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趙寒醒了睡, 睡了醒,一直到被人推醒。

羅青稗半跪在她床頭,好和她保持在一個高度,小心地叫她:“學姐,起來吃飯啦!”

趙寒遲疑地摸索了半天手機,拿起來一看,已經十一點四十多了, 還有一堆的未讀消息和未接電話,她準備點進去看看,而後才反應過來, 羅青稗還在她床頭,她看一眼羅青稗,對方有點期期艾艾地道:“學姐,先起床吧, 飯快好了,不然會涼。”

“哦。”趙寒放下手機起床收拾, 刷牙刷半道,從衛生間晃到廚房,看着羅青稗在廚房忙碌,看了一陣兒, 什麽也沒問,又去刷牙了。

趙寒吃飯之前去看了眼自己的冰箱,滿是滿的,已經不是上回的那種滿了, 趙寒合上冰箱門,靠在冰箱上看手機。

羅青稗喊她:“學姐,飯好了!”

“哦。”趙寒放下手機挪過去,她家久不見人的餐桌上擺的滿滿當當,羅青稗兩只手捏在耳垂上:“學姐……”

上次她家餐桌等到有人光臨,還是在她生病石玖來看她的時候,唉,石玖!

趙寒坐下來拿筷子,菜是炝炒蓮藕,土豆紅燒肉,煎蛋,還有個玉米排骨湯,米飯已經盛好了放在她眼前,不過羅青稗還在那邊站着。

趙寒夾了塊兒蓮菜喂嘴裏:“坐啊!”

“……哦,好!”羅青稗拉開凳子坐下來,看着趙寒吃。

這讓趙寒還怎麽吃得下去,她剩下半片蓮菜塞嘴裏:“你吃啊!”

羅青稗咬着筷子不吱聲,趙寒瞟了羅青稗一眼,羅青稗那筷子就從嘴裏拔了出來,好好地開始夾菜。

咬筷子這個行為,念書的時候趙寒給羅青稗糾正過。

剛刷完牙嘴裏總有殘留的牙膏味兒,等這陣味兒過了,趙寒味覺開始恢複,由衷地贊了一聲:“手藝不錯。”

羅青稗特別拘謹地笑了笑:“我……照菜譜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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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寒點了點頭,這比她昨天做的蝦仁炒飯真是好了太多了,真是一千個廚子能看出一千個不同的菜譜來啊!

羅青稗戳着碗裏的米飯,嗫喏着問:“學姐,我昨晚……”她在斷片的邊緣徘徊,比徹底斷片還痛苦,因為不知道記憶庫裏哪些片段是真的,哪些片段是假的。

趙寒筷子一頓,羅青稗立刻警惕地坐端正了,像上課等着老師點名的小學生,趙寒語氣不由柔了下來,漫不經心地道:“昨晚事兒多了,你想知道的都可以問。”

羅青稗瞬間低下了頭。

趙寒昨晚睡眠不足,也沒什麽食欲,飯吃不下,盛了點湯來喝,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羅青稗,問她:“臉還疼麽?”

昨晚那巴掌挺重的,過了一晚上,仔細看還能看得見痕跡。

羅青稗啊了一聲,想起了自己幹的混賬事兒,臉紅的像上了層紅油漆。

趙寒:“啊什麽,問你臉還疼麽?”

羅青稗搖了搖頭:“不疼了……學姐……對不起啊。”

趙寒挺不想聽道歉的,笑着道:“別了,你非禮我,我打了你,扯平了。”

羅青稗蹭地站起來,趙寒被驚了一下,看人的眼神略微有點冷,但看羅青稗眼淚汪汪地,她又收斂了,只點了點桌子:“什麽毛病?一驚一乍!”

羅青稗還站着,特別委屈地憋着眼淚,趙寒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把人給招惹了,她使喚不動羅青稗,也就不再管她,自顧自喝湯,一碗湯喝完了,羅青稗還在那兒站着。

哭是沒哭出來,眼淚就在眼眶裏含着,打着轉,十分可憐的模樣。

趙寒把餐巾紙推過去:“擦擦吧。”她自己是沒動彈,熬夜讓她精神渙散,她思緒飄忽地,好半天才說:“挨打委屈了?”

她真不是故意,是羅青稗發起酒瘋來太恐怖。

她為什麽沒把羅青稗送回她自己住處?因為喝多了的羅青稗還有點認路,快到旭源那邊的時候死活不同意回她自己的住處,最後演變到了來搶方向盤,趙寒杠不過她。

為什麽不住酒店?

好吧,趙寒接人的時候沒想過還能演變成開酒店的地步,她沒帶身份證,羅青稗顯然也沒想過普通同事聚餐需要身份證,她倆都沒身份證。

那為什麽睡一張床呢?

因為趙寒讓羅青稗睡沙發,羅青稗揪着她的衣襟哭的肝腸寸斷,絕不放手;她讓羅青稗睡床,她自己睡沙發,她躺在沙發上沒十分鐘,羅青稗就要來跟她擠沙發。

擠就擠吧,這人還趁機耍流氓,趙寒躲了,推拒了,都不管用,甚至,羅青稗還在趙寒胸口給撓出一道血痕來。

這要是擱別人,趙寒能把她打的娘都不認識,因為是羅青稗,才只有在羅青稗要上嘴的時候給了羅青稗一巴掌。

為什麽和羅青稗睡一張床?

趙寒也不想的,是喝多了的羅青稗一個人又不睡覺,她跟個找充電口的掃地機器人似的,只要趙寒不在她視線內,她就滿屋子找人,找到了就不管前後左右什麽方面,一把抱住。

一聲一聲叫學姐,跟叫魂似的,趙寒都怕了她了,她實在是“上了年紀”熬不動夜,最後就愛誰誰吧,一起睡了。

為什麽不把人丢出去算了?

趙寒“……”這個問題趙寒回答不了自己,她扶着額頭忍着頭痛。

電話炸起來,兩個各自神游天外的人都被吓得哆嗦了下,趙寒聽出是自己的手機鈴聲,拿起來一看是關楠,才想起還有好多消息她都沒回複。

關楠開門見山:“我是奉小石的命問下你好着沒,我自己呢,想問你是不有沒有趁人喝多幹點啥少兒不宜的事?以及她現在怎麽個意思?”

這嗓門,羅青稗不用偷聽也聽到了,擡起眼睛看着趙寒。

趙寒:“正和羅青稗吃飯呢,過會兒給你回電話。”

關楠特別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懂了懂了懂了。”

挂了電話收到關楠微信,提醒她:“睡歸睡,但別被妖孽禍國,別太傻,多接觸,再定奪,過去的事兒,總得有個交代,不要不明不白。”

“交代”這詞兒看的趙寒眉頭一皺。

羅青稗當年為什麽不告而別,石玖為什麽一邊告白,一邊就否定了和她在一起的任何可能性?

趙寒都知道的。

那是勇氣和決心。

趙寒自己是無法可想,無路可走,只能走這一條路,但羅青稗和石玖都不是無路可走。

強拉直女直男走這條路是件缺德事兒,只要對方不是自己心如磐石地要走這條路,羅青稗也好,石玖也好,趙寒都不能去強求。

也不敢強求。

甚至也不能怨怼。

趙寒不是沒想過,為什麽都嘴上說喜歡她喜歡她,甚至在她面前聲淚俱下的闡述過這種感情,卻沒人走到她身邊來。

可是想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趙寒就只有一口嘆不出來的氣。

所以羅青稗走了又來,她盡管不好受,也沒什麽怨怼,她不喜歡羅青稗的試探,也不需要羅青稗的道歉。

那麽她要的是羅青稗對過去的離開給她一個“交代”嗎?

趙寒在心裏搖了搖頭。

不是。

試探,刻意殷勤,解釋,道歉,都不是她想要的。

趙寒想要的是一個肯定的态度和決心。

道歉、解釋都是一瞬間的事,試探和殷勤,也都有時效,唯有态度和決心,是一個持續的狀态——無論是羅青稗還是石玖,倘若有那個機會,趙寒對她們的期許都是相伴餘生,不是暧昧,不是試探,不是随便試一試。

可餘生太長,趙寒想,也許是她的要求太難了。

正因為太難,她不能責怪羅青稗,不能責怪任何人。

趙寒想到羅青稗身上那些積年也沒有消下去的傷痕,想到讀書時候扒羅青稗的那個帖子裏說的那些事,想到羅青稗噩夢驚醒後的那點斷續的訴說,就沒有理由再責怪羅青稗曾經的逃避,和現在的“不娶何撩”。

關楠曾經說過她是窮大方,自己要難受死了,還是盡着考慮別人,其實她也不是那麽盡心地對所有人,是她和羅青稗一個宿舍住過一學年,深知道羅青稗的不容易才這樣。

羅青稗不是別人。

趙寒從手機裏擡起頭,羅青稗還站着,趙寒放下手機,下巴指了指凳子:“坐下吧。”

羅青稗聽話地坐了。

趙寒斟酌着道:“打人是我不對。”

“不。”羅青稗搖了搖頭:“是我不好……”

趙寒搖了搖頭:“你是喝多了,以後那種場合,不想喝就不喝,你從頭到尾喝飲料,也沒人能把你怎麽樣。”她暗中偷換了話題。

羅青稗有點郁悶地:“開始喝的都是飲料,是小江敬酒的時候直接上了白酒,還一定要給我倒白的,到了那份上,我實在推不過,學姐……”她是喝到後來才知道他們主任另有所圖,而小江還在暗中添柴加火。

那場景她是投靠無門,只能求助趙寒——她其實不知道趙寒會不會來。

但趙寒甚至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會來。

她真的來的。

趙寒嗯了一聲,總繞開話題:“工作也就那麽回事兒,你只要有本事,別過分,一個人不看好你,總有人能看好你,實在不成換個工作,真沒到犧牲的地步上,小江這人,背後咱們不予置評,你們一起那幾個小孩還有幾個是實在的,你和人關系處好,一起也能有個幫襯,剩下的自己注意就成。”

羅青稗跟聽課似的認真,趙寒看的好笑:“多吃點兒飯吧,說不定能解酒。”

羅青稗酒後犯渾這一茬就這麽被趙寒晃過去了。

飯後羅青稗主動去刷碗,趙寒攔了一下自己去刷了。

她下午要去看一趟李河,和羅青稗一起出門,她熬夜後渾身都不得勁,沒開車,出小區的時候在門口商店買了一包一次性口罩給羅青稗,羅青稗挂了一個,遮住了臉上還剩下的那點痕跡,等車的時候一直看着趙寒笑。

趙寒覺得這孩子是邪行了,挨了打還笑這麽歡,她昨晚雖然算是“正當防衛”,但下手是真沒留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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