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咖啡

鄭殊将手機收起來,準備去茶水間找找那瓶桃花酒,不過出門前他回頭瞧了瞧伏案工作的俞斯年,想了想又給大秘書發了一條信息。

[小姐姐,斯年哥平時加班喝什麽?]

嘩啦啦之下,艾瑪手動壘上長城,在姐妹抛骰子的時候,回複道:[手磨咖啡,不加糖,加奶20ml。]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咱們樓層的茶水間裏就有咖啡機和咖啡豆,冰箱裏有鮮奶。]

要不怎麽說秘書最容易上位呢,實在是将老板的口味習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察言觀色的本事,天然擁有近水樓臺的優勢。

不過,一個合格的秘書除了出色的工作能力之外,與老板保持一定的距離也是基本的素質,艾瑪便是其中的翹楚了。

鄭殊溜達到了茶水間,高速發展又制度完善的企業給員工的福利一般都不錯,而萬煌更是業內出了名的待遇佳,就看茶水間弄得跟咖啡吧一樣,放在櫃子裏的零食包裝都是鄭殊看不懂的外文字,還不單純是英文的。

一排排的飲料,五顏六色,五花八門,充斥着冷藏櫃,琉璃臺上排列着兩行透明的玻璃罐,裏面是擱置各種泡茶用的茶葉花果。

當然最醒目的還是咖啡機,大大小小有好幾臺,可見雖然福利待遇好,但工作還是挺緊張的。

鄭殊先從第三個飲料櫃裏取出這瓶桃花酒,只見精致的細長脖子,帶着細碎的冰裂紋路,好像禁锢着一朵朵雪花,果然比一般的小花瓶要好看。

鄭殊将裏面半瓶酒倒出來,拿水槽裏洗了洗,又裝了大半瓶清水,再将玫瑰花插進去。

花朵微微傾斜,堪堪露出瓶口一截枝,花瓣舒展,似乎不小心沾染幾滴水珠,更見清新嬌豔,簡直完美。

他将花瓶放在流理臺上,然後将目光對準了一擡看起來使用頻率最高的咖啡機,繞了一圈,然後挑了挑眉。

沒有什麽比親自動手煮一杯咖啡更顯誠意,而且這還是大少爺第一杯手磨咖啡,想必俞董接過去的時候會很驚喜吧。

既然沒法替老婆分擔工作,那做好後勤也是一種偉大的支持不是?

鄭殊微笑地打開放置咖啡豆的櫃子……

手機持續的震動外加不容忽視的叮當當叮當當的響聲,這是視頻通話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方。

艾瑪看着自己手裏的爛牌,漂亮光潔的額頭皺出三道橫,她無奈地拿起手機,看着來電頭像,一個頭兩個大,勉強接聽道:“少爺,您有何吩咐?”

視頻中沒有鄭殊,只有一個櫃子,裏面放了N包各種各樣的咖啡豆。

“小姐姐,斯年哥平常喝哪種?”

沒想到大少爺真的要親自動手,艾瑪驚訝了一下,她好奇地問:“您要親自煮啊?”

“嗯哼。”

“行,其實哪種都可以,只是根據烘焙的深度不同,磨粉的時候粗細稍微有點區別,不過這對新手來說有些太麻煩了,您還是直接選擇咖啡粉吧,雖然口感比不上現磨的,但還行,就是那個最下面密封的包裝,有單向閥的那包,對,就是這個,一般一杯20g粉就夠了,旁邊有勺子,大約3平勺左右。別忘了先把咖啡機預熱,選那臺美式滴濾式,您手邊第二臺……”

“這感覺沒什麽人用。”鄭殊插了一句嘴。

艾瑪理所當然道:“那肯定呀,另外兩臺都是給我們員工喝的,沖泡速度快,不用多等,不過口感肯定比不上那臺。你先把咖啡機預熱一下,對,中間那個按鍵,有說明的,哎呀,您先打開開關,開關在後面,您找一下。水槽裏先加半壺水,裏面可能殘留的液體,先弄出來,不然沖了咖啡,味道會有些奇怪。旁邊那個咖啡壺,您也先預熱一下,然後在漏鬥內放置濾紙,墊得服帖一些再把咖啡粉倒進去,小心不要倒到濾紙和漏鬥壁上,待會兒沖泡的時候殘渣也跟着進杯子裏。最後把漏鬥放回去,關好門,水槽裏加水,您沖幾杯放幾杯的量,然後就可以了,其實挺簡單的,是吧,鄭先生?”

鄭殊:“……”

大少爺的手指有些抓麻,他剛找到咖啡機的電源開關,根本沒聽到艾瑪後面講什麽。

他在家偶爾也喝咖啡,但有管家端上來的成品,根本輪不到他自己動手。

小小一杯咖啡,怎麽就那麽複雜呢?

“鄭先生,您學會了嗎,要不要我再講一遍,咱們慢慢來?”那頭的秘書小姐見鏡頭長時間對準着咖啡機,一動不動,就知道這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爺已經暈頭轉向了。

所以獻殷勤哪兒是那麽好獻的?

鄭殊盯了那咖啡機半分鐘後,忽然沉重地喚道:“艾瑪。”

“在。”

“還是算了吧,我怕我煮出來的東西讓斯年哥進醫院。他那麽辛苦,我就不折騰他了,多謝你啊。”

鄭殊的聲音帶着淡淡的失落,讓艾瑪微微一愣,其實她剛才語速那麽快,有點故意折騰的意思。

她剛進萬煌就在總裁辦做秘書,因為能力出色,工作有沖勁,不過一年就被俞斯年委以重任,提拔上總秘。

艾瑪是親眼見證俞斯年怎麽一步步坐穩集團總裁的位置,讓質疑他的人閉嘴,刁難他的人心服口服,陷害他的人逐出公司,甚至送進監獄。

這每一個決策,看似勝券在握,說一不二,但只有親近的人知道,俞斯年背後不知道付出多少努力,如履薄冰都不為過,這樣普通的一個周末加班,在過去的四年可謂是家常便飯。

不過這是每個年輕領導人空降上臺的必經之路,俞斯年心裏有準備,但沒想到也是最糟糕的是,鄭殊居然這麽不信任他,不僅不信任,這位少爺公然聯合鄭家人反對,逮着一切機會不忿青紅皂白地想要拉他下來!

要不是鄭富源的遺囑支撐,再有能力,俞斯年也早就被逼離公司了。

當然若是真如鄭殊所言,俞斯年想要謀奪他的公司,他的家産,那大少爺這麽做也情有可原。但艾瑪非常清楚,俞斯年根本沒有這種想法,在他站穩腳跟之後,就将鄭殊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導,以期鄭富源的繼承人盡快熟悉公司業務,接手過去。

可惜太子爺不懂他的良苦用心,除了讓更多的人知道他不學無術之外,沒有任何的長進!那段時間,艾瑪跟鄭殊接觸的較多,再多的獎金都撫平不了被大少爺擾亂工作節奏的狂躁。

俞斯年多年如一日的寬容在她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一個星期前,這兩位的婚姻走到盡頭,說實話,好似另一只靴子落地,艾瑪早就預見了,她跟方傑也一直等着跟俞斯年一起離開萬煌。

但沒想到,鄭殊會忽然轉變,也不知道那天給了他什麽刺激,居然知道關心另一半,懂得維護婚姻。

她将信将疑,總覺得這位少爺又有另外的陰謀,但目前看來,似乎是她想多了,結合前兩天問她要的資料,或許真如俞斯年所說,長大的孩子終于知道是非,看得清好壞。

“其實,俞董不挑的,您從櫃子裏拿瓶咖啡飲料,或者直接倒杯水也可以,反正都是心意。”艾瑪多了些真心實意的建議。

鄭殊笑了笑,“我知道,就是想為他做點什麽,讓他開心一下。”

大少爺您老老實實的不出幺蛾子,董事長就已經很開心了,艾瑪在心裏腹诽,但想想她又道:“您稍等一下。”

她說着挂斷了視頻,翻找一個小程序,然後推送給鄭殊。

[這家的手磨咖啡非常正宗,就在樓下,跟我煮出來的口味很相似,俞董應該喝不出區別的。]

艾瑪打着字,心說她也只能幫到這裏了。

有些人能當上總裁辦的一把手,擁有高于副總級別的薪資,那是有原因的。

[多謝,抱拳.JPG]

[微信轉賬888.00]

大方!真不愧是S市的第一纨绔,艾瑪高高興興地收下紅包。

然而她剛點了接收,就又收到一條信息,[祝女俠雀聖一出,大殺四方!]

艾瑪:……

她剛才好像忘記把視頻背景畫面給關了。

鄭殊一手端着花瓶,一手端着咖啡走進俞斯年的辦公室,後者一直保持伏案工作的嚴肅模樣,根本沒關注這少爺離開了多久。

鄭殊先将咖啡放在俞斯年的左手邊空檔上,潔白的杯子磕在辦公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的響聲,提醒道:“稍微休息一下吧,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俞斯年在一份文件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放到另一邊,他不忙着拿下一份,而是摘下眼鏡,修長的手指捏着鼻梁,閉眼緩解着眼部酸澀。

“斯年哥,你嘗嘗看,好不好喝。”

俞斯年睜開眼睛,發現面前多了一杯咖啡,是茶水間消毒櫃裏常用的杯子,微微驚訝,“你泡的?”

鄭殊微笑道:“我将咖啡機研究了一下,又向艾瑪小姐姐請教了十分鐘……”

俞斯端過杯子喝了一口,本以為是速成咖啡,卻意外地發現居然是熟悉的手磨,醇厚的口感,濃淡相宜,一點也沒有生手做出來的酸澀,而且奶味适中,他正想稱贊一句,就聽到鄭殊慢吞吞地将下面的話說完,“……然後果斷放棄,下樓買了一杯,你覺得味道怎麽樣?”

俞斯年:“……”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符合鄭少爺的邏輯。

他将眼鏡重新帶回去,迎着鄭殊期待的目光,肯定道:“你選得這家店味道很好,費心了。”

“不費心,是艾瑪推薦的,我就跑了一趟腿而已。”鄭殊老實交代,語氣有那麽點遺憾,但下一刻他重新打起精神來,肯定道,“不過下一次,我一定把它學會,親手泡給你喝!”

這不過是些小事,俞斯年失笑道:“其實沒必要……”

“我拜師費都交了。”

俞斯年一愣,拜師費?

他往自己的手機瞥了一眼,“888?”

鄭殊疑惑,“你怎麽知道?”

俞斯年端起咖啡,身體微微往後,靠着椅背認真地喝着,有些好笑,心說當初綁定他副卡的時候,鄭殊就沒想過今後每一筆支出都會出現他的眼皮底下?

鄭殊也不管俞斯年為什麽會知道,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在辦公桌上看了看,然後挑了顯示屏旁20cm處,把那漂亮的小花瓶放下,将怒放的玫瑰沖向俞斯年的方向,裝模作樣地問:“這不會礙着你吧?”

俞斯年這個人生活單調,辦公室裏除了一旁小圓桌上擱着一盆綠蘿,以及落地窗邊的一棵綠植,一看就是公司統一安排,沒一點私人的喜好,更別說這些花花綠綠的擺設。

這個位置,只要是個人走進來,第一眼就能看到滿目高級灰調中的一抹紅,特別顯眼。

“你去買花瓶了?”俞斯年沒想到鄭殊無聊到這個地步。

“沒有哦,這是茶水間裏的一個小酒瓶,是不是很好看?你的秘書真厲害,什麽都能提供,我得在她的老板面前誇獎一下。”

看來另一個888支出就出現在這裏了,俞斯年心下了然。

“那我能放這兒嗎?”問雖然是這麽問,但鄭殊已經自發地調整好了位置,擺明了就不想聽到否定的答案。

“放着吧。”一朵玫瑰花,瞧把鄭少爺忙乎的,俞斯年哪裏能拒絕。

鄭殊眉眼一彎,仿佛占了什麽大好處似的,笑容瞬間燦爛。

俞斯年的辦公桌很大,一朵花畢竟單調,或許增加一張親密的合照會更顯溫馨。

這樣想着,他繞過辦公桌,到達俞斯年的背後,一手輕輕地搭在椅背上,另一手熟練地調出攝像界面。

不知道是高強度的加班中途需要放松一下,還是在喝咖啡之時能剛好地琢磨些難題,俞斯年沒有急着投入下一份工作,而是靠在椅子上,端着杯子優雅品茗,并沒有發現鄭殊的小動作。

“斯年哥,你往前看。”

忽然,右側肩上傳來鄭殊清脆的聲音,連帶着一股鼻息噴灑在脖子上,俞斯年下意識擡頭,只聽到快門按下的聲音,一張兩人的親密照再一次定格下來。

這張照片裏,鄭殊俯下.身,将腦袋幾乎支在俞斯年的肩膀上,青年單眯着一只眼睛,笑得一臉狡黠,左手舉着手機看不見,但是右手卻在那一刻狡猾地垂到俞斯年的面前微微摟住脖子。

這個舉動讓後者有一瞬間的怔愣,沒有鏡片遮住的眼睛稍稍睜開,略有模糊的焦距讓他的目光顯得不那麽鋒利,帶着一絲茫然的平易近人,仿佛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斯年哥,為什麽每一張你的表情都那麽呆,就不能笑一笑?明明長得那麽帥。”

鄭殊一拍完就麻溜地站直身體,跟在餐廳裏那樣不給俞斯年任何反應機會就自動遠離,好像方才的親密純粹就是為了拍照片。

俞斯年想斥責一聲胡鬧都無從說起,“阿殊。”

“我發給你了,你看看,不過我怎麽覺得有點不對勁,咱們看着不太像情侶,反而像單純的兄弟。”鄭殊有些不滿意道。

兩個男人在一起,只要不是親吻,擁抱,或者充滿明顯暧昧的姿勢,若只是稍微靠近一點,稍微親密一些,其實都可以解讀為兄弟情,而鄭殊這麽一抱怨,讓原本還覺得有些過界的俞斯年,倒是能夠坦然地接受下來。

畢竟他最想跟鄭殊保持的關系恰恰就是這兄友弟恭的界限。

“斯年哥,要不我們再拍一張吧!”鄭殊興致勃勃地問。

然而俞斯年卻道:“我要工作了。”他重新戴上眼鏡,金絲鏡框一架,無形中仿佛在周圍又砌上了一堵冷漠疏離的牆,拒人千裏之外。

但鄭殊眼尖地發現那兩張照片俞斯年卻是保存進了相冊。

他暗暗地勾了勾唇,獨自開心一下,無所事事的二世祖在辦公室裏溜達了一圈,駐足在落地窗前欣賞着夜晚的都市燈火,本想就此感悟一下人生,但不過五分鐘,這一成不變的景色瞬間失去了吸引。

已經9點半了,鄭殊坐在一旁小圓桌後,将剛出現的在屏幕上的來電給按掉,手指扒拉兩下,一氣呵成地将這個號碼丢進了黑名單,接着輕輕嘆一口無聲的氣。

他很想打游戲,很想看動漫,很想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地躺沙發上看刷視頻上論壇,但是……一摸口袋,他發現竟然沒帶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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