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尹路堯買下南丫島一塊靠海的地送給陳驗做生日禮物,按照尹路堯的想法是建成孤兒院,陳驗并不反對,兒時那場大火燒毀了他賴以生存的避風港,如今尹路堯這樣做無疑是彌補了多年來他心中那抹遺憾,他很感恩,感激上天讓他遇到了尹路堯。

元宵節之後尹路堯就啓程去了老撾,回程的時間暫時沒定。

陳驗繼續上基礎財務課程,每天早出晚歸,除了繁重的學業還要時不時去南丫島監工,這讓他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念不在身邊的尹路堯,其實這樣也好,至少他可以一心一意做好分內的事不讓尹路堯操心。

阿飛照常每天接送陳驗上下課,順便在路上八卦一把,潘粵沒事做的時候也會跟着阿飛一起去陳驗的學校瞎轉悠幾圈,遇見長得比較正點的美眉還可以打打望搭搭讪,搞得陳驗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太他媽丢人了。

設想一下,陳驗每次放學從教室出來都能見倆花癡跟校門口流氓似的調戲路過或者進出校門的良家婦女,那色咪咪的惡心架勢簡直就差拿個高音喇叭向全世界宣告他們是混黑道的了。

很多美眉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跑開,這倆人就覺得越有趣,真是惡俗的低級趣味。

那倆臉皮厚的覺得無所謂但是陳驗臉皮薄啊,每次出校門都巴不得繞道而行,就當不認識他們倆。

但是結果呢?阿飛和潘粵對陳驗的種種狗腿行為都讓周圍的人認為陳驗是他們的老大,陳驗這個委屈得比啞巴吃黃連還無可奈何,很多同學都因為這樣而和陳驗劃清楚河漢界了。

得,陳驗在學校這就成地地道道的鬼見愁了。

“你們下次能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嗎?”陳驗窩在車後座,以手扶額,語氣很是無奈,“你們不要皮不要臉我還要吶,現在全校的人都當我也是混黑道的了,個個見了我好比見了鬼,躲得遠遠的,我現在就是有題目搞不懂想找個人問都沒人願意睬我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啊。”前排開車的阿飛嘴裏叼着煙說話有些含糊不清,“這不是怕學校的人沒長眼睛不識擡舉嘛,況且不會的題目回家問老大就是了,我們老大厲害得很,沒見書房那一面牆的書都是什麽財務、金融之類之類的嘛。”說得還特無辜。

“就是就是!”坐陳驗旁邊的潘粵立馬附和道,“我和阿飛就是怕小驗你在學校被人欺負,你這個軟柿子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說完還伸手拍拍陳驗的肩膀,擠眉弄眼。

陳驗翻了兩個白眼,嫌棄地把潘粵推開,繼續對前排的阿飛抱怨道:“你也知道說不會的回家問你們老大,那也要你們老大在家才行啊,他不在家我問誰去?問你還是問大潘或者問李伯?”

阿飛一聽就不說話了,只是“嘿嘿”傻笑,手握着方向盤熟練地打轉将車開上回別墅的公路,潘粵也識趣地把頭轉向車窗裝作若無其事看窗外夜景的樣子。

頓時,車廂裏安靜得跟什麽似的,陳驗繼續得理不饒人,用腳踢踢潘粵的腳踝,狡黠地問:“你說呢,大潘?”

“啊?”潘粵心裏叫苦不疊,艱難地把頭轉回來看着面無表情的陳驗,卡殼了。

阿飛趕緊把脖子縮起來裝作認真開車閑人勿擾的樣子,生怕陳驗刨根問底到他的頭上來了。

陳驗:“當初是誰極力支持我去學財務的?”

潘粵老實巴交地點頭:“是我。”

陳驗:“那你能給我講解書裏面的重難點嗎?”

潘粵繼續誠懇地搖頭:“不能。”

陳驗:“你小學畢業了嗎?”

潘粵咬緊牙關悲憤地搖頭:“沒。”

陳驗:“我要是學不好是不是光我一個人倒黴?”

潘粵擡眼瞄了前排憋笑憋得肩膀花枝亂顫的阿飛兩眼,而後視死如歸般地搖頭:“不是,還有我。”

見潘粵這樣陳驗也是憋笑憋得厲害,卻也極力忍耐着繼續裝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那麽我們得出一個什麽結論呢?”

潘粵立馬舉雙手投降:“小驗,我錯了,下次我再也不在你學校門口調戲女孩子了。”

陳驗滿意地點頭,阿飛和潘粵就是臭味相投的一對臭蒼蠅,只要搞定了一只,另一只絕對就掀不起什麽大浪了。可他還沒來得及誇獎潘粵幾句“真乖”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向前撞去,幸好潘粵反應快整個人撲過來護住了他的頭這才沒撞上前排的座椅。

“怎麽回事?”陳驗扶着車門坐回原位,頭還有點暈乎。

“好像爆胎了。”阿飛整個人被安全氣囊和座椅夾在中間活像一只行動不便的烏龜,聲音聽起來卻依舊精神得很,估計沒撞到什麽要害的地方。

“操,阿飛你他媽能事先知會一聲嘛?”潘粵罵罵咧咧地從座位底下爬起來,額上赫然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血跡。

“你當老子諸葛孔明啊,掐指一算就知道今天吹幾級風?”被擠得動彈不得的阿飛還不忘和潘粵貧嘴。

陳驗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遇到這兩人真是他這輩子的孽緣,扶着潘粵坐好之後,陳驗苦着一張臉問:“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先把我弄出去,換個車胎繼續開回家啊還能怎麽辦?”阿飛依舊淡定得像天塌不下來一樣,嘴裏唧唧歪歪,“媽的,這車就是太靈敏了,這還沒撞樹上呢氣囊就給彈出來了。”

“您老人家真該感謝這車夠靈敏,要不然今天我們三條命說不定就交代在你手上了。”陳驗一邊開門下車一邊感嘆自己福大命大,“幸好有備胎,要不然這荒郊野外的得等多長時間才等得到拖車啊。”

“只要你別告訴老大今天這茬,我就阿彌陀佛了。”阿飛打着哈哈,“趕緊把我拖出去啊。”

陳驗看着阿飛卡在車裏出不來的滑稽樣子也覺得好笑,卷起袖子一腳踩在車身上猛地一用力就把阿飛拖了出來。

重獲自由的阿飛對着爆胎的車罵了聲娘就自動自覺地去後備箱搬備胎拿工具箱換車胎了。

這時,傷殘人士潘粵磨磨蹭蹭地從車裏出來,額頭上已經簡單貼了塊止血膠布,本來也傷得不嚴重,随便處理一下就好了。

陳驗這才想起潘粵受傷了,忙走過去伸手就要查看:“嚴不嚴重?”

潘粵順勢拉過陳驗伸過來的手将陳驗拉得貼近他的胸口,然後附在陳驗耳邊小聲說道:“沒事,我們走遠一點,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陳驗狐疑地看了潘粵兩眼,再回頭看看蹲在地上專心致志換車胎的阿飛,然後轉回來用口型示意潘粵:“我們不搭把手?”

潘粵痞痞地笑笑,大聲朝阿飛吼道:“阿飛,趕緊的換好,我撞到頭了有點暈,小驗陪我去路邊休息一下。”

“去去去,小爺換車胎的技術那不是吹的。”阿飛轉頭看了幾眼,嘴裏又叼着一根剛點燃的煙,在昏黃的夜幕下一閃一滅。

潘粵拉着還雲裏霧裏的陳驗就往十米開外去了,陳驗被潘粵拉着也掙不開,只道什麽事情這麽神神秘秘的,他和阿飛不是鐵哥們兒嗎,有什麽事情需要躲躲藏藏的啊。

選了一棵夠遠夠粗的樹,潘粵終于放開了陳驗,背靠在大樹樹幹上也抽起了煙。

“說吧,什麽事情這麽神秘?”陳驗伸手奪過潘粵嘴裏的煙,自己抽了起來,許久不抽,這猛地一抽就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潘粵見狀立馬又把煙搶了回來叼在自己嘴上,寬大的手掌在陳驗背上拍了幾下。

等陳驗這口氣喘勻了潘粵才壓低了聲音說:“張途回來了。”

“張途?”陳驗蹙眉,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傻小驗,你是不是最近學財務把腦子學糊塗了?”潘粵借着樹幹的遮擋親昵地揉了揉陳驗柔軟的發,笑着說,“張途就是‘天齊’的三把手,地位僅次于尹路堯和江城,但是據我看來他的地位比江城還高。也怪江城年紀輕輕的身體就不行了,一身的老毛病,平時也不怎麽管事,‘天齊’所有的軍火買賣和毒品買賣全部都要經過張途的手,其他幾個大佬根本沒辦法沾手。”

陳驗恍然大悟,對,他曾經立志要把張途擠下來取而代之成為尹路堯身邊最得力的助手,現在這個神秘的人物終于出現了。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陳驗忙問。

“具體的時間我不知道,反正昨天的幫派會議是他主持召開的,應該回香港挺長時間了,只是一直都沒有公開露面,現在尹路堯不在香港‘天齊’基本就是他說了算,江城再怎麽能耐也沒辦法取代他的位置。”潘粵說得煞有介事。

“那我……”陳驗有些緊張了。

“別擔心。”潘粵用拳頭輕輕撞撞陳驗的胸口,笑着說,“這不是還有我嗎,小驗,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陳驗點點頭,牙齒把嘴唇咬得緊緊的,他現在還太弱小,根本沒辦法和張途相提并論,身邊能夠說得上話的人又沒幾個,自己是無助的吧,他總是這樣嘲笑自己。

“小驗,這些話別和任何人說,阿飛也不可以。”潘粵把頭從樹幹後面露出來朝遠處那人瞟了兩眼又迅速縮了回來,“我現在單獨和你相處的時間很少,有些話也不能及時告訴你,打電話又怕被有心人聽見,只能找準機會和阿飛一起去學校接你放學,次數多了也會惹人懷疑。”

陳驗聽潘粵這麽嚴肅的語氣不覺好笑:“哪有你說的那樣誇張?”

“現在你是尹路堯的人,我私底下和你關系親密了估計離死就不遠了,現在幫派裏不服我的人很多,他們巴不得抓住我一點什麽把柄就去尹路堯面前告我一狀,所以……”剩下的話潘粵沒再說出口,他深信陳驗能夠明白他的苦心,同時他也沒打算把尹路堯曾找他“談心”的事情說出來。

“可是……我……”陳驗有些支支吾吾。

潘粵伸手捂住陳驗的嘴不讓他說話,只伏在陳驗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現在‘天齊’內部其實并沒有表面上這麽平靜。”

陳驗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瞪着潘粵,想問什麽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點,潘粵點點頭,又說:“什麽都別問,這些你以後會明白的,現在你只需要記住一句話,任何人都別輕易相信,就像阿飛,他雖然表面上是你的司機,但是誰說得準他不是尹路堯派來随時随地監視你的呢?還有,有些話不該說的千萬別在阿飛面前随便說,說不定下一秒就傳到尹路堯耳朵裏去了。”

“大潘你?”陳驗還是不能很好地消化潘粵這一席話,神經粗大的潘粵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變了另外一個人?

潘粵扯扯嘴角,扔了煙頭,背靠在樹幹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要想在‘天齊’裏面混出名堂不是這麽容易的,我和阿飛平時雖然能一起嘻嘻哈哈、打打鬧鬧,但是到了關鍵時候還說不準他會出賣我還是我會出賣他呢。”

陳驗張開了嘴,但是一個字都沒說,的确,他無話可說。

“好了。”潘粵站直身子,雙手搭在陳驗瘦削的肩上,意味深長地說,“小驗你顧好自己就行了,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

陳驗想擠出一個笑卻發現嘴角肌肉已經僵硬,他只能伸手輕柔地摸了摸潘粵額上的傷口,柔聲問道:“還痛嗎?”

“不痛。”潘粵搖頭,“車會突然爆胎其實是我設計的,要不然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都不方便。”

陳驗的身子禁不住一震,難怪剛才爆胎的時候潘粵可以第一時間伸手護住自己。

陳驗搖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部甩出腦子只留下那道最深刻的印記,潘粵就像小時候一樣永遠都是這麽為他着想,這輩子有這樣一個朋友還有什麽不知足的?罷了,那些勾心鬥角要來的始終會來,擋也擋不住,你算不準時間,那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

“車胎換好了,休息夠了就回來吧!”遠處傳來阿飛的嚷嚷聲。

潘粵給了陳驗一個堅定的眼神,率先從樹後面走了出來,陳驗跟在潘粵後面,心裏對尹路堯的思念卻愈演愈烈,或許潘粵那一席話讓他領悟到了什麽,可是為什麽,簡簡單單的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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