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騷、狐貍
迎上劈過來的板斧,淩霄甩着肩膀閃到一邊。
單手攥住這人的手腕,一個反手便把那人擰住背對着他。
君禾吓壞了,抱着清水的臂膀往後躲。
清水早已在人間浪蕩了一世,只當這是不花銀子看耍戲法。
那怒氣沖沖的大塊頭只比淩霄矮了稍許。
上身袖子挽起來,袖口露出的雙臂卻是要比淩霄壯實。
只可惜他動作笨拙了些,三兩下便被淩霄這個前武林盟主扣在地上。
橫躺在地上的壯漢反抗着。
“狗賊! 偷俺的燒餅還搬弄俺! 狗娘養的! ”
淩霄活了二十多年脾氣鮮少動怒,聽見人這樣說話也只是心平氣和的解釋。
“壯士 ,你我素未謀面,怎可胡言亂語張口誣陷? 你認錯人了。 ”
“王八沒長眼,瞎爬! ”
被摁在地上的人拍着揚了塵的土地掙紮。
“ 就是你! 俺昨個夜裏在床上睜開眼,就是你,穿着這身黑皮, 從窗戶上逃走了! ”
淩霄不再多言,站在一旁的清水也拉着君禾走過來。
“你定是搞錯了,我與朋友剛到此地, 昨夜還在山上,怎可能偷你的東西?我現在放了你, 咱們既往不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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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 ,淩霄擡起踩在人背上的靴底,那大聲嚷叫的人速速站起身。
“ 你說不是你就不是你?那俺上哪裏找俺的燒餅去?! ”
這人又揮起他的板斧亂舞,卻只是在淩霄眼前耍花把式。
剛才他們二人之間過招 ,淩霄便已經知曉這人的來路,像是和尚寺裏的掃地僧。
舞着板斧硬生生造勢的土生也領略了淩霄的功力 ,這狗賊并非一般的習武之人。
一聲嗤笑,目光望向素衣飄揚的男子。
土生拱着鼻子聞到一股怪味兒。
清水漫不經心的說着, “潑皮無賴,我等身份還需偷你一塊餅?真是可笑。 ”
他搖着折扇瞥了一眼眼前的粗鄙之人。
土生手裏的板斧慢慢頓下,他聞了聞萦繞在鼻尖的味道。
這是……狐貍的騷味兒?
眼前這人與他旁邊那小哥兒靴底好似不沾土。
騷味兒就是從這白衣裳裏傳出來,再看這人一臉勾魂相。
板斧指向清水,土生破口大罵, “ 狐貍精! ! ”
“咦…… ”
站在後方圍觀的百姓們紛紛退步,擋住了一旁客棧的大門。
“哼~ ”
玄色紙扇被清水手腕輕輕一甩,便如同飛镖一般朝土生的額頭砸過去。
正中眉心後又飛回清水的手中。
土生叫那折扇打懵了,呆站了須臾才曉得擡手捂住額頭。
拿着板斧指着面前認定是狐貍精的清水“你你你……” 的結巴。
清水再向他舉起手中的風流扇,土生便示弱地放下了手中的板斧。
天色擦黑, 淩霄帶着君禾他們二人進了旁邊的客棧。
這小客棧,一張八仙桌就是賬房的櫃臺,僅剩下一間空客房,店小二引着他們上去。
板斧別在外腰帶上的土生跟在他們後面,他已在此住了好幾日。
要落腳的客房僅有一張不大的木床,清水垂眸撇了一眼,就用心法與君禾秘密言語。
“今晚我變成原形睡,才不睡那硬邦邦的床。 ”
君禾知道了,朝清水點點頭。
他倆都在仙人谷沾了仙澤 ,才有了靈氣能夠變化成人。
仙人谷的精靈們都能夠心靈相通,清水即使和君禾相隔萬裏,也能夠來往聯系。
淩霄叫小二下去送壺水上來,回頭又看見靠在門口的土生。
走上前,好言道: “這位兄弟,誤會已解除,你還跟着我們做什麽? ”
“俺就住你們旁的這一間,咋能說俺還跟着你們呢 ? ”
“兄弟可是另有事? ”
淩霄自小便被掌門中的師傅教養,待人接物,務必好言相待。
一只手摳弄早已發腐的朽木門框,土生木讷的問道:“ 你們可是往東邊走? ”
淩霄早已對這個外相兇惡實則老實的莽撞人放下防備,只答他正是。
君禾被淩霄帶着往房間裏坐下,清水早已自顧的坐到裏面的八寶桌前。
他們又聽得那倚在門口的人說道:“ 俺、 俺叫土生,師傅都喊俺淨生 ,你們能不能帶上俺? 俺也往東走。 ”
店小二拎着白瓷茶壺上來,放下東西又走人。
淩霄請這位自報家門的莽撞人同他們坐下先喝口水。
土生見淩霄有意聽他講話,便不再拘束。
家夥事兒放到桌面上,惹得一旁舉杯細酌的清水陣陣白眼。
“俺是在少林寺長大的, 沒見過爹娘,師傅說俺是東山縣人,收了俺做俗家第子,俺剛從寺裏出來,準備去找俺的爹娘,就是、 就是俺不認路! ”
土生痛痛快快地解釋道。
“哼,土包子。 ”
一旁的清水放下茶杯輕飄飄地的嘲笑道。
“哼,騷狐貍。 ”
土生看清水這細胳膊細腿、全身上下沒幾兩肉的身量,仗着自己的硬身板回駁。
淩霄捏着兩指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君禾坐在他旁邊。
雙手捧着那小杯子一口一口的抿着水,好像手裏是什麽稀奇珍寶似的。
沉吟片刻,淩霄舉起手中的瓷杯。
“土生兄弟,你若執意與我們一同上路,可要做好承擔着被我牽連的風險。 ”
土生瞪圓了眼睛看他, “ 你做了啥傷天害理的買賣? ”
淩霄低頭片刻,又擡頭說。
“ 實不相瞞,于我身上的,都是諸多誤會,你跟着我們往東走,定會有風險。 ”
“嗨 ,那俺不怕! ”
土生爽快的朝他揮手, “看你也是個練家子,俺也在少林寺學了不少功夫,不怕! ”
“咕…… ”
剛說完,桌上人便全聽見了那來自于土生腹內的“嚎啕”。
淩霄聯想起他們剛見面時的誤會, 立刻會意,朝着門外的小二叫他即刻上飯。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土生捂着自己的肚子朝他們憨憨一笑。
他一窮二白,口袋比臉幹淨。
身上就那一丁點銀兩還全付了客棧的房錢。
僅有半塊被人施舍的燒餅還在昨夜被人搶走了。
土生想着想着便攥着掌心一拳頭垂在桌面上,震得瓷杯相撞,驚的沒喝完水的君禾弄濕了衣袖。
“欠劈的柴火,俺把燒餅包在布頭裏,那狗賊定以為那是金疙瘩玉塊塊呢! ”
淩霄垂着某給君禾挽了挽袖子,又對土生說道: “莫氣 ,說不準, 那飛賊今夜還會到訪。 ”
白日裏,君禾清水衣着出塵的進了客棧,打不準那賊又動了竊心。
飯上來了,一人一碗面。
這面條切得豪放 ,足有半指寬 ,上頭澆了大半碗油潑辣子。
與淩霄打西山趕來的路上食過的細條清湯陽春面不同。
土生挨餓許久,拖着碗便囫囵吞進嘴裏。
握着竹筷的手腕轉動極快 ,引得一旁斯文坐相的清水歪杵着頭嫌棄。
君禾瞧着擺在他身前的碗 ,未動嘴的淩霄拿起他的筷子教君禾吃面。
招待五谷雜糧與小蘭草精的初次會面。
看着碗裏的細碎紅辣椒,淩霄犯了愁,末了,拿筷子夾了極少沾到辣椒的面喂進君禾嘴裏。
還沒等君禾像吃山裏的野果一樣嚼動,他便朝着淩霄大張開了嘴。
戚眉吐舌,均是無師自通下意識的反應。
“哈…啊…… ” 君禾痛苦的瞧着淩霄。
“那叫辣 --- ” 百無聊賴的清水告訴君禾。
又撇眼瞧着碗底已經見光的土生,涼涼的轉過去臉, “ 一個賽一個傻。 ”
土生沉浸在辛辣夠味、唇齒留香的面裏,自然聽不見清水嘀咕了什麽。
一心想叫小二再給他上一海碗管飽的。
淩霄急忙把面擱到一邊,倒了杯茶水遞給快要流淚的君禾解辣 。
放涼的茶水一杯接着一杯, 君禾眼底浸着紅暈看着他的淩霄哥哥,把淩霄看了個失神。
那碗沒怎麽動筷的面給了土生解餓,君禾捧着個淩霄出去買回來的白馍啃。
入了夜 ,清水在與他不對付的土生走之後變回了自己的真身。
一只通體雪白的白狐,蜷在窗下的燭臺前休息。
君禾被淩霄手把手教着寫了幾個字,又乖坐在凳子上看着淩霄把他那僅帶了一本的《夜雨雜談》和紙筆收回包袱 。
淩霄只覺得他帶君禾像帶個幼童,在仙人谷教會了他穿衣裳脫衣裳。
其餘肉體凡胎要做的勞什子都要他一一教給君禾。
帶着小仙子脫了外衣,兩人躺在那張不大的床裏。
淩霄把君禾護在裏頭,兩個人之間只隔着雙拳的距離。
草長莺飛的四月天,細碎的星子與明月一同入了夜 。
淩霄在昏暗的房間內瞧見窗戶口的白狐,接着指尖零星發力,一枚銀針便挑斷了窗前用來照明的燭火。
房裏僅剩下床頭上蓋了燈罩的細蠟,未睡着的君禾露出一只手抓着淩霄放在床裏的手腕。
“哥哥,君禾看不見啦。 ”
淩霄想起在日夜不分,日光照亮的仙人谷,又替他墊了墊枕頭。
“是我熄了燈 ,現在咱們閉眼睡覺,明日一早便能看見。 ”
“嗚,君禾知道了。 ”
一更天,客棧緊閉着大門,淩霄他們這間房被人從外面撬開了窗子。
只可惜那賊太笨,動靜大的使得淩霄随即便睜開了眼。
真不知昨夜土生的東西是怎麽被偷走的。
淩霄卧在床上按兵不動,趁着夜色打量了一下睡在他裏面的君禾,未醒,甚好。
這徒然襲進淩霄胸膛的暖意使他萌生一種君禾要和他過一輩子的意外想法。
窗口的飛賊已經爬進來半個身子,淩霄抽回心思。
待那毛賊從窗戶上隔着桌面上的清水跳進房裏, 才悄無聲息的朝他甩過去一枚飛镖。
“啊! ”
那镖紮進賊人的胸膛,好似被匕首拆膛破肚了一般,不堪一擊的賊人躺在地上哀嚎。
不久後,揮着板斧的土生破門而入。
看見地上的人緊接着大喊: “狗賊! 又來偷東西! ”
床裏面的君禾被吵醒了,窗邊的照明蠟重燃起。
清水跳下桌面, 搖着尾巴躲到屏風後面繼續睡大覺。
土生獨手握着自己的家夥事兒劈到那投了他燒餅的狗賊身上。
小彩蛋:
初次逢面,一番口舌之争後:
土生對着一臉得意的清水: “騷狐貍! ”
清水,低頭玩扇子。
土生不服氣: “一臉狐媚樣! ”
清水: “你愛說什麽說什麽好了~”
半年過後:
土生對清水的稱呼: “小狐貍、 阿清、 清清、你看看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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