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風雨
接下來幾天,陳恪不顧趙均的反對,拉着趙均就上街去了。
趙均覺得任務來了,于是提着一口氣跟着陳恪走了,準備迎接他生命中第一次刺探敵方軍情的經歷。
然而,理想總是很豐滿,現實總是骨感。
趙均看着在街邊正在試香的陳恪,他的心情有些難以言表。
他提着手中的東西,走向陳恪,看他買完香料之後,默默的對他說,将軍?我們不是來刺探軍情的嗎?
陳恪不置可否的點頭,是啊!
趙均聽着他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嘴角有些抽搐,那你現在是在幹嘛?
陳恪轉頭看他一眼,逛街啊。
趙均表示自己并不想看他。陳恪見他轉過頭去,笑着擡手攬住他的肩,說,不是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所以,人生在世不容易,浪得幾日是幾日,你說是吧?再說,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幹嘛記得那麽多,累贅!
“……”
趙均聽完後覺得,反正将軍都是這樣不在意,我又有什麽權利指手畫腳,于是他開始放開了玩,在汗拔王城撒歡。
汗拔深入沙漠,擡眼往城外望去,只是茫茫一片,鋪天蓋地的燦金色,多看兩眼仿佛都會被這肆掠的黃沙吞沒。
趙均走在前面,心情悶悶的,可他畢竟也才十五歲,從沒走出過懷寧,更別提異邦了,繞是他拼命想繃着一張臉,也終究還是抵不過少年心性正濃,沒幾下就把自己到底是來幹嘛的忘了,開始在陳恪面前東竄竄西竄竄,時不時看見好玩的東西後,朝着走在後面的陳恪招手,将……你快過來看!
有時他又是矜持的,站在別人的攤子前,興奮的表情盡情寫着,(⊙o⊙)哇!
外面的世界總是不同的,誘惑力總是不小的,可放縱卻是看身邊人是誰。
陳恪反倒是收起了往日的悠閑,看似悠閑的在路上走着,左顧右盼,卻默默的記下了一些東西,以及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一道身影。
在這風景奇異的街頭,用方巾包着面部的人們,或者背着包袱急急的從身邊走過的人們,亦或是懷中抱着孩子的婦女,似乎都是灰蒙蒙的,被黃沙侵蝕了靈魂,空蕩蕩的,不似真人。
他擡起頭向着前方看去,在這灰蒙蒙的街頭始終有一抹黑色的身影,四處亂竄着,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過頭,向他輕輕一笑。
天邊有鷹飛過,一切都那麽祥和。
趙均晚上和陳恪一起吃過飯後,慢慢走回了客棧,期間趙均又有些不安,他總是覺得有人一直在背後跟着,偷偷向後看的時候,有沒見着人。
而城中的人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夕陽開始下山,城中就開始收拾,飛快地回到自己家,似是有什麽邪魔追着他們一般
,淺淺彎了下腰,問他,怎麽了?
趙均擡起兩只手圈住他的脖子,稍稍踮了一下腳,湊近陳恪耳邊說,将軍,我覺得好奇怪啊……我有點……害怕……他們的脖子後面都有蠱蟲……好像都……
陳恪被他這個動作弄的僵了僵,待聽完後又有些訝異趙均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大漠的風還在吹拂着,城外的黃沙點點漫進王城,蒙住了天邊如火的殘陽,朦朦胧胧的照在他們身上,看不真切。
遠處的陰影中有個黑影一閃而過,又融入另一片黑暗中,無法掙脫。
趙均見陳恪不說話,便放開手,看着眼前微微彎腰的陳恪。
他猛然間覺得剛才的動作有些尴尬,于是他不自主的往後退開一步,剛站定,準備說什麽來道個歉,還沒等他醞釀出來,就被陳恪猛地拉了回去。
結結實實的撞在陳恪身上之後,他還在蒙圈之中,還沒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麽事,陳恪又抱着他轉了一圈,極速後退幾步。
趙均覺得陳恪抱他的手有些緊,勒的他喘不過氣來。深深吸氣的時候,陳恪身上的冷香就會把他完全包裹。
趙均想要掙開這個懷抱,卻聽見陳恪在他耳畔說,別動,有人,等一下,你離我遠一點,躲到後面去,不要出來。
趙均微不可查的點頭,額頭蹭在陳恪柔軟的衣料上,耳邊是陳恪溫熱的呼吸。他的心跳突然變得很快,快的他有些慌亂。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陳恪突然推開趙均,擡起右腳就朝着襲來的劍光踢過去。
趙均被推的一個踉跄,他停在一個攤子邊,閃身躲在攤子後面,偷偷向着陳恪那邊看過去。
來人一身黑衣,面上罩着一個青白色的獠牙面具,手持着一柄長劍,泛着冷光。
陳恪現在來人的對面,從腰間抽出匕首,左手劃開,留在指尖轉了轉,停下時,刀尖正好對着對面的人。
黑衣人瞥了一眼趙均,看他這樣,好像也沒把他當回事,于是提劍向陳恪殺去。
陳恪現在原地一動沒動,眼見着劍尖逼近自己,他快速翻轉手腕,匕首蹭着劍身擦過。
黑衣人見如此,當即借着助力從陳恪身側穿過,同時極速轉換方位,再次将劍朝着陳恪刺去。
趙均躲在一邊,一眨不眨的看着陳恪那邊的情況,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陳恪就從被動變為主動,再由主動換為被動迎敵。
趙均在一旁看的直皺眉,不遠處陳恪的衣衫已經被再次撕裂的傷口而導致流出的血染了個透徹,力氣漸漸跟不上來,而黑衣人也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招招都朝着要害刺去。
天漸漸黑了下來,陳恪灰白色的衣袍與黑夜融為一體,只餘腰間一枚白玉玉佩偶爾折射出點點冷光。
趙均等的着了急,白日裏肆掠而幹燥的風不知為何變得陰冷而混亂,直刮的他汗毛直立。
黑暗中的兩人似乎正在僵持,自從陳恪因為失血過多而漸漸處于下風的時候起,那黑衣人就像逗着陳恪玩一樣,放慢了速度,時不時會刻意放慢速度等着陳恪,一種難言的羞辱感緩緩侵占了陳恪。
他也不是什麽聖人,被人刻意羞辱當然也會憤怒。
可此時此刻不該是他憤怒的時候,就算不是為了他自己,可也還有一個趙均。
他不能敗。
他還有一個必護之人,一份未盡之事。
黑衣人擡劍抵擋住陳恪迎面攻來的一招,側身轉了一個微小的弧度,不慌不忙的繞到陳恪身後,狀似不經意的伸手在陳恪後腰拂了一下,嘴裏輕輕笑着,滿是雀躍的聲音。
陳恪渾身顫抖了一下,心裏止不住的惡寒,但他的體力已經瀕臨極限,身體內流失的血一直在消耗他僅存的力量。
意料之內的,那人重重一腳踢在陳恪膝蓋窩裏,他完全沒辦法抵擋,就這麽單膝跪了下去。匕首撐在地上,略微有些狼狽。
趙均看不清楚陳恪究竟發生了什麽,只能依稀辨別出陳恪的身影,左躲右閃,明明都撐不住了還在與人糾纏。
他忽然就有些心疼,在他心裏,不該是這樣的。
這麽多天接觸下來,他不能說他有多了解陳恪,但他可以說,陳恪從來沒有丢過他身上該背負與他不該背負的責任,他從來不曾認輸過。
就像這護人舍己,就如這萬裏江山。
他慢慢的摸索過去,恰巧看到黑衣人的手從陳恪後腰拂過,以及接踵而至的踢向陳恪的一腳,還有陳恪膝蓋未曾着地的僵硬姿勢。
他看見他禁不住的顫抖着,握着匕首的骨節在黑暗中都泛出白色。
黑衣人的笑聲還回蕩在趙均腦海中,他看着不遠處的人站立着,不遠處的他緩緩站立起來,努力克制住自己顫抖的手,又一次,用刀尖對準面前的人。
他看不見陳恪的表情,卻慢慢揚起了嘴角,那是他的将軍啊,他固執又傲慢的将軍啊。
身着黑衣的人看着眼前的陳恪,又看了看他的傷,眼中閃過一絲道不明的光芒,不過被濃濃的夜色擋住,沒人看見。
是時候結束了吧,這場無休無止的噩夢。
我用盡辦法,只是為了殺了你。
殺了這殘忍的對比。
趙均看着陳恪面前的人重新提起手中的劍,上面的血都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
手一揚起,再落下。
獻血漸漸染紅了趙均的雙眼。
熱烈的,溫暖的,腥甜的。
密密麻麻鋪了滿臉。
他愣住了,急忙掙開那個懷抱。
陳恪無法他顧,也無力再護緊他,便搖搖晃晃的松開了手。
趙均慌不疊的扶住他,連聲問道,将軍,将軍,将軍,你怎麽了?
陳恪撐着他站着,二人緊緊靠在一起,也沒回答他的話,直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會發生這場變故,他笑了笑,伸出素白的手摸着劍上的血,聲音嘶啞,陳恪?陳恪……我們,後會有期。
他說完,離開的時候,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趙均,看了一會兒,轉身就走,轉瞬融入渾厚的夜色中。
待到他一走,趙均瞬間感到肩上的壓力劇增,他急忙用力拖住陳恪。
他還沒開口問陳恪怎麽樣了,就聽陳恪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我讓你過來了嗎?!我讓你幹嘛去?!我讓你不要命了嗎?!我讓你替我擋刀?!
陳恪的聲音不似平常低緩,取而代之的是嘶啞,仿佛多年未曾飲水的土地,慢慢開了口一般,撕裂般的聲音。
趙均聽見這個腦中一悶,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脫口而出,你沒有!都是我自己的錯!都怪我自己擔心你!都怪我太窩囊!都怪我拖後腿!
他一吼完,沒聽見陳恪的聲音,心中那根弦“啪嗒”一聲就斷了。
陳恪想推開他,奈何自己現在連手中的匕首都要拿不穩了,于是他開口道,對,所以你撲過來讓我幫你擋劍。
趙均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尴尬。于是他又使勁扶起陳恪,慢慢往客棧走去。
陳恪也不再說話,用他剩餘的意識,強撐着走向客棧。
風雨飄搖,并肩作戰。
作者有話要說:
趁着這夜色,我也寫完了。至于本章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趙均為什麽會被血蓋了滿臉,陳恪為什麽會說他,請看下回分解。
另外,最近我籌備的細綱用完了,所以會有一些地方可能不那麽流暢,沒關系,發現了可以留評論,我一定會補的,完結之後,也會修,不要害怕。
我是一個多麽正經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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