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原定的是我和沈修臣一起回京,但沈修臣那邊臨時來了事情。我雖有留下來陪他的意思,但此舉未免太過露骨,又有陳家傳出來的我和沈修臣關系暧昧的流言在先,難保老爺子不會起疑。

早上走的時候,沈修臣蔫頭耷腦地倚在門邊,仿佛是一只被主人棄養的大狗,悶悶不樂地把行李拖過來。

我伸手去拿,不動,使了五分的力氣,還是不動。我哭笑不得地瞪了眼作俑者,他這才讪讪地松開了手,辯解道:“今天一別,三十定是不能見面,初一走訪還是不能見面,家裏人多眼雜,打電話發微信一類肯定也是不可以的。”

原本我沒什麽感覺,被他這一說竟然也有了幾分蕭索的味道。我笑道:“那怎麽辦?”

他猛地張開雙臂抱住了我。

于是二十九回家的只剩了我一個人。

回家放下東西,馬不停蹄地就被老爺子傳喚了過去。

我進了書房,房間當中放着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沈家送的鬥大的汝窯花囊立在其上,後面挂的字換成了米襄陽的《煙雨圖》,大概是由于房燈開着房間裏明亮了許多或是別的什麽原因,老爺子的精氣神比我上次離開好了不少。

我站定凝神:“爺爺。”

老爺子正帶着眼鏡讀報,聞言,稍稍擡了下眼睛,表示自己聽見了,然後繼續讀報。

自小到大,老爺子便是最寵我的,通常我來書房,老爺子基本都會把手頭的事情放下來,今天這番境遇只是聽其他旁系提過。我心中惴惴,一時間腦海裏湧入各式各樣猜想。

良久,老爺子“嘩啦”把報紙折了起來,道:“那邊的工作怎麽樣了。”

“袁家在遼城的根基更深一些,不過大抵上都能應對,撐不住會和爺爺說的。”

老爺子“嗯”了聲,然後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折好眼鏡腿,放到桌子上:“那沈家的小輩呢?”

我暗道老爺子說不準對我和沈修臣的事已經知曉一二了,不過現在正處于合作時期,把這事說開了對兩家的關系不利。我面上仍不動聲色:“沈修臣能力無需置疑,自容沈兩家結盟以來,我們關系也親近了不少。之前跟您提過的那個項目,也是多虧他在一旁幫襯。”

老爺子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卻沒有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轉而說起了這邊的狀況:“袁家這些年韬光養晦,我們之前将過多的精力都用在沈家身上了,對他們知之甚少,雖然袁家族長前兩天換成了小輩,但是有着那個老頭子把關,倒也不至于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有些依附于我們的勢力現在也搖擺得厲害,兩家聯手才勉強将袁家壓下一頭。”

“我其實是不贊成你在遼城大刀闊斧地搞政績,”老爺子嘆了口氣“這個節骨眼上,少做少錯啊。”

我微垂着眼:“容家的人不會退縮。”

“不退縮好啊……”老爺子站起來,轉過身。那副新換上的字畫煙雲掩映,樹木時隐時現,清風灏氣,至今襲人。他喟然長嘆道:“未來是你們的。”

老爺子捏了捏鼻梁,一派疲憊之色:“出去吧,程家的小輩還在卧室等你,約莫有事情要說。”

“爺爺也是,适當休息,別累壞了身子。”

他揮手攆人。

我順從地退下,走到門口的時候,老爺子突然叫住了我:“小川啊,你年紀也大了,如果真找到了願意共度一生的對象爺爺也不攔你。”

我怔愣了一下,露出一個真情實意的笑容,把門關上。

程宏宇在我卧室等上一陣子了,聽見開門聲,急急地把我拉進來,把門鎖上,又仔細地檢查了下是否鎖牢。

他把一系列事情忙活完,左看右看,然後掏出手機對我照了一張。

“……?”

他一邊點開微信界面,一邊和我抱怨道:“你家那位黏人的功夫真是一等一地強大,非要讓我照一張你發給他看,你們倆膩歪也別搭上我這個局外人啊。”

按照我對沈修臣的認識,這麽做怕是還有特意向程宏宇宣示主權的意思。我木着臉給幼稚鬼上身的沈修臣打圓場:“京城裏風聲緊,我和他聯系過密不太好。”

程宏宇哀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扯了扯領帶,不自在地咳了聲:“說正經事。”

程宏宇放下了手機,換了副正色:“你記不記得袁家的五小姐?”

袁家竟然還有五小姐?我再次過濾了番腦海中的人像,發現對這個五小姐真的沒有什麽印象。在我的記憶中,袁家小輩只有四個,一男三女,旁系的都很弱,所以才輪的到袁封上位。

程宏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袁家的五小姐腦發育不全,沒露過面,再加上這一代袁封搶足了風頭,所以幾乎沒人關注這個五小姐。”他頓了頓,開始賣關子:“你托人查的那個謝子凱深得袁家器重,過了明年,他就要往上調職了,你就不好奇為什麽?”

答案近在咫尺。

“袁家把五小姐許配給他了?”

程宏宇露出笑意:“袁家其實想把謝子凱當暗棋用的,所以特意給五小姐改了名字,捏造了一份普通的簡歷,你們接風宴的事兒也是謝子凱做的。後來袁家的野心大了起來,你和沈修臣又開始聯手,謝子凱這才暴露了。”

這樣就能說通了。當初我和沈修臣拿到的資料顯示,謝子凱離過一次婚。他原配是一名高中老師,長得也算是眉清目秀,兩個人在外人看也算恩愛,結果他們竟然在即将五十的時候離婚了,再婚的人長相更是一般,簡歷看起來也不像是當第三者破壞別人家庭的人。

但如果是袁家将女兒許配給謝子凱以牽制他,謝子凱為了自己的仕途最終選擇離婚……我隐隐覺得有點不對勁:“謝子凱會因為割舍不下權力而抛棄發妻嗎?”

程宏宇沉吟了一會兒:“謝子凱的女兒有尿毒症,透析需要錢。”

像清晨的薄霧散開,事情一點點明了起來:“你說有沒有可能袁家抓住了某些證據來威脅謝子凱,謝子凱如果坐|牢了,經濟來源便斷了大半,謝子凱為了女兒的病,最後選擇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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