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終于應付完了皇帝皇後，領取了一個“給曹丕安排相親”的任務，夏天囧着一張臉出了皇宮，各種無言。她不禁感嘆着古代就是古代，再怎麽被軟禁沒權力的皇帝終究還是皇帝，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曹操還是她爹呢，結果她還是不能很拽地拒絕皇帝的要求。

不知道完成這個任務皇帝的好感度能漲多少？夏天苦中作樂地想着，但是轉念一想，皇帝的好感度拿來幹嘛？

愁眉苦臉地抓抓頭，夏天并沒有忘記之前的打算，安排了更多的人手去監視劉備一行人，想了一下，覺得皇宮的監視也該加強。不過在想宮裏安插更多的眼線必須要告知曹操獲得同意，夏天嘆了口氣，幹脆就把兩件事一起上報，看曹操怎麽說好了。

找到曹操，他很難得的沒有在忙政務，而是在丞相府的花園裏觀賞幾個歌姬彈琴跳舞，夏天進去行了禮，看他心情好像不錯，上前幾步在他耳邊輕聲說了皇帝和皇後的建議。

“唔？任安的女兒？”曹操摸了摸胡子，夏天仔細觀察卻沒看出他什麽态度，“那倒是個不錯的姑娘，孤聽說過她。”

夏天不說話，這種事情上她本能地覺得自己還是少攙和才好。可是曹操卻沒有打算放過她，微笑着轉頭問道：“你怎麽看？”

“這種事情父親還是和兄長商議比較好吧。”夏天幹笑幾聲，大家都知道丞相大人和他的三公子為了娶親的事情一度鬧得不可開交，如今雖然貌似因為曹昂的去世關系緩和了，誰也不敢打包票就不會再來第二次。

“少裝傻，別用那一套來糊弄孤。”曹操沒好氣地拿起前面桌上的幹果丢了夏天一下，雖然他一貫都以嚴肅形象示人，在這種私下場合他還是挺和藹的。

夏天閃身躲開那個“暗器”，無可奈何地回答：“任安一貫和光緑大夫伏完、車騎将軍伏典，禦史大夫董承一黨，自從孔融做了大中大夫，這些人和皇親宗室一起鬧得不可開交，不管是在朝堂還是私下都對父親大肆诋毀。前一陣父親不是才狠狠懲治了他們嗎，于是這親事就有點微妙了。也許是想示好，也許是想以此讓父親以為他們已經屈服。總之，以我所見，只怕沒安什麽好心。”

說到那一幫子皇帝的親戚以及擁護者，夏天很是很頭大。自從曹操把持了朝政以來他們就對曹家充滿了敵視，認為他們是董卓之流。以前還好點，畢竟畏懼着曹操勢大。可是那個北海太守孔融也到了許都之後，仗着他家學淵源，是孔子的二十世孫，又少有才名，和皇親宗室們結成一派，大肆抨擊曹操。夏天也被他們嘲諷譏笑了很多次，雖然從小就知道孔融讓梨什麽的，對這幫子人還是沒有好感。只是現在曹操暫時還不想和他們鬧翻，勉強忍耐着罷了。

聽了夏天的回答，曹操露出一個有點譏諷的笑容，悠然地問：“那這門親事，按照你的意思，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呢？”

夏天為難地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鞋子不說話，來到這個世界快有七年，什麽勾心鬥角她沒見過。再加上她一直在搞窺聽刺探的事情，終日都在猜疑監視裏渡過，不知不覺已經養成了習慣，做事情之前都要首先從政治利益角度考慮。老實說吧，她覺得這門親事當然是答應比較好，一來可以暫且緩和一下朝堂上緊張的氣氛，而來也能讓皇帝和宗室們松口氣，曹操還有很多事情必須依靠他們，關系搞得太僵沒好處。

說穿了，這就是個政治聯姻，而政治聯姻是怎麽回事，夏天不用想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以曹倩的身份出發，她覺得這個親事不結白不結，反正娶了任安的女兒對曹丕來說一點損失都沒有，相反只有大大的好處。可是以夏天的身份來說，她很反感這樣的事情。不說曹丕作何感想，那個任小姐無疑成為了犧牲品。

看曹操的樣子，他心知肚明，可他卻不會有夏天這種顧慮。這個時代的男人不會把一個小女子的幸福放在心上，曹操自己不也是娶了一個又一個，把自己的兩個女兒送進皇宮嗎？

無聲地在心裏嘆息，夏天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沒用，一開始曹操就已經做好決定了。

“去傳子桓來，孤有話要對他說……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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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猶豫了，摸着胡子沉思一陣，用指頭敲敲面前的酒樽，對夏天說：“孩兒，你也知道子桓脾氣倔強，最不喜歡孤插手他的事情。還是你先去給他說一聲，免得到時候鬧起來不好看。”

夏天大驚失色，這不是要她去做炮灰嗎？可曹丕她惹不起，曹操就更惹不起了，苦着一張臉直搖頭，心想我才不要夾在你們兩父子之間受氣呢。

“唉。”曹操嘆了口氣，臉上微有戚容，自嘲地說：“若是按了孤以前的脾氣，管他願不願意，一道旨意下去便就是了。可是自從……”

說到一半他就停下了，搖搖頭，顯得竟然有幾分少見的悲痛和軟弱，一時間他不再是那個躊躇滿志的枭雄，而是一個失去心愛兒子的父親。夏天看了他這樣，想起曹昂，心中也不免傷心。她無奈地點了點頭，心想算了算了，大不了吃一頓排頭，曹丕又不是那種沉溺兒女情長的類型，那位任小姐搞不好挺适合他的。再說了，古代男人，娶幾個女人不行啊……

罪過罪過，她也被封建殘餘洗腦了，竟然心想着要是曹丕不喜歡這個老婆，大不了以後再找幾個自己喜歡的回來做側室好了。忽視心中那種吃了蒼蠅一樣不舒服的感覺，夏天接下了第二個任務，換得曹操好感上升五十點，風蕭蕭兮易水寒地找曹丕報告這個天大喜訊去了。

曹丕正在書房裏寫字，見她進來，頭也沒擡一下，沉聲問：“今日你進宮去做什麽？”

夏天打個哈哈，轉到他背後去看寫的什麽。他的字肯定寫得是相當不錯的，夏天對什麽書法鑒賞一竅不通，只知道和曹操那種大刀闊斧縱橫開闊的風格不太一樣，看他筆走游龍，十個字裏有五個都不認識，夏天無奈地摸摸鼻子，再次為自己成為可悲文盲悲嘆一聲。

幸好曹丕早就知道自己的這個妹妹在這方面的水平，聽她在後面不說話，不禁好笑：“這是我新作的詩，取清調曲中相和歌一調，名為秋胡行。”

“哦。”

夏天壓根兒就不知道這是什麽，早幾年她都忙着逃命打仗習武，哪來的時間學文化知識。後來到了許都的确有了時間，不過夏天覺得她又不是來走才女路線，武力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而且再才能才過曹操曹丕曹植嗎？于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琴棋書畫都學得稀裏糊塗，最後終于徹底放棄。

她努力地辨認着那些寫得龍飛鳳舞的古體字：“朝與佳人……殊不來……酒停杯？”

“朝與佳人期，日夕殊不來。嘉肴不嘗，旨酒停杯。寄言飛鳥，告餘不能。俯折蘭英，仰結桂枝。佳人不在，結之何為？從爾何所之？乃在大誨隅。靈若道言，贻爾明珠。企予望之，步立踟蹰。佳人不來，何得斯須。”

曹丕念了一遍，用毛筆敲了敲她的腦袋，笑着說：“你還是這般不學無術，難怪會被那些閨閣千金們嘲笑了。下次再有人邀你去參加什麽詩會，記得先找我，還是讓我幫你作弊寫幾首詩放衣袖裏吧。”

夏天沒去管他的調笑，反正知道他又不是真心在意自己沒文化。她算是很清楚這些男人們的劣根性，女人懂詩情畫意也好，不懂也罷，對他們來說無非就是錦上添花之類的意義。曹操倒是真心對蔡文姬的才學敬佩不已，可天下有幾個蔡文姬？以前看小說的時候總有女子因為才學讓某高帥富一見傾心的情節，真到了這個時代夏天才知道，什麽都是虛的，家世出身才最重要。

再次在心裏唾棄了一把封建思想，好歹在文學大手身邊混了幾年，夏天倒也不是真的文盲到底，仔細看了一陣，她大概看出了曹丕這首詩的意思，不就是說有個美女讓我等得好着急啊，一直都不來啊，我走來走去急不可耐啊。要送她各種寶貝她居然還是不來啊。

“哥，哪位佳人讓你這麽步立踟蹰呀？嘿嘿，要不要說出來，我幫你參詳參詳？”

“所以說你不學無術，借物詠志懂不懂？”

曹丕搖搖頭，把筆小心地放在一邊筆架上，端詳着自己的成果，顯得很是滿意。也就這種時候他會顯得比較平易近人，而不是像平時那樣不陰不陽拉着臉神鬼莫近。夏天覺得文藝青年就是文藝青年啊，就算是到了這種早就扭曲得亂七八糟的平行世界，他也改不了文藝的本性。

“咳咳，其實呢，真的有一個佳人喲。只是和你寫的詩不一樣，那位佳人對你可是‘企予望之’很久很久了。”

覺得有戲，夏天咳嗽一聲，趕緊地進入正題。

“什麽？”

曹丕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了，又變成了那個深沉難測的三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覺得發展似乎不太對，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夏天只能硬着頭皮頂上，不敢看他的臉，盯着桌子上的硯臺吶吶地說：“父親給你看中了一門親事，是任安任大人家的長女，呃，那個那個，我已經打聽過了，真的是個美人！而且學識淵博，擅長音律，呵呵呵，和三哥你不是很配嗎？”

曹丕不說話，夏天莫名地覺得心虛起來，偷偷看了他一眼，正對上他黑黝黝的眼睛，頓時吓了一跳，做賊一般地移開視線，覺得口中發幹，只想趕緊完成任務閃人。

“呃，三哥，我知道你不喜歡父親插手你的親事，可婚姻大事一貫都由不得我們做兒女的自己做主不是？你就想開點吧，好歹那位任小姐真的很不錯。要是成親之後你覺得不喜歡，以後還可以再找喜歡的女人呀。哪怕是接進府來，任小姐和父親也不會說什麽對不對？啊對了，我聽說最近你很寵愛一個叫麗姬的歌姬，要不要我幫你勸說一下父親，等成親之後把她封做你的側室？啊哈哈哈就不用感謝我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夏天覺得自己堕落了，竟然在勸說曹丕以後學習曹操搞三妻四妾，可他陰沉沉的樣子太吓人了，夏天只感到自己被他看得頭皮發麻，胡言亂語最後都不知道在說什麽了。

曹丕動了一下，夏天立刻後退一步企圖奪路而逃，這人平時說話總帶着嘲諷，可真生氣的時候反而一言不發。夏天可是見過自己這位三哥記仇的功力，她不想被他記恨上啊！

曹總，我恨你，漢獻帝，咱們沒完！夏天見曹丕已經逼近，一直把她逼退到書桌邊上無路可退，不禁淚流滿面。

“三、三哥，別這樣，靠太近了，被人看見不太好吧。”

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夏天還幾乎沒有和人貼這麽近的時候，微微感到窘迫，用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讓他後退。可是下巴一痛，已經被他捏着下巴強迫擡起頭，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曹丕默默地盯了她半天，一點表情都沒有，夏天心中打鼓，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從小到大她就沒搞過他的心思，這次又是踩到他哪裏的痛處啦？

“如此，多謝妹妹的關愛了。”

好半天，曹丕才放下手，挑高眉頭說了這麽一句。夏天見他神色如常，剛剛松了口氣，就看見他“啪”地一下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拂了下來，頓時搞得滿地狼藉，叮叮當當的碎裂聲不禁讓她本/能地繃緊了身體。

“三哥，你聽我說……”

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他會發這麽大的火，夏天還是想分辨幾句，她覺得無法理解，連自己這個穿越的現代人都知道，想要搞什麽婚姻自由是根本不可能的。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對他來說就有這麽郁悶嗎？

“出去。”

曹丕指了指門口，才幹了這種發洩般的事情，他的表情竟然還挺平靜。

“可是……”

“我說了出去。”

他的聲音很輕柔，甚至眉宇間還浮現了一點笑意，夏天卻不敢再說話，逃命一樣奪門而出。

呃，這算不算是和他鬧翻了？可為什麽？她做錯什麽了？

夏天莫名其妙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