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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北方的夜裏已有些冷了,一陣風吹地行道樹樹葉沙沙作響,路燈、車燈和廣告牌的亮光照出樹下站着的衣香鬓影,關楠抱着胳膊,細高跟鞋在地上一跺,先罵起來:“他媽的,趙寒這丫能不能準時來一次?這是要凍死爹的節奏嗎?”
大晚上出來逛,本着美美美的原則,大家都沒穿太多,但是相比露背裝的關楠,露腿的許靜和石玖對這溫度承受無壓力,許靜還有心情對着小鏡子描口紅,被關楠推了一把:“能不能不臭美了,你瞧你這蒼白的臉,血紅的嘴,大晚上的你要吓死誰啊!”
許靜被她推的手抖,口紅順着上嘴唇畫到了鼻孔旁,氣的兩手握在身邊吼:“關楠你……”
關楠看着她唇上那口紅帶出來的神來一筆,早笑的前仰後合,她自己樂不過瘾,還拉石玖的手臂:“小石你看!”
石玖瞪了關楠一眼,給許靜遞紙巾:“擦擦吧,你倆在一起是真熱鬧,都幾歲了啊!”她看了一眼燈火輝煌車來車往的街頭,還沒有她要找的人影,才說:“冷的話咱們進去等好了,趙寒又不是找不到地方!”
關楠還沒笑完,攀着石玖手臂:“咱還是在這等吧,趙寒要沒人看着,她能一身工裝紮進酒吧來,我可丢不起這個人!”
只好在溜溜的涼風裏等待。
許靜端着她的化妝鏡,重新補妝。
石玖摟着關楠搓着她的胳膊給她取暖,張望着都市裏不熄不滅的車燈串起來的光路,不知多久,她搭在關楠臂上的手一頓,才說:“來了!”
來人從光影裏走過來,身後拖着深深淺淺的影子,步履輕快,夜風拂起她的頭發,像是武俠劇裏為女俠出場用了鼓風機似的,她一個瘦高的個子,只穿着襯衫長褲,背上一個雙肩背包,遠遠地幾個人打招呼,一擡手,石玖看見襯衫袖子被她随意地挽了上去。
這是她們等的趙寒。
石玖會心地笑了一下,覺得這一身簡單靈氣又帥氣。
但關楠卻牙疼地嘆了口氣,等趙寒走近了,恨鐵不成鋼地問:“你這是出來逛還是下工廠?”連趙寒遲到都忘了罵。
趙寒搭着石玖肩膀:“還真剛從工廠回來,走吧,先進去,我找個地方捯饬捯饬!”
關楠邊走邊吐槽:“你下次能不能來早點兒,我們仨等了你大半個小時你好意思麽?”
趙寒笑:“特別不好意思,那我請客,诶,關楠你今兒這個衣服很打眼,遠一看都不敢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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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楠刻意在前面扭了一下腰,玲珑的腰線一晃:“我前半年還穿不上呢,都是帶娃給累的,我瘦了十斤不止!”
趙寒還想誇一誇許靜的口紅色號,結果被關楠一通育兒經繞的她都忘了,直到酒吧裏的音浪淹沒了關楠的聲音,她才聽石玖問她:“你換了沐浴露?”
“哪是沐浴露,是香皂,我今兒這澡都是工廠裏湊合洗的。”
石玖笑了一下:“敗給你了,下回我多給你買幾瓶,你給經常出差的地方都放一瓶……”
即使她們兩個離得近,石玖後面的話也被酒吧裏駐唱的女歌手的一把煙嗓和音樂聲給壓了下去。
趙寒包裏裝着筆記本,怕一會兒喝多忘記,先把包寄存了,順便被石玖監督着去倒持自己,她一邊對着小鏡子塗口紅一邊吐槽:“都進來了,再說我也沒想幹啥,折騰這一回,回去還得卸妝!”
石玖站在她斜對面笑着看她:“大家都化妝,就你素顏,燈光一照過來,你跟沒臉似的!”
趙寒哼了一聲沒說話,她這人皮膚白,長得眉是眉眼是眼,是那種大方耐看,越看越好看的款,研究生都畢業的人了,還經常背着她的雙肩包到處招搖,最喜歡的是不認識的人問她現在上大幾,實在有些為了裝嫩不要臉。
但化妝是個整容術,趙寒往眼角輕描粉紅的眼影,營造一種眼眶微紅的楚楚可憐,石玖看的啧了一聲:“差不多得了啊!”
趙寒招呼她:“幫忙弄頭發吧!”她把腦袋塞給石玖,自己低頭搗鼓了半天,戳石玖胳膊:“瞧!”
她不知道哪裏學來的流氓風格,襯衫反着穿了,斜着露出一邊一個有些瘦削的肩膀,衣領正好遮住胸線,那裏畫了一段黑色心電圖的波紋,映襯着她白皙的皮膚,跳躍着延續着拖進了衣衫裏。
石玖看得愣了一下,舉到她胸前的手指又收了回來:“我看你是要上天!”
趙寒對此反應十分滿意,蓋上眼線筆蓋子率先往外走,石玖擡眼,看見她這襯衫後背只扣了一粒扣子,上下各露出一段,一對精巧的蝴蝶骨,一段勁瘦的腰線。
得,襯衫也是被她用到了極致!
就這點功夫,關楠和許靜身邊已經圍了幾個男的,一桌人談笑風生好不熱鬧,趙寒看着這幾個人裏還有個大花臂,不知道是真的紋身還是貼的一次性的,她對這種風格非常不過敏,立刻面色冷了下來:“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的位!”
偏偏數大花臂最活躍,消瘦的臉龐上笑出幾道紋路:“喲,美女,那必須得讓啊,來來來,大家正要一起玩游戲呢,我請客!”
就讓出屁股大點地方,趙寒先把石玖推了進去,她十分掃興地抱着手臂,跟個大爺似的:“不好意思,我們有事兒要談,我請客!”
她說話大多數時候就是這幅德行,跟熱情不沾邊,但也不是帶着生氣的沖,就是十分平淡冷漠,叫人發火吧沒有理由,搭話吧,實在不知道該從哪兒搭起。關楠和石玖精确定義過她這毛病,叫自動結束聊天屬性,讓她改,改了幾年也就這成效,另兩個人都放棄了。
大花臂下不來臺地頓了幾秒,倒是他們一夥大高個男生識趣地拉了大花臂一把:“走吧哥,咱不是也有事兒要談?”
趙寒看着一夥人這散去了才坐下。
關楠氣得撐着額頭半天沒說話,直到趙寒坐下了,才吐槽:“你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我他媽好不容易擺脫娃出來浪一把,享受一下被男人環繞的時光,你就這麽給我把人打發了!”
趙寒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怎麽浪?你劃個道,我陪你呗!”
關楠心碎:“你陪?你……算了,你不懂,你就當我今兒這身打扮是為了來陪你聊天吧!”
選了個說話得那大喇叭喊的地方來聊天!
關楠的脾氣來得快去得快,這悶氣沒一會兒就被駐唱女歌手風騷的走位和衣品給吸引走了,她扯着嗓子跟姐幾個吐槽:“都有小肚子了還穿什麽露臍裝,這高跟鞋穿的,走起路來跟個懷孕的螞蚱似的,真醜,而且她唱的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趙寒光想懷孕的螞蚱就夠了,唯有石玖勸關楠:“你小點聲,再說人家這麽瘦,穿露臍裝怎麽了?”
“幹嘛小聲點,我說的是事實啊!你看她在臺上走路這樣,不像個懷孕的螞蚱嗎?”
許靜不想加入這麽無聊的争執,即使湊近了,還是在趙寒耳朵邊喊:“上次給你介紹的人,怎麽聽說你總冷着人家?”她看石玖跟着豎起耳朵那樣,推了石玖一把:“一邊兒去,你八卦什麽?”
此舉連關楠都吸引了過來,都伸長了脖子看趙寒,趙寒舉着酒杯擋着偶爾掃過來的燈光:“我倆真不合适,我和她說過的,而且最近真的是忙!”
聽話聽音,關楠早恨鐵不成鋼地皺起了眉頭:“你能不能态度認真點兒?頭一次相親态度很重要,你這吊兒郎當的,第一次不成,後面也很難成!”
趙寒二十七八的年紀,說大不大,但也不能算小,一直拒絕相親,看着跟要孤老終生似的,怕她一直單着單出什麽性格缺陷來,也是為她好,終于撺掇着她松口出來相一次親了,看這樣子情況也不樂觀。
許靜不想講大道理,只問:“多忙?忙到三天也沒時間看一眼微信?為了給你開個好頭,人都是我精挑細選的,你瞧人家,長得跟王熙鳳似的,你要的古色古香的風格,你要的……”她手在空中畫了個曲線:“身材有料,性格也好,這還不合适?什麽樣兒的合适?你有什麽不滿意的,你說。”
趙寒自認理虧:“沒什麽不滿意……”聲音都弱了下去。
關楠眼睛殺過來:“沒什麽不滿意?那為什麽?哦,你不是還想着從前那誰吧?這都多少年了,你能不能完了?”
眼看關楠要長篇大論,石玖趕緊救趙寒與水火:“就讓她調整調整吧。”
“調整個錘子,調整兩年了還不是那德行,她就活該單身!”
恰好有電話進來,趙寒得救似的舉着電話比了比,就算是鄰居老太太的電話,她也甘之如饴地接了,說了兩句,趙寒不由坐地直了:“好的,我知道了,我盡快回來……我知道,我會注意安全……不,不用報警了……應該是認識的人,我有分寸,您放心,嗯,知道,知道……”
都扯到了報警,剩下仨大眼瞪小眼地等她挂了電話,她唇邊一點說不出意味的笑,頓了頓,帶着點猶疑道:“鄰居說我家門外有個人等了我半天……”
關楠和許靜同時來了句卧槽,唯有石玖,似是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才問:“羅青稗?”
趙寒捏着手機,手機邊框敲了一下桌面:“哪能呢!”
羅青稗兩年都沒音訊了,能忽然到她門口來……嗎?
趙寒面上很鎮定地:“這樣,我回去看看吧,你們先玩,要沒什麽事兒我還回來,要不回來也給你們打電話,小玖付錢。”她說着站了起來。
關楠拍了一把桌子:“我靠,你是個二逼麽?門口那人誰你知道嗎?是個殺人犯搶劫犯你怎麽辦?”
趙寒拍了拍她肩膀:“說了是一女的,沒那麽大傷害力,放心吧。”
她都往出去走了,石玖才緩過來似的,站了起來:“我陪你去。”
另外兩個人也統一戰線:“行了,走吧,還玩個屁。”
趙寒擋住了人:“別了,真沒事,有事我跟你們說,再說,哪有什麽搶劫犯戳人門口等着的,人又不是傻子!”她終于逮着機會誇出來:“靜靜這口紅顏色特別棒,顯白,大氣,和衣服也搭!”
許靜笑:“這是斬男色,男朋友送的!”
趙寒沖她比了個拇指才走。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的雨,濕滑的路面在燈影下反着光,趙寒沒傘,手在額頭前撐了個涼棚,恰有等客的出租車過來,她一頭紮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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