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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寒洗完澡出來時快到關宿舍門的時間了,就這個點羅青稗才宿舍,她顯然出門也沒帶傘,渾身淋得濕透,衣角往下淌水,額發貼在臉頰上,水珠順着臉頰不停往下滾像是偶像劇裏拍雨戲似的。
羅青稗沒喊什麽狗血的話,她就着這副狼狽的模樣,把一杯打包的紅棗牛奶遞到了趙寒手裏,牙齒打着寒戰說謝謝學姐。
趙寒雙手捧着那杯熱飲,覺得這溫度簡直能暖和一個驟然降雨的寒夜。
即使羅青稗天天是肥大的T恤和肥大的長褲,時刻像一個行走的麻袋一樣,衣着叫人着實看不下去,但她的顏值,在這個最邋遢落魄時候,都顯得十分能打。
是個好苗子啊!趙寒心裏感嘆,嘴上倒是說:“快去洗個澡吧。”
羅青稗是凍着了,點頭的動作僵硬地跟個機器人似的。
水聲嘩嘩,隔着衛生間的門,喊話喊不清楚,趙寒敲了敲門,本意是等羅青稗關了水再說,羅青稗卻伸手把衛生間的門拉來了一條縫。
水汽氤氲裏春色隐約着滑過趙寒眼前,趙寒一瞬間忘了自己要問什麽,還是羅青稗摸着臉上的水問:“怎麽了,學姐?”特別懵懂而不避嫌。
趙寒:“……我去樓下洗衣服,你的要不要捎下去?”
“可……可以嗎?”羅青稗十分不确定地。
“當然。”趙寒笑。
“那謝謝學姐呀。”羅青稗在門後笑了一下。
趙寒替她關上了門:“不客氣。”
樓下洗衣機全自動,四十五分鐘一個流程,趙寒靠着正在進水的洗衣機給自己設收衣服的鬧鐘——盡管浴室裏水汽彌漫,她作為一個同性戀者,更不能在那種情況下盯着別人放肆的看,但那不防備的一撇之間,她還是隐約看到,熱水蒸騰成淡粉的身體上,有幾道陳年未除的傷痕。
趙寒是個八卦絕緣體,究其原因其實是懶,羅青稗身上的傷痕,她看過也就過了,倒是覺得這世界挺神奇的——紀婷和她除了同在一個實驗室沒別的交情,卻生怕自己看上她似的,爬山的時候連她的登山杖都不敢接。
羅青稗呢?跟她住一個宿舍,以上次的經驗,身邊還盡是些恐同分子,她倒是好,宿舍不換,洗澡的時候連衛生間的門都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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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坦蕩,還是傻!
想到坦蕩,趙寒苦笑了一下。
晚上睡覺的時候趙寒覺得有點難受,她在醫藥箱裏翻出溫度計給自己量了一下,有點低燒,看來即使是老驢,也扛不住秋雨一場寒吶,她找了下,還剩半盒感冒清,喝了一包睡覺!
感冒清這東西正經感冒的時候喝了還不如喝一碗粥管用,趙寒夜裏睡不安穩,輾轉反側都是夢,沒有清晰的場景,只有非常纏綿的雨聲,沙沙地刷着枯黃的葉子,她就坐在窗邊聽着雨聲,窗玻璃映襯出瑩白的一段肌膚,是人的胴體,其上還有幾道殷紅的傷痕,此人望着遠方,眉眼如畫地,淺淺一笑——羅青稗的眉眼。
趙寒一轉眼,身後并沒有人,再看窗子,也沒有了影子,心裏才恍惚地意識到她和這人經年久別,再未相見。
趙寒傾身伏倒,渾身都疼,疼醒了,模糊的呻/吟聲繞在耳邊,她反應了好一陣才分清夢境現實,這聲音是從羅青稗那邊傳過來的。
趙寒以為羅青稗又是做噩夢,準備好翻個身繼續睡了,但羅青稗那邊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壓抑又痛苦,聽她呼吸也很粗重,不像是夢魇,趙寒滾了兩圈睡不着,終于還是按亮了臺燈。
羅青稗面朝着趙寒床這邊,幾乎蜷成了個蝦米,臉色紅的像被開水燙過,時不時地還要手腳抽動一下。
趙寒直覺不妙,怕隔遠了自己睡眼惺忪看不清,特意跑羅青稗床上看了一會,這會是看清楚了。
羅青稗是真的臉色緋紅,額上一層冷汗,唇上一層白起的幹皮,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趙寒伸手背碰了碰羅青稗的額頭,這溫度和她今晚遞給趙寒的那一杯紅棗牛奶不低。
趙寒怕自己這個人肉溫度計不準,又去藥箱裏翻出了溫度計,測了一遍,三十九度七!
成年人燒成這個樣子是很嚴重了。
趙寒叫羅青稗,又叫又晃了半天,羅青稗半醒不醒地,含混地睡着夢話,倒給趙寒折騰出了一聲汗。
趙寒把自己那小藥箱翻了個底朝天,能治感冒的藥也只有感冒清,這二半夜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她沖了一包感冒清,羅青稗糊塗地根本不會自己喝藥,趙寒費了大的勁,才把人裹在懷裏,拿勺子給她把藥喂了進去。
趙寒定了個鬧鐘,一個小時後鬧鐘響了又去給羅青稗量溫度,三十九度七變成了三十九度八!
坑爹的感冒清!
趙寒披了件衣服,第一個人想到的人是她媽李河,半夜的電話特別驚魂,趙寒都能聽到她媽邊接電話邊穿衣服:“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媽,不是我,您別緊張……”她說了羅青稗的狀況和自己給她喂藥的事兒。
李河催她:“這還有什麽良方,趕緊送醫院吧,別給燒傻了,考個大學多不容易啊燒傻可惜了!”
“校醫院?市醫院?還是……”
“感冒發燒送校醫院就行了,你一個人可不可以?我過來幫忙?”
“不用了,我找個……同學,安頓好了給你打電話。”說找同學,趙寒也有些沒底氣,她這個情況二半夜敲女同學的門可能會被當流氓打出去。
但到了這個份上,也只能硬着頭皮去敲別人的門了。
趙寒讀研的時候才搬到這個樓上來,同學之間還流傳着她是個摸室友胸的變态流言,大家心裏膈應,她那臭脾氣也沒有主動示好的可能,加上讀研也忙,跟誰也處的不親密,二半夜找人幫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可現在無論找石玖關楠還是李河,都有點遠水解不了近渴。
趙寒砸隔壁宿舍的門,隔壁的人沒醒,斜對門的人被她吵醒了,也不知扔了個什麽東西,哐地一聲砸在門上,一忍喝問:“半夜吵什麽吵,不睡覺了?”
趙寒嘆了口氣,索性去敲斜對面宿舍的門,人很快就來了,對方本來齊耳畔的頭發睡得跟個鳥窩似的,即使相互面熟,這時候被吵醒也不客氣,眉頭皺着疙瘩,簡直喝問:“你到底什麽毛病!”
趙寒盡量語氣平靜地說明原委,開門的人聽了倒二話不說,換了個衣服和趙寒來挪羅青稗了。
這半夜雨雖然停了,但冷照舊是冷,她們兩個把發高燒的羅青稗當做熱量的來源,挨近了取暖。
校園裏特別安靜,偶爾還能聽到別人山響的呼嚕聲,路燈把他們三個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像一個緩慢移動的怪獸。
羅青稗是感冒加腳腕上的傷口沾水發炎才導致高燒,在醫院一通折騰,等給打上吊針,外面天色已經蒙蒙亮了,他兩個人困得眼睛張不開,羅青稗還沒醒。
“今晚真謝謝你,你回去再睡一會兒吧,等這邊事兒完了,我請你吃飯……”趙寒強打着精神,話說一半想起來她倆就只是樓道裏碰見面熟,彼此還不認識:“我趙寒,留個電話?”
“蘇歡,我認識你。”蘇歡揉了一把她造型很獨特的頭發。
趙寒:“……是嗎?”她不就是喜歡個女生,難道已經出名到這地步了麽?
“別誤會,我認識你不是因為那個,上學期末學術彙報,我們小組特靠後,我無聊瞎轉來着,剛好路過你們的彙報廳,正好你在彙報,雖然講了個啥我沒懂,不過臺風不錯。”蘇歡大咧咧道。
“謝謝。”趙寒忽然挺開心地:“那回頭請你吃飯。”關楠是沒看錯她,她只會請人吃飯這一招。
蘇歡擺了擺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要客氣,那什麽,我就先回了,我實在困得受不住。”
校醫院人少,打吊針還有床可以躺,趙寒也有點輕感冒,頭重腳輕地,守在羅青稗床邊看點滴,黎明前的困頓讓她頻頻頓首,最後只能趴在床頭小憩。
羅青稗醒不過來,睡得也不安穩,斷斷續續地夢呓,趙寒迷迷糊糊裏只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但後來羅青稗口齒清晰地道:“我不是,我沒有!”
特別凄切。
趙寒都被這聲調裏的凄切給難過清醒了,她幾乎是靠着意念才坐起來,病房燈亮的有點晃眼,羅青稗眼角的淚水積聚多了,撲簌簌順着鬓角滑下來,燈光下熠熠發亮。
趙寒搖了搖她:“青稗,青稗?”
羅青稗含着淚眼醒過來,緩不過勁來似的,順着夢境,抓住了趙寒的手,委屈至極的申訴:“我沒有,我都沒和他們說過話。”
美人一哭,如芙蓉承露。
趙寒拍小孩似的隔着被子輕輕拍着羅青稗:“是,我信你,你沒有。”她其實根本不知道羅青稗念叨的是個什麽,只是順嘴安慰,羅青稗卻抽噎了一聲,把趙寒的手臂拉近懷裏緊緊抱住。
趙寒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她手背上的吊針沒有走針,便又淡定地,繼續拿另一只給羅青稗拍着,好一陣兒,羅青稗才緩過來似的,擡起頭輕輕叫了一聲:“學姐。”
趙寒收回在羅青稗懷裏暖的溫熱的手臂,問她:“沒事兒吧?”
她不問還好,一問羅青稗無語凝噎。
趙寒不太會處理這場景,只避重就輕地:“其實也沒事,感冒發燒了,大夫說打三天吊瓶就好,你再睡一會兒吧。”
好半天,羅青稗又叫了一聲:“學姐。”
趙寒聞聲,打了驚天動地的噴嚏,鼻涕泡幾乎冒出來,羅青稗才從她深切悲戚的夢境裏恢複過來一點:“學姐,你回去睡覺吧,我自己看着藥。”
一個人在外不易,羅青稗這話聽得趙寒一陣可憐,便道:“這藥應該還能滴半個小時,我定個鬧鐘咱們都再睡會兒吧。”她伸手摸了一把羅青稗的額頭:“沒那麽燙了,等會兒再測測體溫。”
羅青稗往裏讓了讓:“學姐你也躺着吧。”
病房裏沒人,床有的是,但是沒人的病床上沒有被子,趙寒睡覺之前就有點着涼,又折騰到現在,壓根不敢逞強睡光床板,但是同床共枕……
她也不是不長記性的人,她是為此鬧出過事兒來的。
趙寒給羅青稗掖了掖被子:“這床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我趴會兒就好了。”
“學姐!”羅青稗要坐起來。
趙寒揉了揉眉心:“那你自己看着藥,我正好去抽根煙。”
羅青稗擡起輕紅的眼皮看着趙寒:“學姐,抽煙……不好。”
趙寒笑了一下:“可不是,煙盒都寫吸煙有害健康。”
十月的清早,變天之後冷的不像話。
就抽了支煙,加上讓煙味兒散了會兒的功夫,趙寒回去的時候羅青稗已經換了一瓶新藥。
趙寒:“這麽快!”
羅青稗靠在床頭上:“嗯,我九點還有個家教。”
趙寒:“……”她沒聽錯?這樣子還去家教,怕不是中途就能暈倒,但趙寒也沒明着阻止:“藥滴太快人會不舒服。”
“國慶排的比較滿,我不能遲到……學姐,我沒事的。”
趙寒好半天沒吱聲。
“那你自己看着點滴,我去買點早餐,稀飯包子怎麽樣?”趙寒裹了裹衣服,吃飽總不容易給人講課講一半暈過去。
趙寒往門外走的時候,聽羅青稗又叫了她一聲:“學姐。”
趙寒扶着門框回過頭去,羅青稗後知後覺解釋似的:“學姐,我真的得掙錢,而且,我真的好多了。”
是夜,羅青稗在筆記本上補充:“學姐抱着我喂藥,特別溫柔,不知道是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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