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在皇宮門口撞見劉備，他進宮除了見皇帝似乎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夏天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陣，想起貌似他和漢獻帝還玩了一手衣帶诏的故事。雖然歷史上很快就被曹操發現，受到殃及，伏皇後被廢掉後殺死，她娘家的人幾乎被殺了個精光。想想曹操的确很殘忍，可目前身為曹家人的夏天絕對不會腦抽同情心大發地去拯救皇帝的。權力的事情上古往今來都是勝者為王，如果曹家輸了，他們的下場只會更慘。單純從權臣與皇帝的角度來說，曹操至少還算厚道，沒有一杯毒酒。就連後來強迫漢獻帝退位的曹丕都沒有趕盡殺絕，留下了他一家性命。夏天琢磨着是不是因為曹節曹憲的關系。

算了，目前劉備還要求着曹操出兵打徐州，諒他也不敢玩什麽花樣。夏天整理一下衣服，再次看了看劉備消失的方向，決定一會兒出宮後安排更多眼線監視劉備一行人。

原本東漢的都城洛陽已經被董卓燒成了一片白地，多年辛苦經營的宮室也化為了灰燼。夏天覺得十分遺憾，竟然沒能親眼目睹一下皇城的景象。不過當她通報後跟随一個太監走在深幽寂靜的步道裏，又覺得皇宮小點其實不錯。她平時為了方便活動，基本都做男裝打扮。現在改成女裝，實在覺得不習慣。而且也不清楚這宮裝是不是經過改良，各種阻礙正常行走，夏天低着頭只顧盯着下面的石板路，生怕不小心踩到摔一跤，那可就有趣了。

“曹貴人，曹家三娘求見。”

一路小心翼翼，終于來到了曹節所在的漪蘭殿，帶路的太監尖聲尖氣地在竹簾外通報。

“嗯，宣。”

從竹簾裏傳來輕柔的聲音，那确實是曹節無誤。夏天深吸一口氣，努力露出一個笑容，規規矩矩地走了進去。

“參見貴人。”

“哎，跟我鬧這些做什麽，快來坐下，好久都沒看見你了，近來可好？父親和兄長們可都還好？”

曹節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變得清瘦了許多，而且梳妝打扮也不再是家裏那副樸素的樣子，雖然沒有戴什麽華麗的首飾，可一身宮裝，顯得十分氣派。夏天有幾分內疚，在家裏的時候曹節和曹憲對她很好，結果她們進宮後由于事情繁忙她竟然一次都沒來見過她們。聽她這麽說後，夏天依言跪坐到她身邊的榻下，拉着她的手，關切地說：“家裏一切都好，父親和幾個兄弟都不錯，倒是姐姐可還好？我見你怎麽瘦了。對了，憲姐姐呢？她不是和你一起都住在漪蘭殿裏嗎？”

曹節笑了笑，示意一邊的侍女奉上水果點心：“她去皇後那裏了，一會兒就回來。別擔心我，有父親在，難道我還會在宮裏吃虧不成。”

夏天仔細觀察了一下，越發覺得她面色蒼白，眉宇間抑郁之氣藏都藏不住，心中一動，湊近她低聲問道：“姐姐，陛下對你和憲姐姐如何？”

曹節一怔，随即浮現出一個有點慘然的微笑：“還能如何，總之，陛下沒有對我姐妹二人特別不好，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夏天聽她口氣中頗有抱怨，環顧四周，見侍女們都在幾米開外的地方，急忙拉了一下她的衣帶：“姐姐，這種話別亂說，被人傳出去就不好了。”

“傳出去又怎麽樣，我還有什麽可圖的，左右這輩子就這麽過了。”

曹節不以為意地回答，雖然她極力壓制，可語氣裏的怨憤怎麽也藏不住。夏天只能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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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的後宮制度不像西漢那麽複雜，光武中興後劉秀為了提倡儉樸，廢除了大量後宮妃位，只留下了皇後，貴人兩種有封號的後宮之位，其實的美人、宮人、采女都是沒有品級的。如今後宮裏除了伏皇後就是曹家兩姐妹，算算她們的娘家後臺，恐怕連皇帝都要看她們的臉色，不敢惹她們不高興。可是，看曹節的樣子，她依舊過得很不開心。唉，對于她這樣性格的女子來說，如今的日子恐怕除了富貴榮華，別無所有。

“姐姐可還是在埋怨父親，不該送你進宮？”夏天低着頭問，她覺得很對不起曹節兩姐妹。她倒是逃過一劫，可是作為家人，她卻從來都沒為她們兩人的未來付出過什麽努力。

“有什麽好怨恨的呢，在無數人眼裏，我這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這都是命啊。”

曹節畢竟生性溫柔，從小逆來順受，一時激憤後便覺得不妥，強打精神轉移了話題，問起了家中的諸人，特別問了曹昂的事情。夏天見她那副客套有禮的表情，想起了小時候那個抱着自己摘果子的姐姐，心中黯然。

随便說了一陣，兩姐妹都沉默下來，覺得無話可說，徒增尴尬。夏天悶悶地坐了一會兒，覺得再留下去也沒有意義，吶吶地起身告辭：“那姐姐保重，我有空還來看你。”

曹節也沒有什麽失望的神色：“知道妹妹繁忙，替我問候父親母親還有幾個哥哥弟弟。”

夏天覺得這裝飾豪華的宮殿一時間簡直要逼得人透不過氣，而坐在一堆绫羅綢緞裏的曹節就跟假人沒區別。她忽然生出一陣煩悶，匆匆行了個禮，就想趕緊離開這裏。

“恭迎皇上，恭迎皇後。”

這個時候外面卻傳來了宮人見禮的聲音，夏天一愣，看見曹節拉着裙擺已經在宮人的攙扶下外出接駕，只能硬着頭皮跟在後面，心中大叫倒黴。雖然說漢獻帝算她姐夫，可是這樣的姐夫，她真心不想和他見面。

“免禮，坐吧。”

那時候還不興動不動就下跪，平時上朝大臣見皇帝也就是躬身而已，還能坐着讨論國家大事呢。夏天低着頭，聽到一個溫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無奈地籲了口氣，挨着曹節坐下。

不用想都知道，皇帝皇後總不會是閑得無聊跑出來散步。夏天不無陰險地揣摩着漢獻帝的心态，也許他是聽劉備說起宮門相遇，也許他是害怕夏天傳來什麽曹操的密令過來打探虛實，總之，這種互相猜忌還得裝出客客氣氣的場面她最讨厭了。

“這位便是丞相家的千金了嗎？唔，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将門虎女，大有丞相勇武之風啊。皇後，你覺得呢。”

“嗯，陛下說得是。說起來大家也是一家人，來，這是我送你的見面禮。”

夏天老老實實地垂着頭做出一副溫順的樣子，雖然她兇名在外，早就被傳得不堪之極。但好歹多年家教擺在那裏，該裝大家閨秀的時候她絕對不會含糊就是了：“多謝陛下，多謝皇後娘娘。”

“為什麽一直低着頭，不是說了是一家人嗎，快來叫聲姐夫聽聽。”

和記憶裏那個瘦弱蒼白的少年不太一樣，漢獻帝的聲音顯得十分柔和，似乎也沒有那種刻意讨好或者懼怕的感覺。夏天難忍心中好奇，擡起頭悄悄看了一眼。

記得今年他應該是十六歲才對，果然，即使穿着玄色龍袍頭戴冠冕，但面前的人連青年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個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少見陽光，他倒是不那麽瘦弱了，臉色依然蒼白無比，顯得眼睛又黑又深，有點小動物的味道。總之，他看上去不太像個皇帝，和那種讀書人沒有什麽區別，就是給人一種文弱無害的感覺。

至于皇後，聽她打一口官腔，穿得倒也是雍容華貴的，可怎麽看都是個未成年少女，夏天覺得搞不好她還沒自己大。雖然她極力地想要表現出成熟的樣子，可那副沒長開的眉眼不管擦再多的脂粉也遮蓋不了。

看着這對辦家家酒一樣的皇家夫婦，夏天心中只有同情。雖說歷史上皇帝幼小權臣當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可像漢獻帝這麽憋悶的真心不多。再想想過不了幾年伏皇後搞不好就得被曹操賜死，夏天覺得心情更沉重了。

心裏這麽亂七八糟地想着，嘴上卻不敢亂說話。再怎麽樣皇帝還是皇帝，曹操也得對他客客氣氣的。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漢獻帝夫妻二人扯了半天閑話，無非就是說你平時喜歡吃什麽喜歡玩什麽，皇帝看來不傻，一句關于曹操和朝政的事情都沒問。夏天越來越覺得奇怪，皇帝這是打算幹什麽呢？喂喂喂，該不會覺得搞了曹家兩個女兒都不夠，要她也進宮吧！

仔細想想好像還真的有可能，如果皇帝提出要她進宮，曹操也不好說什麽。大家都知道她是曹操身邊的耳目，進宮做了妃子的話不就徹底沒得搞啦？大家可以容忍曹操的女兒在外面跑來跑去，可絕對不能容忍皇帝的妃子舞刀弄劍啊。

夏天寒毛都豎起來了，越看漢獻帝越覺得他居心叵測，尤其他還時不時地和皇後交換個眼色，更添幾分可以。正準備找個借口開溜，皇帝終于咳嗽了一聲，有些尴尬地開口了。

“聽聞你和令兄從小感情頗深，十分要好？”

“嗯。”

夏天摸不準他什麽意思，還以為他要表達一下對曹昂過世的哀悼之情，謹慎地點點頭。

漢獻帝顯得更尴尬了：“呃，朕聽聞，曹子桓尚未婚配，丞相和夫人最近為他的婚事很是操心。”

“啊？”

夏天愣了，心想你幹嘛問我家老哥的婚事，難道你看上他準備要他進宮嗎？不是吧，他會剁了你的！

“其實，我和陛下是這麽個意思，我有一個表妹，家事清白，美貌娴淑，從小就知書識禮，最是溫和不過了。如今她也有十四歲，是該婚配的年紀了。唉，可是她誰都看不上，偏偏就看上了令兄……所以我這個做姐姐的只好厚着臉皮來問問。不是我幫自己家人說好話，我這個妹子啊，配你家兄長絕對是再門當戶對不過了。”

夏天嘴角抽搐了幾下，敢情搞了半天是給曹丕說親的。

“這個，兄長的親事，我做妹妹的也不好過問。不過既然是陛下和皇後娘娘的意思，我一定回家去轉告父親便是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千金啊？”

漢獻帝和皇後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夏天看不明白的眼神，皇後随即笑道：“是光闾大夫任安的長女，丞相也知道的。”

夏天黑線不已，還以為皇帝看上了自己，結果人家根本就是奔着她哥來的。看皇後的意思，似乎那位任家小姐見過曹丕，對他有點意思。切，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曹丕隐藏在面具下的真面目，還會不會把他當成翩翩佳公子。

雖然他确實有文藝青年屬性啦……搞不好他還就喜歡那一口？

想到曹丕寫的那些唧唧歪歪小清新得不能再小清新的詩，夏天不禁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