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山溝溝飛出金鳳凰

鞭炮聲，敲鑼聲越來越近，曹雅寧知道，陳立群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這一天終于來了。

“嘿呀，老陳那，你家立群可真是争氣啊，恢複高考七八年了，咱村裏才出了這麽一個大學生，簡直就是全村的榮光啊！！”

村支書背着手，帶着幾個人喜滋滋的進了陳家的大門。

牛頭山下的陳家村是附近幾個村子裏最窮的，從前人們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讀書這種事兒，都是随緣。

但自從改革開放以來，村裏實行“農村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各家各戶溫飽是有了，大富大貴卻還遠着呢。

村支書是個有遠見的，深知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別村裏娃娃們還在山上跑的時候，他就動員村裏人把娃娃們都送去讀書，特別是從前的那些初中生高中生，也都被他勸着撿起了書本。

可眼看着其他村子都出了好幾個大學生，他們村裏愣是一個出息的都沒有。

好不容易冒出了個陳立群，他是砸鍋賣鐵都得給這小子供出來。

“支書啊，立群從小就聰明，大家都說他是個有出息的。可讀書花了那麽多錢，到現在也沒掙回來一分！聽說大學的費用更貴，我家情況您也是知道的，啥啥都沒，孩子讀高中的錢都是村裏湊的，讀大學……真要去賣血了……”

陳父陳老大滿是褶子上的臉上又是笑，又是哀愁的，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表情了。

“說啥呢，村支書說了，知識就是那個啥，咱就算賣血也得響應村支書的號召啊！”

陳母拍了一下陳父，佯裝生氣。

黑胖的臉上卻堆着谄媚，看的村支書有點兒別扭。

“賣啥血！這可是咱村裏頭一個，寶貝疙瘩！村裏會想辦法的，用不着你們操心！都堅持了那麽多年了，好不容易熬出頭，可別犯那糊塗。等立群畢業，國家給他分配個好工作，別說是你們能跟着享福，咱們村說不定也能就此走上富裕的康莊大道。”

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村支書就過來了，就是怕陳老大兩口子犯糊塗，因着學費的問題，不讓孩子去上大學。

“真的？咱村裏真的供俺家立群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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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母臉上一喜：

“老頭子，我們不用去賣血啦。”

“說啥呢！咋能給村裏添麻煩！還是我們去賣血……”

陳老大瞪了一眼陳母，又轉頭對着村支書笑。

“行了行了，別胡咧咧了，這事兒說定了，叫你家立群安心等着上學吧。”

村支書被這兩口子整的無語，連忙走了。

真不知道老陳家燒什麽高香了，就這兩口子還能養出立群那種懂事聰明的孩子來。

“嘿嘿，老頭子，咱又可以省下一大筆錢了。”

“這錢省的可不便宜。”

陳父搖搖頭，村支書可不是那種投資不求回報的傻瓜。

村裏之所以這麽支持他們家立群，還不是想等立群以後為村裏做奉獻？

不過他們才不會讓兒子幹那種傻事兒，占便宜不回報才是他們的祖訓。

陳家另有營生，是以，他們夫妻兩一個慢性白血病，一個尿毒症，沒辦法幹重活兒，就連分到的田，也是找人幫忙種的，卻也仍舊供得起陳立群在城裏頭的奢華生活。

得病是假的，定期要去省城裏治療也是假的，每個月去城裏三五天，只是為了看在那邊讀書的兒子和他們的那項營生。

“丫頭，過來。”

陳母心情好，對一旁毫無存在感的曹雅寧的态度也好了許多。

“媽。”

曹雅寧像是受驚了的兔子般，一點點挪過來。

“剛村支書的話你也聽見了，立群以後是要光宗耀祖的，你不過是個沒讀過書的鄉下丫頭，和我們立群是不般配的。”

陳母白了她一眼，就瞧不上她這小家子氣的樣子，也不知道兒子看上她哪兒了。

“嗯。”

回答陳母的，是曹雅寧蚊子一般的細碎哽咽聲。

“不過，你哥和你這麽多年的感情，你舍得他在大學裏吃饅頭鹹菜嗎？”

陳父陳母早過夠了有錢不能花的苦日子，如今兒子在城裏也找到了好對象，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這兒了，他們也沒必要再裝了。

走之前，曹雅寧這個野丫頭自然是要處理掉的。

當初把她拐過來當童養媳養，是想着曹家也算是十裏八鄉生活最好的人家，兒子娶了她，再回去認親，不就什麽都有了嗎？

結果沒料到兒子這麽有出息，新找的對象家也是潑天的富貴，曹家哪裏夠看？

倒不如把她嫁出去換筆彩禮錢。

“那怎麽行？立群哥哥身體那麽差……”

曹雅寧的反應，讓陳母非常滿意。

“說的是，我會給你安排個好去處的。”

陳母滿意的揮揮手，示意曹雅寧可以繼續幹活兒去了，這丫頭從小膽小聽話，又一心撲在兒子身上，想來不會違背她的安排。

卻不知道，在曹雅寧轉身後，臉上哪裏還見得着一絲絲的膽怯，反而只剩下興奮，穿進這書中十六年，原文設定對她的影響越來越小，只等最後的契機，屆時，她這個原文再沒出現過的炮灰便自由了。

很快到了陳立群去大學報道的日子，支書送來了全村人湊出來的學費，又對陳立群說了不少話，無外乎是希望他好好讀書，以後有出息了，別忘了鄉裏鄉親的。

感激的送走支書，陳立群轉頭就嫌棄的把還帶着支書體溫的錢塞給了陳母，全是毛票，還髒兮兮的。

他今天回來是有要事辦的，不是為了這點小錢的。

“寧寧，以後我一定會想法子把你接到城裏，還要讓你去讀書，供你上大學，等你畢業了，我們就結婚。”

三年未見，眼前的寧寧已經出落的十分漂亮，是以，陳立群這話是有幾分真心的。

聞言，曹雅寧低下頭，想要掩飾自己的失落和已經湧出眼眶的淚花，可她的動作終究還是慢了一些，那委屈至極卻又極力克制的模樣直直撞入陳立群的眼中。

就是這裏，原主最後出現的一幕。

“不，立群哥，以後我只能把你當哥哥了。”

“寧寧，你不喜歡我了嗎？”

陳立群不意外。

他知道，自己考上大學以後，父母肯定不會再讓寧寧跟他扯上關系，他也知道，寧寧的性子，從小就順從乖巧，對他依賴，崇拜，對父母唯命是從。

何況他現在有了蘭心，原本就需要寧寧自己主動退出。

但親耳從寧寧的口中聽到拒絕的話，他的心裏還是很不爽。

他想象中的寧寧應該是哭着求他不要抛棄他的，怎麽可以這麽直截了當的拒絕他？

他可以不要寧寧，可以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但寧寧不可以不喜歡他，不要他。

“我……”

“立群哥哥，還是算了吧。”

曹雅寧終于擡起頭來，與此同時，她眼中噙着許久的淚水也終于滑落，在她白皙的，稚嫩的，瘦小的臉蛋兒上留下一道絕美的晶瑩的痕跡。

“爸媽也不會放過我的，這不是我認錯挨打可以過去的事兒。”

她哽咽着，說着拒絕的話，手卻緊緊的拽着陳立群，好像生怕他下一刻就沒了一般。

下一秒，她就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轉頭跑了。那被抓住，被依賴的感覺沒了，他的心裏空落落的。

他的寧寧心裏是有他的，她不想離開他，沒了他，她一個人怎麽活？

不，他是男人，他憑什麽要聽霍蘭心的？他找上霍蘭心可不是為了當她聽話的狗的！

下定了決心，他轉身去找自己的父母。

“媽，讓雅寧留下，種家裏的地，養着勇國他們幾個。”

嫌棄的看着陰暗的堂屋，他沒走進去，而是招呼陳母出來。

“不把她嫁出去，蘭心知道了，能行嗎？”

陳母一向寵着兒子，可兒媳婦更重要，畢竟還沒過門呢。

要讓霍蘭心知道家裏給陳立群養了個十六歲的童養媳，還能要兒子？

“要沒有雅寧在這兒，誰來穩住村裏人？”

聽見自家媽的話，陳立群沒來由的心裏一陣煩躁，他只是和霍蘭心耍朋友，又不是入贅給霍家了，他們陳家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霍蘭心來指手畫腳了？

陳家兩口子是打算，送兒子去上大學，路上出車禍失蹤，這樣一來，就可以甩掉這裏的一切，不必還村裏人人情，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了。

勇國幾個孩子由陳家夫妻帶到城裏去，曹雅寧則是找個彩禮高的嫁了。

陳立群的打算則是，等自己在城裏站穩腳跟了，就把雅寧接過去，至于那幾個孩子他不想要，那種營生，還是趁早別幹了。

但父母勸他不要在沒站穩腳跟前就給自己留把柄，一個女人而已，等他發達了，要多少有多少。

他勉強同意了。

結果不等他回來處理這事兒，霍蘭心就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他老家還有一個童養媳和幾個孩子的事兒，要他一定要把曹雅寧和勇國幾個孩子處理掉。

雖然他不想得罪霍蘭心，那是他接下來幾年的保障。

只是心裏怎麽都不舒服，好似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平白無故的矮了霍蘭心一頭。明明在學校的時候，是霍蘭心先追求的他。

特別是見到了雅寧以後，他一點兒也不想按照霍蘭心的意思來了。

寧寧他要，四個孩子他也要，連家裏的田地房子，他都要留給寧寧，作為一個男人，怎麽可以抛棄一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女人呢？

寧寧那麽溫柔，無論什麽時候，想的都是別人，明明他知道她的處境是什麽樣的啊……

她和霍蘭心不一樣，沒有了自己，獨自一人，做出什麽傻事來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