眼,方才那還寶貝着的視線早已收起。

這樣不服管教妄想逃跑的女孩她見得太多,殺雞儆猴永遠是讓她們快速認命的最好方式,反正買了這麽多回來,損一個又何妨?

“還有想跑的嗎?”

尖細的聲音宛若來自地獄深處的魑魅魍魉,缭繞在這夜色中便如勾魂的利刃,使人不寒而栗,抖得像鹌鹑的一衆女孩眼眶噙淚,連連搖頭。

老鸨冷哼一聲,又看向奚蕊,伸手摸了把她的臉,感受到她的閃躲手指用力,幾欲将她扯起來。

“你放開我…..”

奚蕊吃痛蹙眉,胡亂掙紮着,眼底的水光倔強地不肯滴落,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卻引得老鸨興奮更甚。

當真是動人得緊,饒是她閱人無數都覺驚豔,更何況那些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來了這地界,便別想着那塵世間,我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不愛勉強,卻也不喜歡等。”

頓了頓她眼神示意,身後幾個婆子忽地端出幾碗黝黑的藥,然後一個個按住那些女孩灌了下去。

“扔給那些龜奴,弄乖順了再送回來。”

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決定了這些女孩未來的命運。

他們這些做皮肉生意的人,要的便是源源不斷的新鮮女子,玩壞了就再換一批,免得浪費心思調教,還不如直接些。

于是在奚蕊驚愕的眼神中,她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了臉頰,開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裳,緊接着一群樣貌醜陋的男子對她們肆意而為。

這一幕對自幼生長在保護中的奚蕊沖擊力太大。

她心頭狂跳,耳邊好似有無數飛蟲紊亂紛擾,一點一點啃噬着她的理智,雙腿不聽使喚地戰栗,眼眸深處透露着不可遏制的恐懼。

那個名叫烏雅娜的小姑娘……甚至方才還給了她饅頭,此時卻……

突然下巴被捏起,那黑乎乎的藥端到了她的眼前。

“不——”

不知哪來的力氣,奚蕊一把推開了來人,大口喘着氣,渾身戰栗不止,卻又勉強維持着思緒。

見她還敢掙紮,老鸨眼神一凝,抽出腰側的鞭子便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奚蕊吃痛溢出淚花,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大腦飛速運轉。

“我……我會跳舞……”

到底是顧忌着不能傷臉,連帶着幾鞭子都落在了她的後背。

老鸨嗤了聲:“跳舞有什麽稀奇?”

奚蕊煞白着唇擡眸看老鸨,瘋狂思索着如何組織紛雜的言語:“是……京都教坊司的舞……”

教坊司?

老鸨心中一震,這地界的舞可不是什麽尋常人都能學到的。

奚蕊攥緊的拳指尖陷入掌心,閉了閉眼,有些難以啓齒,卻不得不說:“與其被……不清不楚的失了身,不若賣……賣個更好的價……”

老鸨驚愕更甚,這麽多年來,她還是頭次遇到這般輕易便妥協的女子。

扔給龜奴本是想省得那費力調教的功夫,為此都棄了她們初夜的價值。

且不說她會不會舞,她自己願意倒是方便不少行事。

老鸨眯起眼,揮手屏退了那要灌藥的婆子,語氣放緩了不少:“你最好別給我耍什麽花招!”

奚蕊咬牙垂眸:“我想做花魁……給自己贖身……”

心底嗤笑,老鸨眉頭一挑:“你倒是挺有野心?”

贖身?

天真!

料想她孤身一人翻不出什麽花來,就算是騙自己再灌藥不遲。

老鸨戒心漸退,擺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示意人扶她起來。

“乖乖聽話,若伺候的好,自是能夠贖身的。”

顫巍着步伐被扶起了身,奚蕊還是有些發抖,她知道自己該是暫時無礙:“謝媽媽栽培。”

她沒有忽略方才這人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更知以退為進是當下最好的自保方式。

看來她賭對了。

再者……

若能弄出極大的動靜,他一定會找到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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