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國慶節實驗室沒人,清淨,特別适合加班加點的工作,整整一天下來,趙寒都覺得自己這效率是平時的兩倍。
回去的時候華燈初上,趙寒在料峭的寒意裏覺得有點頭暈腦脹,她還是吃了兩袋感冒清,感冒的症狀沒什麽緩解,學校外面有藥店,她拐進去,買感冒藥,順便補充些其他的常用藥。
藥店的貨架上擺着罐裝的中藥藥材,當歸黃芪類補氣血的藥,趙寒順手拿了個當歸。
今早羅青稗急晃晃打完吊針掀被子下床的時候,她倆都被床上那一灘血跡吓了一大跳,羅青稗掰着指頭算了三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的大姨媽整整提前了一個禮拜,猝不及防。
尴尬來的也很猝不及防。
趙寒看羅青稗那樣子,恨不能原地升華成一縷蒸汽,趙寒雖然很快面上就冷靜如鐵,但心裏正翻江倒海——昨晚上羅青稗燒成那德行,把人帶出門的時候,她給羅青稗套的衣服可是自己的。
羅青稗只有一句:“學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感覺……”
趙寒信是信的,就羅青稗昨晚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別說是突然造訪的大姨媽,就是把她拖去賣了她也不會知道,趙寒忍着心裏一萬頭奔騰的草泥馬,安撫羅青稗,跟護士解釋,最終才攙着暈乎乎的羅青稗出了校醫院的大門。
趙寒自己沒太多感受,但石玖每次特殊時期簡直像是掉了半血似的半死不活,十分艱難。
羅青稗呢,羅青稗還在感冒,看她那症狀更不好,趙寒謹記着養生學家關楠的教誨,還記得紅糖當歸泡水對緩解經期綜合征似乎有點用。
跟藥店隔不遠的超市正搞促銷,喇叭喊得震天響,趙寒提着當歸順道又過去買紅糖,以前沒注意,原來光一個紅糖也能列兩層貨架,各個看起來都作用非凡。
趙寒給關楠打電話咨詢怎麽挑紅糖,關楠給她上了一節養生課,還差點專門把她男朋友三八節送的古法紅糖給趙寒送過來,趙寒聽這養生課是越聽越糊塗,挂了電話後,拎了一包看起來就很老實本分的紅糖了事。
從本部回南校,穿過馬路抄近道,有條擠滿了小吃十元店和小服裝店的巷子,是個近道,趙寒買完東西剛好順路,晃悠着從那邊回宿舍,路過桂香飄逸的“保研路”時,怔了一下,又倒了回去!
“保研路”顧名思義,是條有點偏僻的路,一邊是高大葳蕤的桂花樹,一邊還是高大葳蕤的桂花樹。
一遍的桂花樹後是一棟老教學樓,另一邊的桂花樹後緊鄰着一個種滿行道樹的斜坡,斜坡之後是個小山包。
不知怎麽,“保研路”上的路燈總好不過三天,日常情況下,這條路的可見度十分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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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這個點兒還早,趙寒平常也不太走這條路。
可沒想到還能在這條路上疑似碰到熟人。
羅青稗不高,背後是高聳的樹木,前面是個怎麽看也要奔到一米八的男生,要不是聲音,她夾在這兩個高大的事物的中間,能淹沒在人的視線盲區裏了。
趙寒匆匆一眼掃過的時候一點都沒注意,畢竟這場景看起來像是小情侶之間的情趣,她一個單身狗,為了不被人恩愛黨随手撒下的狗糧打破頭,躲都來不及,還瞎摻和個什麽勁!
但她人都走過去了,卻聽到一句及其熟悉的臺詞:“我不是,我沒有!”
不同的是,羅青稗夢裏說這兩句話說的及其凄涼絕望,現在說着兩句話,卻是忍着憤怒的掙紮和抗辯。
趙寒還在估量萬一起了沖突的話,就自己這個點跆拳道的功夫和這位奔一米八的仁兄之間武力值能不能相提并論,就見羅青稗蚍蜉撼樹似的推了這位仁兄一把:“你讓開!”
趙寒:“……”先動手的都理虧啊!
“我不讓,你又想跑?你不是心虛你跑什麽,除了跑你還會幹什麽?羅青稗,耍我很好玩嗎?就算你初中就跟人睡過,我……”
這話讓趙寒有點不淡定,她手裏還提着一堆藥,溜着大步走了過去,這動靜,奔八仁兄在連珠炮似的逼問裏撥冗擡了下頭。
趙寒看着樹影下的羅青稗和奔八仁兄:“幹什麽呢?”
語氣之嚴肅,猶如教導主任抓到了翹自習上網的學生。
奔八仁兄本來沒打算搭理趙寒,聽了這話才撥冗看一眼,換了個側身看過來的姿勢,暗暗打量趙寒,畢竟是在人家的校園,這碰上個老師什麽的也不太好,可是看起來這位的年齡駕馭不了老師這個職業。
趙寒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奔八仁兄一側身,視線盲區裏的羅青稗就露了出來,她顯然是被奔八仁兄剛才的話給刺激到了,兩只拳頭死攥着,垂在身體兩側,渾身繃緊,似乎簌簌發抖,臉上的神情又是氣憤又是失望,含愁帶情的眼眸中汪着不肯落下的淚花和委屈。
趙寒心裏啧了一聲,面上冷酷如鐵地,這次是跟羅青稗說:“過來。”
羅青稗瞪了奔八仁兄一眼,堅決地往趙寒跟前走,離得近了趙寒才能看清,羅青稗不□□憤惱恨,還有病中未愈的憔悴。
奔八仁兄畢竟不是棒槌,伸手要拉羅青稗衣袖,被羅青稗摔開了,他氣急地:“羅青稗,話說不清楚不許走!”
趙寒往前走了一步把羅青稗護在身後,警告對方:“不許動手!”
奔八仁兄:“你誰?我和女朋友說話你也要管嗎?”
趙寒心裏轉了幾轉,語氣終是不放松:“這是學校,不許随便動手!”她護着羅青稗半走半退地:“就算說話也得往亮堂的地方走。”她本科的時候,隔壁宿舍樓前的草坪上,一個女學生就因為感情糾葛,被男友用刀捅了,那可是青天白日!
終于退到了主幹路上,國慶節,校園裏人少,這麽個天這麽個點,過路的人只有三三兩兩,打着寒戰說笑着就走過去了。
但畢竟到了亮堂的地方,趙寒心裏定了一些,先發制人:“你是哪個院的?幹什麽把女同學堵在這條路上?”
奔八仁兄回過神來,有的學校有這種制度,會讓一些行政保研的學姐學長擔任本科生的導員,負責班內各種瑣事,要說眼前這人是個導員,倒也勉強說的過去,他也一肚子的火,盡量壓着:“這是我女朋友,我們聊天兒,聊天兒也管麽?”
趙寒看了一眼羅青稗:“這是你男朋友嗎?”
羅青稗搖了搖頭:“不是。”
奔八仁兄:“羅青稗你過分了,你他麽摸着良心說話!我不是你男朋友,過去那些大叔是你男朋友?還是昨晚開豪車的那個才是你男朋友?!”
羅青稗被這話震驚了似的,一雙眉毛要飛起來,瞪着眼睛看奔八仁兄,嘴裏荷荷喘了兩口氣,最終卻是氣急無語,她眩暈似的扶了下額頭,踉跄着,轉身就走,連辯駁地機會都放棄了。
奔八仁兄要追,被趙寒伸手攔住了,奔八仁兄看起來是強忍着才沒動手:“你還要幹什麽,我追女朋友不成嗎!”
“第一,她不承認是你女朋友,第二,你行為沖動,我有理由認為你是要傷害她,我得為我學生的安全負責,吵架我不管,你再追,我就叫保安!”趙寒說着摸出手機,保安還給她拉過架,她真有一個南校保安的電話,她舉着手機:“你是選擇明天再談還是我現在叫保安?”
奔八仁兄喘氣如牛地瞪着趙寒,趙寒手指都按上了撥號鍵,斜眼裏瞥見羅青稗又折了回來,走的腳底生風,像是來決鬥的。
趙寒心裏暗罵了聲羅青稗傻子,嘴裏還忽悠奔八仁兄:“情侶吵架是常事,現在你們都心情不好,見了面還是吵,今晚你們各自冷靜冷靜。”
趙寒說完轉身就走,帶着羅青稗一起。
奔八仁兄這時也看見了她要找的女主角,喊了一聲:“青稗!”
但羅青稗和那個年輕導師已經走到了路邊的一家小賣部邊,那邊人煙稠密,羅青稗要是不願意和她說話,吵起來要麽就是被圍觀要麽就是一場混亂。
奔八仁兄終于頓住了腳步。
趙寒腳底生風地攬着羅青稗的肩膀往宿舍走,有點急怨:“你還回來幹什麽,真要動手我未必打的過他!”
本是氣勢洶洶的羅青稗,側頭看了一眼趙寒,趙寒的頭發柔順地披散下來,遮着半邊白淨的臉龐,走路時那頭發随風飄啊飄啊,洗發水和護膚品混雜着的,淡淡的香味就飄了過來。
羅青稗心裏撐着的那口氣洩了一半,委屈地不知從何說起,微餘緘默,以及一些欲言又止。
趙寒很體諒的,撇開了這檔子事兒,囑咐她:“晚上最好別走那條路。”
“嗯。”
“感冒好些沒?”
“好多了。”
“還發燒嗎?”趙寒說着,随手要摸她額頭溫度,正巧宿舍門口有人出來,她一瞬間又收斂地收回了手:“回去量一□□溫,不行的話,早點去醫院。”
羅青稗應得有點遲疑:“學姐……剩下的吊瓶可以不打了嗎?我真的好很多了。”
趙寒不需要想,也知道羅青稗這麽說是為什麽,她狀似輕松地:“當然可以,開出的藥醫院只管付沒付錢,用沒用他們沒那個功夫監督!”
羅青稗:“……”
趙寒開宿舍門的時候,羅青稗在她身後蚊子似的哼哼:“學姐,醫藥費過完國慶我就給你。”
“那不急。倒是今天找你的人……”
羅青稗一下子貼着門站住了。
趙寒無意探聽隐私,怕自己問的冒昧,當做不經意地解釋:“你早出晚歸,他再堵你,你會不會有危險?”
羅青稗反應了好一陣似的才搖了搖頭:“我走另一個門。”顯然并不能确定這個男生會不會動手,她看着趙寒,想說些什麽,最終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趙寒當做沒看見的,把袋子裏的常用藥品在藥箱裏歸置好,剩下的紅糖和當歸放羅青稗桌子上:“藥店打折的時候送的,你看用不用得上。”
“學姐……”
趙寒應了一聲,看着她,微笑地:“怎麽了啊?”
“他說的……不是真的,我沒有……”還是說不出口,咬住了嘴唇。
“我知道啊。”趙寒盡量輕松地。
趙寒也不是輕率的相信誰的一面之詞,她是比較相信大款們的眼光。
大款們混的都是高端場合,能出入其中的女性就算外貌不是驚為天人,也有精致的妝容和高定的服裝襯托,他們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不至于閑來無事,專門來民間發掘一個總穿着麻袋一樣T恤的女學生的顏值。
就算這個女學生的顏值很能打,但這世上不缺能打的顏值。
再說,大款們找人是有用的,就羅青稗這“日理萬機”的德行,大款們找她是為了挪出功夫來看她一邊學習一邊打工地勵志嗎?
趙寒不過是說了一句我知道,她無心窺人傷心事,為了将話題引過去,說完還不甚在意地轉過身去忙別的了,是以羅青稗在她身後叫了一身“學姐”的時候,趙寒渾身一層雞皮疙瘩。
這一聲“學姐”實在含義太多,趙寒一時間消化不了,她回頭的時候,羅青稗還貼着門站着,一雙眼睛正正看在趙寒身上。
淡定如趙寒,也心緒難定,但她面不改色道:“傻站着幹什麽,洗漱去啊!”
羅青稗應了一聲去洗手池那邊了,趙寒還維持着靠着桌邊的姿勢沒動。
是夜羅青稗在本子上寫:“學姐說她知道,她信我。”寫到“信我”兩個字,新潮澎湃,一連在後面重複了兩行,像罰抄寫。
寫兩行也不能平複心緒,最後一捺,鼻尖戳破了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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