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閻羅當鋪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淩霄聽見君禾竟然真的說出那個答案時，只覺得臉頰羞愧地發燙。

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受江湖各路英雄敬仰的武林盟主。

更不是背倚西怒山、家有萬貫財的淩家少爺。

站在君禾面前的，只有一個為了逃回家門清白的落魄劍客。

他能拿什麽給君禾舒服溫暖可口的衣食住行？

心中無盡悲憤與蒼涼，郁心之際，依舊納悶為何到今日，君禾才把這些話說出來？

淩霄實在不解，瞧瞧床邊上依舊一臉不爽的小蘭草精，壓制下內心額千萬疑惑，深呼一口長氣。

“ 苗苗，我帶你先去吃早飯罷。  ”

走不走的事情，還是等過一會君禾醒過來神，再與他商量。

若君禾真心不想再和他繼續趕路，那他便找個安全的地方把人好生安置下來。

思索完畢，  淩霄又在心裏嘲笑他自己。

還需要等待什麽呢？君禾都把話說的這麽明白了，為什麽還要自欺欺人。

一窮二白的淩霄，怎麽帶着尚未接受他的君禾繼續前行？

淩霄的前二十一年都是順風順水的過來，天之驕子一般長大，文武雙修、禮樂皆通。

如若家門尚在，他應會做一世豪傑，仗劍天涯。

而非如今，落得個不能有姓名四處逃竄的荒唐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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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山水輪流轉，淩霄轉念總結，看着君禾獨自走在他前面，  頭也不回，淩霄暗自握緊了拳頭。

一個丫鬟請他們到筆莊後廳用飯，  半生平連着他的老父親，筆莊的老家主也已經坐在後廳內。

淩霄向半老爺拱手作揖表示尊敬，發現這家主的臉色極為難看，好像死了很久的亡人，毫無生機。

這樣再看半生平，  半少爺的臉色幾乎可以稱得上有活血了。

老家住怏怏地躺在竹榻上，一碗白粥需得三個下人伺候着喝，  喝完之後，半生平便叫家丁擡着老家主去外頭走走。

淩霄收回眼神，坐在他旁邊一言不發的君禾已經囧自吃起飯來。

早飯是摞成小山尖的牛肉餡餅、飄着米香的什錦八寶粥，飯後還有一盅銀耳甜湯潤喉。

淩霄吃着東西只覺得味同嚼蠟，餘光撇着并不理會自己的小蘭草精，淩霄開始想念那些在深山老林裏啃野果的日子。

正當他微斂着眉毛放下手掌大小的瓷碗，君禾那邊又傳來一聲低低的嗚咽，  淩霄急忙轉過頭。

白瓷碗裏剩下一半的八寶粥跟着打翻的碗灑在了織錦桌布上，君禾呢，一個人雙手捂着胸口緊弓着脊背，整個人縮成一個自我保護的軀殼。

淩霄一把撈過人抱進自己懷中， “ 苗苗，苗苗？ ”

君禾聽見了淩霄的關切，騰出一只手緊緊攥着他的袖口，痛苦地看向淩霄。

“胸口、 嗚、 胸口好疼…… ”

淩霄第一反應是吃的早飯有問題，只見這飯廳裏只剩他們與半生平，還有兩個垂首的下人。

見淩霄與自己對視，懷裏抱着黑貓喂牛肉西餡的半生平竟然還露出陰測測的邪笑。

可惡 。

淩霄扶着呻.吟的君禾趴到自己吃飯的桌面上，單手撐着桌面騰空翻了個跟頭，落腳在半生平的身後，驚得那守在主子身邊的下人呼叫出聲。

暴起青筋的鐵腕一把攥住半生平的領口，沉沉出聲， “怎麽回事，是你搞的鬼。 ”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陳述。

只見那半生平一臉陰晦，唇角的笑并未消散，淩霄愈幽深的眸子盯着他深陷的眼窩，腕上用力，那半生平的雙腳便離了地。

愈發縮進的衣領勒着半生平的脖子，他漸漸隐去笑容，  眼神裏藏得東西讓淩霄猜不透，懷中的貓被他脫力放下，緊接着便朝向一邊痛叫額君禾撲過去。

淩霄見狀，  放下半生平去護住君禾，野貓一下子被他揮到桌子下面，  軟在懷裏的君禾滿頭浸着冷汗，不停地叫疼。

“ 苗苗，苗苗看着我。 ” 淩霄真擔心君禾中了什麽劇毒。

眼睜睜看着他抖着減半瑟縮在懷裏，他淩霄卻束手無策，這滋味實在叫人錘胸頓足。

轉頭在找半生平的蹤影，那人三步一踉跄地扶牆往另外一處偏門逃走。

淩霄狠狠地眨了兩下眼，彎下腰，手臂穿過君禾的腿彎與後背，橫抱着人去追他。

嘴上還對懷裏的君禾柔聲安慰着， “ 苗苗莫怕，哥哥這就給你找解藥去。 ”

深一腳淺一腳溜走的半生平很快便被牢牢跟着他的淩霄趕上來，他溜進了昨日送給他們那一套筆墨的書房，淩霄就跟在他後面。

一腳踹開裏面被插上的門，手腕粗的門栓直接斷成兩截，淩霄抱着懷裏灑淚的君禾進到書房裏屋。

看着那半生平雙手向前握着一支用來寫對聯額提鬥大號紫毫 ，筆身正沖着他淩霄，半生平嘴裏還念叨着什麽。

淩霄眉頭一緊，這又是什麽邪魔妖道，片刻過後，  卻也未見那筆出現什麽水花，  倒是那半生平慌了神。

崩潰着大叫出聲， “ 怎麽回事！！！ ”

發了瘋似的一屁股蹲到地上，緊接着又想起什麽，兩手抱書案上那一方硯臺，兩手一扭，整個人消失在了書房。

淩霄擰眉，  兩大步跨過案幾，放看見這書房內的玄機。

半扇門大小的平地凹陷下去，裏面一條被人挖空了的暗道。

那瘋子便是從這裏溜走，淩霄毫不猶豫，抱着君禾飛身跳下暗道。

一身玄衣抱着瘦弱的青色走在暗無天日的暗道內，遁着輕微的聲響走了幾十步，終于看到挂在兩壁上的火把。

不知為何，懷裏的君禾愈發安靜，淩霄喊他，君禾并不說話，活動活動抓着他衣服的手示意自己還有動靜。

淩霄這才安心，繼續往前走，沒過多久，  他們便走到一處裝了鐵栅欄好似牢獄的地方。

鐵栅欄空出個校門，挂了個銅牌，  淩霄摘下一支火把，看清了上面寫的字。

“ 閻羅當鋪。 ”

往裏面探頭，  火光已經變成幽冥的綠色，  淩霄渾身的血脈噴薄着。

管他閻羅還是小鬼 他倒要看看裏面搞得是什麽名堂。

大步邁進鐵栅欄門檻，肩背挺直，好似峥嵘山峰。

淩霄走進那名為當鋪的銅牆鐵壁，環視四周，如同進了抓藥鋪，四方小格占據所有牆面，每一小格內都放置一鐏瓷壇，背面散着幽光。

半生平正披頭散發地坐在當鋪的上座喝茶，好像看不見淩霄站在他身邊，  手裏端着茶盞，顫抖不止。

正要上前，一個身形矮小帶着副圓鏡片的老人端着茶盤攔住他，和顏悅色地問道。

“客官要買東西，還是當點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