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真心

盛枝去哪裏了?

尹念非的直覺告訴她,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走出偷心門口,從溫暖如春的酒吧內步入瑟瑟寒風中,她下意識打了個顫,走到季行縱身邊, 才發現他就只穿了件單薄的花色緞面襯衣就出來了。

“季行縱, ”她叫垂着頭一言不發的人的名字, “盛枝呢?”

不設防聽到盛枝的名字,季行縱渾身僵了一瞬, “走了。”

不知是不是在這冰天雪地裏凍太久,他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出什麽事了?”尹念非走到他面前,“你不是說要送她回家嗎?”

季行縱緩緩擡起頭, 看向她的眼神裏沒什麽情緒, “這兩天的事謝了,和他們說一聲, 不用做了。”

說完他便轉身,朝摩托車走去。

大家辛辛苦苦準備了這麽長時間,他就丢下這麽一句話, 就不做了?

他不再做的本質一定是,他和盛枝之間出了問題。

尹念非跑着追到他,“到底出什麽事了!”

她拉住他手臂, 季行縱明顯是被傷了心的狀态, 可他又沒和盛枝表白,也不可能是被盛枝提前拒絕了。

季行縱現在的狀态和她曾經失戀的狀态一模一樣,以盛枝對他的感情,他狀态這麽糟糕,盛枝一定也好不到哪裏去。

尹念非十分擔心,可季行縱偏偏一句話都不說。

偷心包間內, 等了許久的大家也意識到不對勁,紛紛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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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恰好看到尹念非追問季行縱這一幕。

聞北遲上前,攬住着急的尹念非:“怎麽回事?”

季行縱已經跨上摩托車。

談衡倏然沖上去攔住季行縱,他現在周身氣場都冷得可怕,這個狀态絕對不能讓他一個人飙車。

季行縱一句話都不想說,他只垂眸看了眼談衡緊緊抓在摩托車剎車上的手,又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

談衡無意識顫了下,又咬牙繼續給手上加力,“有事回偷心說,你不能直接走。”

尹念非已不再對季行縱抱有期待,她掏出手機,給盛枝打電話。

聞北遲一邊安慰着尹念非,一邊擰眉看着季行縱。

季行縱現在周身封閉的狀況,聞北遲并不陌生,因為在很多年前,他曾親眼見過一次。

盛枝不接電話。

尹念非急得不行,季行縱跟個啞巴似的,盛枝又聯系不上。

“放手。”季行縱嗓音輕飄飄的,談衡甚至有種錯覺,好像他一松手,季行縱整個人就會和他的聲音一樣,随風飄去。

“不放!”談衡說:“你至少得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現在的狀态,誰敢讓你騎車?你硬要走的話,你就從我身上開過去好了!”

“我去找盛枝。”尹念非轉身就要走。

聞北遲趕緊攔下她,“你都聯系不上她,要去哪裏找?”

他咬咬牙,對長腿跨在摩托車上的人揚聲道:“你是準備再一次把自己封鎖起來嗎?”

季行縱眸色瞬間一沉,倏然瞥過來的視線帶着極致的危險,讓人不寒而栗。

在場的人皆是一頓。

談衡這群人知道季行縱的事,從來不敢在他面前提。

尹念非完全不知道聞北遲在說什麽。

“如果不想解決問題,就想和盛枝從此一刀兩斷,那談衡,讓他走!随便他躲哪裏去!”

“別說了!”蘇景楠趕緊走到聞北遲身邊,伸手攔住他,“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

封鎖,躲?

“你在說什麽?”尹念非蹙着眉問聞北遲。

聞北遲并不說話,他只直直盯着季行縱,他在賭,賭現在的季行縱,即使再次被抛棄,也不會像他小時候那麽脆弱、那麽懦弱。

聞北遲的話像當頭一棒,把和從前糟糕記憶混合的季行縱打醒。

剛剛盛枝說的那些話,像是把他對她所有的付出全盤否定,讓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所有的思緒都變成空白。

小時候的記憶和與盛枝朝夕相處的記憶胡亂混合做一團,每個記憶都像是一根毛線,被亂七八糟攪到一起。

讓腦袋痛到快要爆炸。

讓他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獨自待着,獨自舔舐傷口。

聞北遲的話如一把烈焰,将混亂記憶悉數燃燒。

季行縱的理智逐漸回籠,頭還是疼得厲害,太陽穴像是在被無數根細針不停地紮。

和盛枝一刀兩斷?

他不要,也不可以。

他曾是這世間游離的一縷孤魂,好不容易才在她處感受到安身立命的歸宿感,他體驗過,就無法再踽踽獨行。

季行縱後槽牙咬緊,頰邊肌肉微凸。

半晌,他眸中恢複清明。

像是又變回了,從前那個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季行縱。

談衡與蘇景楠和聞北遲互相對視幾眼。

聞北遲下巴微擡。

蘇景楠先開口打破沉默:“時間不早了,接下來需要做什麽不需要做什麽,發群裏,”他走到季行縱身邊,拍了下他肩膀,“有事叫我們。”

說完,一行人離開。

季行縱修長的食指曲起,抵住持續發痛的太陽穴,對幾個兄弟說:“謝了。”

然後他翻身下車,走向尹念非,“抱歉,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願意開口就好,尹念非雖不知道聞北遲的話是什麽意思,但她現在只想知道季行縱和盛枝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聞北遲揉揉她肩,對兩人說:“外面太冷了,去偷心談。”

偷心包間內,只餘季行縱和尹念非兩人。

在不确定季行縱對盛枝做了什麽之前,尹念非當然不會直接答應幫他,到現在盛枝都沒接電話。

她抱着肩,對季行縱呈抗拒姿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季行縱喉頭動了動,把盛枝帶孔迎來的事告訴了她。

尹念非眉頭緊鎖,簡直覺得不可思議:“所以真是你幹的?你為什麽那麽幹?”

她不想都知道得知這一切真相的盛枝會有多難過,她巴不得立刻去找盛枝。

可她十分清楚,盛枝和季行縱的事,就算她找到盛枝,安慰盛枝,可問題還是不能解決,她的安慰不過是隔靴搔癢而已。

季行縱也覺得當初的自己荒唐,“我當時不知道原因,我只是,我不想讓她嫁給孔迎。”

他到現在都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盛枝的。

只知道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唯獨只在意盛枝。

在知道盛枝和孔迎要訂婚的消息後,便煩躁頹喪得厲害。

偏偏又在偷心聽到孔迎對盛枝的形容,那瞬間他就只有一個想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盛枝嫁給他。

哪怕不擇手段。

尹念非很想揍他,可現在揍他沒有任何意義。

她閉上眼忍了忍,才繼續追問:“所以盛枝說你讨厭她,你就默認了?”

尹念非的話,讓季行縱的記憶再次回到和盛枝面對面的時候。

她說,他費盡心思,只為羞辱她。

傷痕累累的心髒像是被灑了一把粗粝的鹽,合着血液往傷口裏滲得更深。

“我怎麽可能讨厭她。”季行縱嗓音低得厲害。

他喜歡她到,只要她想,他可以把天上的星星都捧到她面前。

“那你不讨厭,你怎麽不知道給她說?就由着她誤會,由着她傷心?”

“傷心”兩個字讓季行縱密而長的睫毛一顫,“傷心?”

感情這東西還真是厲害,能把季行縱這麽聰明的人都變蠢。

“不然呢?”尹念非毫不客氣地指責,“你以為盛枝沒有心嗎?明明什麽都是你的錯!你害她傷心之後絲毫不解釋竟然還讓她一個人離開?”

季行縱倏然擡起眼,他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像是立刻就要往外闖,“我以為——”

“以為什麽?”

尹念非擋住他的路。

“以為她是為孔迎生我氣。”季行縱眉頭擰起。

孔迎?怎麽可能。

不過尹念非不準備告訴他真相,他如果想知道,就得自己去問盛枝。

“季行縱,”尹念非說:“我不管你是有什麽隐情,是你之前沒察覺到你對盛枝的感情還是怎樣,做錯事的都是你。”

季行縱沉默許久,“我知道。”

“那你就該去和盛枝道歉,而不是被孔迎醋昏了頭,反而還對盛枝發脾氣!”

她無條件站盛枝這邊,如果不是知道盛枝對季行縱的感情,如果不是知道今天季行縱和盛枝的矛盾完全沒在一條線上,她絕不會幫季行縱。

她也不認為她現在在幫季行縱,她是為盛枝。

“因為你之前做的事,盛枝無論對你什麽态度,都是你該受的。你也最好不要現在就急匆匆去找她,你好好想清楚,你和盛枝之間的問題出在哪裏。如果你再出現,只會讓她受傷,那你最好就從此以後在她的世界裏消失。”

尹念非說完,沒再看他,直接打開門離開包間。

如果季行縱最後的決定是真的從盛枝的世界消失,那他也配不上盛枝。

聞北遲等在門口,看到尹念非出來,趕緊跟上她,“談得怎麽樣?”

尹念非掏出手機繼續聯系盛枝,她一邊下樓梯一邊說:“看他造化。”

... ...

包間內,季行縱在聽完尹念非的話後,冷靜了下來。

他退後兩步,坐進沙發裏,手肘抵着膝蓋,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發間。

垂着眸,視線落在漆黑地面上。

回憶起盛枝與他對峙時所發生的一切。

他怎麽能一看到她和孔迎出現的畫面,就被醋意沖昏頭?

明明愛她,卻做了傷害她的事。

季行縱指間收緊,他和他瞧不起的孔迎,有什麽區別?

虧他還自诩聰明。

季行縱思索良久,終于再次掀起眼皮,這次他眼眸中,多了絲堅定。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拎過鑰匙便朝外走。

他想清楚了,無論盛枝要不要原諒他,他都要告訴她。

他對她所做的所有事,除了最開始不擇手段讓她沒法訂婚,是他愚蠢認不清自己的心,之後的每一件事,他都是真心的。

是真心想讓被禁锢着的盛枝,可以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如願以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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