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30)
“丫頭,別怕!”
東方軻看到她臉色微微變了變,低聲安撫了一句。
金淩淡一笑,面紗下的,朱唇撇了撇,心裏嘀咕了一句:有什麽好怕的,他再厲害,橫豎也只是一個人。
二人魚貫而入。
司務堂內,該來的人全來了,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坐在高座上,正拿着一卷卷宗看着,沒有擡眼,順公公則抱一大撂文書侍在邊上,看到鎮南王攜着他的甥女進來,目光直直就落到了一身嫣色雪錦裙的慕傾城身上。
左手下座,坐着身着黑色蟒袍的晉王拓跋弘,手執茶盞正吹着冒着熱氣的茶水,他的臉孔自沒有呈現中毒之兆,昨日金淩曾令人送了一壇化了半顆解毒丸的美酒送去晉王府,看在傾城的面上,她暫時替他控制了五日亂魂的發作。
右手下座,是戴着銀狼面具的九無擎,坐在自己的精鋼輪椅上,翻看手上一本羊皮卷。
九無擎邊上,一襲杏衣的龍奕正百無聊賴的玩着手上兩個又亮又沉的鐵球,唇角上揚,定定的看着手上轉動的鐵球,也不知道是在玩,還是在思量,偶爾才擡頭瞅坐在對面的白衣男子——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靜館裏的那個白衣少年:晏之,他倚靠在扶手椅上,目光清冷的看着走進來的金淩。
金淩進去時,正好與晏之那極為冷淡的眼神撞了一個正着,她微一怔,而他只是默默的瞅了一眼,全不似上午那般溫潤,冷落中有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涼薄的唇角冷冷的,再不會漂亮的彎起來,看他的目光也是陌生的,就好像,上午那個與她有“說”有“笑”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樣。
龍奕感覺到金淩一進來就把注意力落到了那個晏之身上,原本人含笑的薄唇,不覺撇了撇,有點悶悶不快。之前,知道這個叫晏之的人是個啞巴,他就皺眉,看到他寫下字兒來說想娶慕傾城,他又是一驚。原是不會将此人放心上的,現下看到金淩瞧見他時,那種怪怪的神色,他怎麽越看越不是味兒了。
看到“慕傾城”,拓跋弘也放下了茶盞,射來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就連九無擎擡了頭,冰涼的眸光随意一瞟,繼續看手上的羊皮卷。
“臣叩見皇上!”
東方軻走在前面,撩袍行了一個大禮:“禀皇上,臣已将傾城帶來了!”
金淩身姿袅袅的走近,迤逦低垂的荷葉狀裙擺輕輕的漾開來,步步生蓮,便是如此意境!
Advertisement
并列站到東方軻身側,她很無奈的沖坐在高座的帝王跪下去:“叩見皇上!”
唉,現在,她是慕傾城,不能再做驚人之舉,太過脫格,他日傾城歸來,不好圓場。
皇帝擡了頭,将手上卷宗交到東方軻手上,淡淡瞄了一眼地上如明霞似的少女跪于面前:“都免禮吧!”
“謝皇上!”
“謝皇上!”
二人站起。
金淩低眉順目眼的站着,很乖巧——
龍奕沖着她瞅了又瞅,嘴角直抽,這丫頭,安靜的時候,還真像一個裝門面的大家閨秀,文文靜靜。
“慕傾城,擡頭讓朕看看!”
微帶壓迫的聲音在房裏響起來。
皇帝的記憶當中,這是一個自小不怎麽出色的小丫頭片子,但是,九兒總是有意無意的在暗中幫襯她,這點,他是知道的。
金淩緩緩擡起來頭來,一雙明亮如星辰的眸子直直的射向高位上的人,正與皇帝那充滿探索的目光對了一個正着,帶着研究之色,全不知避諱為何物。
這是極漂亮的一雙眼珠子,閃動着不卑不亢的光彩,似乎和小的時候有些不太一樣了。
“阿軻,你家慕丫頭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以前生的怯怯弱弱的很是小家子氣,現在嘛,都敢跟朕對眼神了……”
皇帝淡淡的道,這口氣辯不出是贊賞還是訓責。.
這世上,只有未央宮裏那位敢如此盯着自己看,其他人都受不了他迫人的氣勢,即便對視上了,也會露出慌亂之色,就好像觸犯天威一般。這丫頭不,有的只是琢磨之色。
東方軻回頭瞅了一眼自己甥女那冷靜的神色,有點心驚肉跳,也不知皇帝是什麽意思,只能賠笑道:“臣長年不在家,這丫頭越大性子越野了,也越來越倔,還請皇上多多寬諒……”
龍奕聽着,摸自己的鼻子,心下直嘆:都說這鎮南王如何如何睿智,如今看來,不過如此,自己的甥女被人移花接木了,猶不自知,居然還以為慕傾城野了性子……
“無礙!有個性也是好事……嗯,慕丫頭,把面紗摘下來,讓朕看看你的臉壞成什麽樣了?”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
金淩立即垂下了眸,靜靜的接話道:“傾城貌陋,怎敢驚吓皇上!”
“朕已聽說,你的臉皆因當年為救晉王而起,晉王之所以能活命,成為如今國之棟梁,你居功至偉。”
“傾城惶恐!”
微微欠一欠身,只淡淡吐出四字,随手扯落面紗,露出臉上層層疊生的毒癬,一片片細魚鱗似的,有的脫落的,有的則仍在臉孔上,兩面原本晶透如玉的臉孔生也這樣,映入眼裏,果是很可怕。
金淩靜立,任由皇帝端祥,不現一絲慌亂:“皇上召見傾城,不知有什麽事……”
皇帝微微一怔,她真的不怕他,而且居然敢跟他從容對話,敢問他召見的理由?
“沒什麽……只是剛剛忽然間想到朕已經好多年不曾見過你了,想見見你……”
金淩心下冷笑,這皇帝想見她,無非是好奇慕傾城如今生了什麽魔力,竟讓這麽多人中驕子眼巴巴的想娶她吧!
人怕出名豬怕肥,被皇帝惦着了,絕對不是好事——一顆沒用的棋子,可以安安靜靜,活的比較自在,一旦這顆棋子有了利用價值,被人捏在手上大派用場的時候,那麽很多事就會身不由已。
之前的傾城,就是一枚無用的棋子,現在的“傾城”則大有妙用。
“無擎,之前你去鎮南王府曾帶了不少藥材去,并且好像說過傾城臉上的毒癬可以醫好,這事,是不是真的?”
皇帝細細看了一眼,轉頭問一直在看羊皮卷的九無擎——
被點名的九無擎自輪椅內站了起來,走到金淩身側,與其并肩而立。
金淩感覺到他用冷嗖嗖的目光往她臉上瞄了一眼,滿身冰涼的氣息向她湧來。
她直勾勾的迎上去,他卻淡淡的轉回頭面向皇帝,答道:“是!”
皇帝露出了思量之色,沒有說話。
不知皇上有什麽居心,也不曉得九無擎是什麽意思,金淩心裏滿是疑惑,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想要拿“慕傾城”做什麽文章?這個時候将她招來,又是為了什麽?
正思量,皇帝忽高聲揚起話:
“來人,請張太醫過來給慕小姐看看……先診斷診斷……”
什麽?
當堂就診?
金淩差點臉孔大變,便是龍奕也倏地的斂了一笑,心下直叫:完了,完了,這丫頭的戲碼要拆穿了——不過,沒關系,若真拆穿了,他幫她收場……
禦醫已經走了進來。
“來人,給慕傾城賜座!”
皇帝吩咐了一聲,立即有內侍在龍奕身側布了一個座位。
金淩遲疑着,腦子轉的飛快,正想着如何謝卻,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奇怪的聲音:“照做,不會有事!”
她心頭莫名一驚,是誰以傳音入密之法,在與她說話?
金淩目光一轉,環視一圈,拓跋弘深思的瞅着她身邊的九無擎,似乎想看透這個男子到底懷了什麽居心;九無擎沉默不語,無視着別人的窺探,龍奕笑魅笑的勾着嘴角,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晏之目色清冷——他是啞巴,自不可能是他在叮咛自己?
那麽,會是誰呢?
待續!
明争暗鬥——賞賜
四
看不出任何蛛絲螞跡,被逼入絕境的金淩只能謝了一聲,走過去坐了上那空位,将素手擱在茶幾上,淡笑着,目光在侍立着的太醫臉上來回巡視了一番,直道:“那就有勞了!”
這位太醫約模四十來歲,文質彬彬,回以一笑,甚為謙恭,一雙看透人情事故的的老眼,露着為醫者的慈善,望診了一番,伸過手,輕輕搭上了金淩細細的手腕。
金淩明白,即便自己以內力攪亂脈相,也沒辦法讓自己顯現出中過金尾蛇毒的跡向,也就是說,今日這條命,全擱在這位太醫身上了,他若診完脈,吐出一句:慕傾城根本沒中毒,那麽,整個鎮南王府徹底玩完。
可她抗拒不了這樣的事态演變,如果那個與她說話的神秘人故意拆穿她的話,今天,她怕是很難走出這一座鍄京府的。
這一刻,她的心,不可避免的生了幾分急,暗暗咬着唇,思量着接下來要如何應對——
也正這時,張太醫已經聽完脈,擡眉又在她滿是毒癬的臉上瞅了一會兒,時而舒眉,時而眯眼,那表情好像遇上了天大的麻煩事,讓金淩覺得有點心驚肉跳。
而後,他站直了身子,面向皇上禀道:“回皇上話,慕傾城體內餘毒未清時日已久,臣對毒,了解甚少,若要醫毒,臣得回去需仔細參詳參詳,或是可以醫的,只是臣的醫術有限……請多給臣一些時間研究!”蟲
語氣無限惶恐,竟沒有拆穿她。
金淩心下驚怪不矣,龍奕也是,滿心訝異的收起掌心上的鐵球,目光淡淡落在這位官階不小的太醫令身上,看他穿的官服分明是皇帝身側的心腹,怎麽可能胳膊肘往外拐,這也太沒道理了!
“哦,那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這個……臣說不準,快則半年,慢則一年,或是幾年。此毒入骨太久,宮體經血都受了毒害,若不清除,宮體生寒,此生難孕後嗣。而想要自骨髓中拔清餘毒,非一日之功。臣從不曾見識過這等奇毒,醫術有限,所以……請皇上恕罪!”
張太醫往地上叩了下去。
皇帝不說話,轉而看向靜靜而立的九無擎,淡淡的目光裏流轉出銳利之色:“無擎,五年前,你在外帶兵,極少回京,從不曾到訪過鎮南王府,而這五年來,朕也沒聽說你去過鎮南王府給慕傾城看過診?怎知她的臉能治?”
問的輕描淡寫,卻又分明露着興師問罪之意。
東方軻冷汗直冒,皇帝曾嚴令不許九無擎與他見面,私下若有往來,皇帝得報必生惱怒——五年前,無擎曾私下來看過他一回的,當時,傾城毒發,高燒不退,被禁足公子府的無擎曾深夜造訪……難道這事,皇帝是知道的?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
九無擎淡定的吐出一句話,目光不閃不避。
“八年前?”
“是,八年前——那時傾城為晉王吸毒,曾感染毒素,昏迷不醒,是無擎用草藥急救了她,也是無擎令人送她回的營帳交還給了雪姑姑。只是那蛇毒的厲害,加之傾城的臉曾受傷整過容,那日無藥引入湯,無擎又不熟藥理毒經,餘毒沒能盡除,有些侵入肌膚,形成了這毒癬,有些則留滞于血經內。為此,雪姑姑只能四處多方求藥,可惜只是治表,難以去根,這一年又一年複發下來,致令臉孔一層層脫皮,容貌便走了樣,身子也得了畏寒之症。也因為這個緣故,傾城常年居于傾閣,鹹少出來見人。六年前,雪姑姑就是因為去雲沂蒙山采藥跌入山崖而死的。義父應知我與姑姑曾有些交情,那年,我在軍中聽聞姑姑身故,心中甚感內疚,所以,這些年讓人在四方尋藥,以慰姑姑在天之靈,如今,該尋的藥材都配的差不多……故,無擎才說,傾城的臉可治……”
九無擎答的從容不迫,前因後果,條理分明,讓人抓不住一點點把柄。
“之前為什麽不報禀?”
皇帝眯了眼,逼視着,語氣透着一股迫人之氣,沉寂這麽多年以後,他突然在這個時候冒出來要給慕傾城治臉,哪怕理由說的合情合理,熟知他脾性的拓跋躍自然不可能全然相信。
九無擎哪能不知,但依舊神情靜然的答了上去:
“一是因為藥材尚未配齊,二則是無擎想看看沒有花容月貌,晉王殿下會如何安排慕傾城——一直以來,無擎不希望雪姑姑的女兒嫁給晉王為妻,只因這婚事是太後所賜,無擎不好拆人姑緣,故一直遲遲不想過問這件事。如今,傾城被休,與晉王再無關系,無擎自然願意盡上綿薄之力!”
帝王面前,他毫不掩視自己對于拓跋弘的反感。
拓跋弘面色不覺一沉,原來九無擎老早就知道當年救他的是慕傾城。
龍奕有些詫異,臉上一徑笑眯眯,目光迥迥的直盯着這個神秘莫測的九無擎。
金淩有些恍然,怪不得東方軻說九無擎救過慕傾城,原來如此——她哪裏知道,八年前九無擎救過慕傾城的事,就連東方軻也不知道。
至于皇帝,則将眼珠子眯的更緊了幾分,似乎在判斷他說的話有幾分可信,須臾,才道:
“多久能醫好?”
“無擎未曾給傾城診過脈,并不知現在她的狀況如何!”
“嗯,那你去給她看看脈吧!”
“是!”
九無擎應了一聲,俊挺的身形一動,不疾不慢的走到金淩身邊,面具底下,眸光清冷深深。
“我……”
金淩将玉手藏到了衣袖之下,不想讓這個不懷好意的男子看脈——
“傾城但且放寬心,無擎必竭盡一切醫好你!”
九無擎淡淡道。
但覺腕際一涼,白玉似的手指,極具力量的落到了她的脈上,涼的就像玄冰,絲絲滲入肌膚底下,她想甩開他的束縛,他穩穩的鉗制着她的力道,令她不能動彈。面具底下的一雙眸,寂寂如平靜的大海。
金淩閉嘴,事到如今,只能靜觀其變。
龍奕抿緊唇線,慢悠悠的轉着手上的鐵球,沒有出聲,只是冷眼瞅着。
一會兒後,九無擎收回手。
金淩投以一睇,眼神,依舊波漾不驚,這個人太能将情緒收斂于內——與這樣的人為敵,必得具備十二分的耐心,以及敵不動我亦不動的定力。拓跋弘能和此人暗鬥了這麽多年,可見那人也是一個可怕的人物,而作為帝王,卻将九無擎掌控在手上,若沒有雄才偉略,怎麽可能将他禁足于鍄京裏內?
她摒息而思,明白眼前在座的每一個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如何?”
高座上的皇帝走了下來。
九無擎轉過去,長身玉立,恭聲而禀:
“多則兩月,少則半月……便可去盡餘毒!”
金淩只覺心上狠狠被人抽了一下——忍不住盯着九無擎再度細細打量了一番,最後可以很明确的得出一個結論:此人絕對是一頭包藏禍心的白眼狼。
皇帝淡淡瞟了一眼:“那朕就給你一月時間,缺什麽藥要到禦藥房取!朕要慕丫頭一個月後做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聞言,金淩微微皺了一下柳眉。
這種反應,幾乎是本能的。
九無擎聲音淡靜的應了一聲:“是。”
“慕丫頭,皺什麽眉?”
皇帝威嚴的眼神,始終沒有從她身上挪開過,也沒有放過她臉上一個細微的變化。
“傾城心頭有惑……”
“說來聽聽!”
“皇上這是打算将傾城配與誰?”
她問的極大膽,清澈的眸光四下一掃,面前的幾位好像都想娶慕傾城的。
“不管配與誰,慕丫頭總歸會嫁得一個乘龍快婿,這一次,朕絕不會委屈了你!”
皇帝自然記得,她曾在晉王的大婚上反将過一軍,真是看不出來,這個文文弱弱的小女子,不但身着傲骨,而且很有膽魄,那一記絕地反擊,極有能耐的讓晉王顏面掃地。
這樣的結果,是他不曾料想到的,不過,其效果,他極為滿意。
***
皇帝拓跋躍的确是有意放任晉王鬧了這一場婚變,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有意折損晉王在外的仁名。
這五年,拓跋躍太過倚重晉王,而穩紮穩打的拓跋弘,便是借着這五年時間,在朝裏漸漸聚集起了一股不小的力量,哪怕其母妃病逝,他有意将其母族一系的在朝官員全部外放,也不足以削落了他的地位。自然,這與他本身的能力是息息相關的。除卻無擎,晉王的才華,在當今朝堂上那是首驅一指,而他最最疼愛的兒子如今太小,無法與他抗衡,這是他心底最大的結。
如果為江山社稷關着想,立晉王為太子,那無疑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是這個孩子心思極重,表面的恭謙只是為了掩飾其可怕的居心,他與無擎已勢若水火。
五年前,無擎帶着九兒出逃,是晉王将他們活擒帶了回來。
可是帶回的的無擎卻被人下了穿心欲蠱。
無擎說這蠱是晉王令人下的,而晉王則矢口否認。
拓跋躍曾讓人查探此事真相,只查出一路押送無擎回來的禁軍當中混着當年遠征西滇時的亂臣賊子,最後收集的種種證據,皆表明下蠱一事,與晉王無關。
也正因如此,在剪了無擎羽翼後,皇帝才刻意栽培了他,并還讓七兒與他親近,主要是希望他将來成為七兒的的後臺。
不想太子病去後,朝中大臣議儲君之位,衆臣首推便是晉王。
晉王固然出色,終不是他最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再加上無擎一再的聲稱晉王有狼子野心,皇帝對于晉王多少也就生了戒心。
行到今日,他的身子日顯敗相,為曦兒掃除障礙,已是勢在必行。
他有意讓七子繼承自己的江山,就不能允許別人礙了七子的路。
所以,晉王與鎮南王府的婚事,是斷斷不能成的。
而那日,無擎突然冒出來說要娶慕傾城,那是擺明了要和晉王一較高下了——這孩子一直不希望晉王繼太子位。
只是,拓跋躍沒有料到,緊接着會冒出鳳烈公子和九天的傳人,都要争相求娶,這就令皇帝不得不好奇,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子,如何就贏來了這麽多人的側目。
古來皆語,太多貌美,便是禍水,如今呢,一個無鹽女,竟也引來諸家公子的青睐,着實是一件奇事。
****
“皇上……”
金淩突然下跪,嫣色雪裙如盛開的蓮花鋪展在光可鑒人的墨石地面上,一叩而底,但為了慕傾城求得一個婚緣自主的機會。在龍蒼地面,在她只是“慕傾城”的時候,她并沒有在帝駕跟前張狂的資本,那麽,她便用一種比較委屈的姿态,去成全“慕傾城”的将來。
“慕丫頭這是何意?”
皇帝甚為不解的問:“為何又行大禮?”
金淩擡頭,盈盈目光如滟滟之秋水:“皇上若真認為傾城當年救下晉王,是大功一件,還請皇上給傾城一個賞賜——”
對,她要一個賞賜,留給傾城日後自行去選擇她的歸屬。
皇帝微微傾下高大的身影,挑着那素來苛利的劍眉,舉手投足,透着一股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你想要什麽賞賜?朕本以為給你配一個乘龍快婿,便是天大的賞賜!”
金淩優美的唇線微微一翹:“傾城覺得不是!”
語出極為大膽!
衆人都看得分明,這小女子,也許容貌是不堪入目的,但是那份從容大氣卻是相當眩人眼的,哪怕這刻她是跪着的,依舊不減其她身上的傲然風骨。
拓跋弘心下自是微驚,從來沒見過一個女子,如此大膽的與帝王對話,多少年來,他見過的女子,除卻未央宮內那位,哪個見到皇上不是誠惶誠恐。父皇的雷厲風行,令所有妃嫔懼怕,也令所有皇子不敢親近,便是他也是害怕的——她就不怕觸怒龍顏,丢了小命嗎?
龍奕驚訝之餘,則是微微不高興,不喜歡琬兒如此對這個老皇帝卑躬屈膝,但是他也明白,見帝王是不得不拜,而她種種的委曲求全皆是為了那個怯懦的慕傾城,駁斥皇帝,理由也是一樣——唉,這個小丫頭啊,長的可是一顆良善的心,獨獨對他很黑心……他到不怕她皇帝生氣,大不了,到時他一力保她就是。他喜歡她這種語出驚人的個性。
九無擎則垂着眸,想到自幼“爹爹”的民~主教養,那些年幸福的童年生活中,他與小淩子從來不會随意叩頭下拜,今日,看到她對着罪魁禍首下跪,心是抽疼着,卻只能看着她受了這番委曲,至于拓跋躍會不會惱,他并不擔心。
東方軻則是臉色大變,這丫頭真是太不會說話了。
“傾城,在胡說什麽,還不快些給皇上陪罪……”
急急走過來,東方軻急的額頭直滋滋的冒出汗來。
皇帝并沒有怒,只淡淡的睥睨着:“慕傾城,你可知你說這話的後果?”
“會冒犯聖顏!”
“你倒是很誠實!”
“傾城不想欺瞞皇上!”
“好,那你倒說說,你認為這不是賞賜的道理!”
皇帝拂袖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将手伸向了順公公。
順公公立即心領神會的遞上一杯參茶,很訝異皇上今日怎有如此興致,沒有對觸犯龍威的女子加以責罰,而是以一種縱容的态度,想聽她的說法——
也許是因為這個女子的氣度和九貴妃有些相似的緣故——九貴妃從來不會給皇上好臉色看。老古人說的好,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皇上必是懷了這麽一份觸疼在裏頭。九貴妃如此昏睡不醒,皇上日子過的太苦,在這種情況下,出現一個膽子和九貴妃一樣大的小女子,心下必是有了幾絲懷念了……
“是,傾城自有傾城的道理!皇上,天子賜婚固然是莫大的榮幸,可姻緣之事冷暖只有自知,配的好,那便是一輩子的福氣,配的不好,一輩子也就這麽毀了。九貴妃曾與傾城說過,女子最大的福氣莫過于嫁一個如意郎君,夫婦一心,矢志不渝。
“傾城這輩子別無所求,只願嫁一個好夫君。
“之前,傾城原本以為與晉王必是絕配的,不料得來的卻是一份難堪的休棄。即便如何晉王知錯而悔,可畢竟是傷了傾城的心。前日晉王來鎮南王府,傾城便和他說過,傾城別無所願,這輩子只想求一個真心待自己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夫一妻,彼此忠貞,若做不到,婚事休再提及。
“昨日晉王來答複,允了傾城所請,傾城便給與他兩月時間,兩個月,若他還有此心志後,傾城可考慮婚事。
“今,傾城聽舅父提及,諸位公子皆有心于傾城這一醜陋之姿,皇上有意在諸位公子當中擇一人以配之,傾城聽聞,無限驚訝。諸公子皆是人中龍鳳,無論是誰,皆是傾城望塵莫及的,若有幸得配,自是傾城之幸。但是,傾城自也有傾城的意願,此身所嫁之夫終生只能娶傾城一人為妻,那是必須的。否則,傾城寧死不嫁……”
這番話,聽得東方軻是冷汗涔涔,這個丫頭,也真是大膽,竟敢和皇帝讨價還價,這婚姻大事一向是聽憑媒妁之言的,一旦涉及了國事,更是半點不由人,她竟敢帝駕前如此放肆的提條件。
皇帝利眉高高挑起,只因為她剛剛說過的一句話:九貴妃曾與傾城說過,女子最大的福氣莫過于嫁一個如意郎君,夫婦一心,矢志不渝——這的确像是她說的話。
“你的意思是你不要賜婚,你想自擇夫君是不是?“
“皇上若垂憐,那必是傾城之幸。”
東方軻心下是苦笑疊疊。
這怎麽可能?
皇上怎麽可能同意這麽荒唐的事。自古以來,女子婚事是聽憑父母之命的,君王指婚,那更是無尚的榮興。駁聖意,求姻緣自主,有違綱常倫理,就連身為天子的帝王都沒辦法作主自己的婚事,為所欲為,何況一個小小女子——
唉,這孩子性子怎變的這麽厲害!
可他沒想到的是,皇帝沉默一下後,竟扔出了一句話讓人大跌眼鏡的話:
“好……那朕便如你所願!到時,朕給你辦個選夫會,你可依自己所喜,擇選心儀的人作夫君,這日子就訂在一個月後,待無擎醫好你的臉,你可選了自己如意的夫婿風光大嫁,如此賞賜,可滿意?”
金淩着實了一楞。
什麽狀況?
皇帝同意了?
這麽容易?
“傾城,還不快叩謝皇恩!”
東方軻呆了一下後,欣喜之極,急急忙忙催促她謝恩。
“謝皇上恩典!”
金淩幾乎是被東方軻壓着跪下去的。
也罷,一個月就一個月吧,她盡量在一個月內把事情搞定!
****
有件事,極是奇怪!
皇帝身邊的太醫不曾拆穿了她的秘密,九無擎也沒有,這二人,難不成是一夥的?
待續!
明争暗鬥——他不是晏之
更新時間:2012-4-10 2:07:15 本章字數:8568
五.
那個太醫是九無擎的人,還是煞龍盟的人?
她猜不到!
總歸是某一股勢力布在皇帝身邊的一顆重要棋子,這是錯不了的。
那麽,到底是誰在力保于她?
唯一知道的是九無擎一早就知道她是冒名的,沒有拆穿她,估計是看了鎮南王的面子,他不願給鎮南王添麻煩這是真的!
但是,有一件,她還是想不通,九無擎為什麽要替她瞞天過海?
如果他是真心關心慕傾城,他該做的事是:私下裏拆穿她,逼問慕傾城的下落,而在之前,他并沒有任何行動!
走出司務堂,背脊上莫名的生涼,才發現,就在剛剛那一會兒功夫裏,身上不知不覺生了一層冷汗,底下羅衣濕了個透——她知道她是緊張的,差點就功虧一篑。
天色已近灰朦朦,夕陽早已下山,只餘西方幾抹淡淡的殘光,點亮着最後一點暮色,風漸冷,讓人覺得遍體生涼。
東方軻被留在了司務堂,龍奕因為桃園一案也羁絆在堂上,剛剛有捕快來報,似另有什麽重大發現,他們一夥人有大事要辦,她是一介弱質女流,便趁機而退——離開時,她看到龍奕眼巴巴的瞅着她,恨不能追出來。但他終究沒有追出來,看來還是極重視桃園這樁命案的。
門外,站着吓的臉色發白的碧柔,她在外頭側首聽着,将裏面的對話清清楚楚的聽在耳朵裏,看到太醫進去給小姐看診時,她差點魂飛魄散。
金淩走到廊上看到碧柔面無人色,對之露了一抹安撫的淺笑,告訴她沒事,兩人緩緩走下高高的臺階,一步一步往大門而去,晏之跟在其後,離了幾步之遠。
出來前,金淩曾走到晏之跟前對他說:“晏公子,傾城有話想與你說,可否出來之下談一談……”
這話引來了拓跋弘的側目,龍奕怪怪的一瞥,只有九無擎沒有任何表情,話說那家夥,原就是一個沒有表情的人。
而後,一直沉寂如水的晏之向皇帝行了告退之禮,跟了出來。
****
一前一後出了鍄京府大門,金淩自顧自鑽進了馬車,趕車的是阿大,瞄了一眼相随在後的俊公子:他從沒見過此人,一身的清涼淡泊,散發着一股濃濃的生人勿近的氣息,難道就是靜館那位?
車簾落下,身後響起侍僮的呼叫:“慕小姐……您不是有話與我家公子說嗎?怎麽……”
“晏公子與傾城有救命之恩,傾城無以為報,請公子一起去一品居,傾城備上薄酒,以示謝意,不知公子可否賞光——”
晏之在馬車外淡淡的擰眉,鑽進了自己的馬車。緊跟其後。
****
司務堂內,無擎看了一眼剛剛走進來的第一捕快:呂志,緩緩坐回自己的輪椅,淡淡的對皇帝說:“義父,無擎腿腳不變,往來鎮南王府有諸多不變,所以,想請慕小姐到公子府暫住一段日子,您看可行?”
人在司務堂,心早就飛出去的龍奕聽得這話,将注意力全部落到了九無擎身上,終于明白他沒有拆穿“慕傾城”,是想借機将其光明正大的帶進公子府——
可是,他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
這個假“慕傾城”與他而言,會是怎樣一個特殊的存在,以至于他要如此迫切的想将她掌握在自己的手心裏?
在皇帝還沒有開口之前,他笑嘻嘻的接過話:
“喂,男女授受不清……一個姑娘家進了你們那公子府,還有什麽她下場……九無擎,你想生米煮成熟飯,想将人套在公子府內再不放出來,這種事,太可恥了……即便晉王這位前夫可以忍氣吞聲,我龍奕也想要替人家小姑娘抱打不平的……反對反對……躍伯伯,這事,我強烈反對!”
嗯,要是能如他所願,那他就不是龍奕!
“龍少主,沒有根據,純屬含血噴人的話,麻煩你少說!九無擎自認并非正人君子,但也絕不是卑鄙小人……尊駕要是認定九無擎是小人,那必是尊駕生了小人之心……既是小人,就沒什麽資格與人抱打不平……先管好自己才是硬道理!”
九無擎冷冷的損了回去。
龍奕白眼:“我就小人了,你待怎樣?”
皇帝拓跋躍淡淡的看着神俊不凡的龍奕,又瞟了瞟面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