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趙寒在河的南面, 羅青稗在河的北面,地下隧道堵車,一眼看過去望不到頭的車尾燈,趙寒不耐煩等,拍着喇叭沿着河道一口氣跑去老遠,終于上了個不那麽堵的橋過了河。
趙寒到羅青稗說的地方時,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鐘, 這個點飯店的停車位爆滿,趙寒找不到停車的地方,紮在路邊給羅青稗打電話, 那邊遲緩了好一陣才接起來,羅青稗幾乎要叫出學姐了,半道改了口,喂了一聲。
趙寒:“自己能不能下來?”
羅青稗:“能的……”
電話被人搶去了, 那邊是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喂,你好, 是小羅的男朋友啊?從來沒聽說過呀,我們一直以為小羅是單身呢,大家還要排着隊追她呢?她今天喝多了,你看你能不能上來接一趟?”
趙寒明白這話的意思。
趙寒挂了電話, 推門往進走的時候,正聽到小江說:“怎麽挂了?小羅不是騙我們,其實叫了個滴滴司機吧!”
兩桌人,一些趙寒認識, 一些打過交道場面上過得去,陌生的沒有幾個,趙寒笑着和人打招呼,拿出場面上應酬的功夫來。
小江看見趙寒的時候,笑靥有點僵硬,默默把羅青稗的手機放在了桌子上,很快活絡起來:“學姐怎麽來了?”
趙寒就站在羅青稗後面,這傻孩子看見她的時候激動地要站起來,但帶了酒,站了一半就扶住了桌面,趙寒按着她肩頭索性讓她坐好了,也笑着回答小江的問題:“我來接人。”
桌面上愣了一下,小江很快笑起來:“學姐真會開玩笑,小羅剛說她有男朋友,讓男朋友來接呢!”
羅青稗他們那個趙主任也笑:“小趙別開玩笑,坐下聊聊,服務員,加凳子!”
“今晚實在對不住,我得帶人走,開車也不能喝,改日再陪各位領導,到時候一定謝罪。”她提着羅青稗後背上衣裳,帶着點勁把人弄起來,羅青稗是真暈,而且身邊的人是趙寒,十分自然柔順地靠在了趙寒身上。
趙主任笑看着眼前的兩個人:“趙工不厚道啊,人小姑娘說有男朋友來接呢,趙工把人帶走了,我們怎麽給人男朋友交代啊!”
趙寒算是知道羅青稗這頓酒的根源了,這群人裏她和旭源設備大科長打交道最多,對這人也算放心,只向着設備大科長,帶着點耍賴的語氣:“那就請科長您多替我周旋了。”目光落在趙主任身上:“真要有人來跟您要人,大家都看着是我把人帶走的,也知道我電話,讓他來找我。”
設備大科長揮了揮手:“小羅喝多了,有人送我們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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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寒感激地一笑,手攬在羅青稗腰裏,提了羅青稗的包和衣裳,半抱着把人弄出了包間。
出了包間,趙寒臉上的笑意就半點也不見了,拐過這道彎,她把靠在她身上的羅青稗推地靠在牆上。
可羅青稗是個醉人,平常趙寒一挑眉,她能在兩步開外站住不動,現在趙寒的臉沉得要滴水她也看不出來,她看到的只是她千思萬想的學姐,她看了趙寒足有五秒鐘,醉眼朦胧裏含着淚,伸着雙手,一頭紮進了趙寒懷裏。
趙寒:“……”
趙寒威嚴蕩然無從,還被羅青稗撞得退了半步,醉人有一把死力氣,趙寒被羅青稗的雙臂勒地有點喘不過氣,羅青稗是許靜曾經說過的那種S形身材,貼身抱着人的時候感覺特別明顯。
好一陣,趙寒從羅青稗的氣息裏覺出她是在哭,趙寒自己心緒不定,說話反而更加鎮定,把羅青稗從自己懷裏扒拉出來推在牆上,讓她貼着牆站好,羅青稗哭的氣息不穩,蚊子似的哼哼:“學姐……學姐……”
趙寒心煩意亂地,在她包裏翻出來紙巾給羅青稗抹眼淚,推着她肩膀問她:“要不要吐?”
羅青稗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明白過來似的,搖了搖頭。
羅青稗臉上的顏色分成上下兩截,眉眼裏都是酒後一點淺紅,在眼眶底漸漸變淺,從臉頰往下,又是醉酒後難受地蒼白,蒼白如雪。
其實喝成這樣,吐出來反而好受點。
趙寒又把她拉起來,半抱着她:“那走吧。”
羅青稗點了點頭,靠在趙寒懷裏,一邊踉跄,一邊不确定似的,側過身雙手環住了趙寒:“學姐,學姐……”
趙寒被她抱地走路都艱難,拉她進電梯,鉗制着她:“再鬧就不管你了。”
羅青稗拼命點頭:“我,我不鬧了……我聽話。”她說完就靠在電梯轎廂上,瞪着眼睛傻乎乎地看着趙寒:“我一點,都不鬧,你不要讨厭我!”
電梯裏其他的幾個人都低聲笑了。
趙寒看着羅青稗那樣子,跟小學生似的乖巧,也輕輕哼笑了一聲,出了電梯,半哄半騙地把她塞進了車,她胡亂停車,已經給貼了罰單,這車是李河名下的,估計她老人家又要擔心半天。
趙寒把羅青稗安置在副駕,自己坐着發了一會兒呆,以為羅青稗睡着了,可是一側頭,羅青稗眼睛跟晴空裏的星子似的,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是一種凝視。
趙寒滞了一下,發動車子:“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十秒鐘後,趙寒就為這句話付出了慘重代價,她不是不後悔。
一直聽話乖順的羅青稗,就因為她這一句話,撒酒瘋了。
趙寒第二天早上是被身邊的動靜吓醒的,她條件反射地側頭,睡眼朦胧裏看見了她身邊坐着的,表情十分莫測的羅青稗,她頭疼欲裂地又轉回了原來的方向繼續睡。
但其實,羅青稗何嘗不是被吓醒的?
宿醉後的難受折騰地羅青稗從雜亂的夢境裏慢慢回過神來,就在這個過程中,她總覺得鼻端這股淡淡的洗發水的香味有點陌生,但又不是完全的陌生,她模模糊糊地想着洗發水的味道是不是在哪兒聞見過,直到想到一個可能的人,她唰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恐怖的不是她想起來洗發水的味道是趙寒身上的,是她睜開眼睛才發現趙寒就弓着身子側身睡在她邊上,她和趙寒側身的方向完全一致,而她的腦袋就塞在趙寒的脖頸後面。
于是羅青稗詐屍地武功高手一樣從床上彈了起來,這腰腹力量要是用在大學體測的仰卧起坐測試中,她一定不會在大三因為體育挂科而與獎學金失之交臂。
事實就是這麽個事實——睡的地方肯定不是她租的房子,看這樣子也絕不會是酒店,那麽只能是趙寒的家。
在趙寒的家,和趙寒睡在一張床上……啊……趙寒剛才還發現她了都沒趕她走啊……
羅青稗默默地又躺回了被窩。
心裏千頭萬緒,身邊軟玉溫香。
羅青稗胳膊肘在外面劃拉了好幾下,比劃着一個絕佳的位置,能抱住又睡過去的趙寒,最後又默默收了回來。
她不敢。
折騰了好半天,跑馬一般的思緒才轉到一個疑問上——她為什麽會睡在趙寒家裏,睡在趙寒床上?
想到這裏,羅青稗又忽的坐了起來——在她片段式殘缺不全的記憶庫裏,她有個模糊的印象——趙寒給她洗澡來着,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穿衣服,只記得趙寒是穿着的,然後她……她伸手去脫趙寒的衣裳了……重要的是,趙寒的家居服有扣子,她手勁大,把人扣子扯掉了,于是……
羅青稗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倒在趙寒身邊生無可戀。
過了一會兒,她那記憶的素材庫又給她讀取了一條信息——場景模糊,人物是她和趙寒,她抓着趙寒不讓趙寒走,後來又好像是要和趙寒往一起擠,膩歪的時候碰到趙寒的胸,她就直接上了手,後來好像還……然後被趙寒扇了一個耳光……
羅青稗不知道這是真是幻,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頰,左邊臉頰按起來确實有些疼痛。
她心虛地往床邊挪,争取離趙寒稍微遠點,被趙寒背過來的一只手抓住了衣服,趙寒翻了個身面對着她,眼睛也沒睜,帶着十分的睡意幾乎是懇求她:“別折騰了,讓我再睡會兒……”
話說完就沒了動靜,扯着羅青稗衣服的那只手也沒勁兒地放在一邊。
羅青稗是真的不敢動。
趙寒睡得頭發散亂,埋着頭,只能看到上半張臉的輪廓,她的眉毛濃而密,修了個眉形,日常上班不化妝的時候也能和別人畫出來的眉毛有一拼;這麽看,還能看見她因為睡眠不足而多出來的三眼皮上那兩道淺痕;而後是睫毛,她的睫毛又黑又長,只是不夠卷翹,眼睛輕輕閉着時,上睫毛和下睫毛在打架;眼睛往下是一段鼻梁,筆梁中間有個中性筆鼻尖點上去那樣小的痣,線條只延續了一半,被她自己的另一條手臂擋住了……
羅青稗念了好幾句非禮勿視,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趙寒也睡得不□□穩,沒一陣兒,手腳抽動了一下,醒了過來,這回看着平躺在她跟前的羅青稗,她自己愣了一回兒神,合上眼睛轉個身又睡了。
羅青稗:“……”
十分鐘後趙寒清醒了一點,回頭疑惑地看着羅青稗:“你怎麽還沒跑……額,怎麽走?”她想說的确實是“跑路”。
羅青稗:“……我,學姐……”
趙寒揮了揮手:“跑路請便,我昨晚四點才睡的,我……”後面的話又成了咕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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