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無所遁形
孟雀知開着一輛賊騷包的紅色保時捷,線條流暢,看上去就價格不菲。
美麗需要受罪,雲酽被這華麗腰封勒得有點呼吸不暢,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用右手撐着腦袋看向窗外風景。
“上次拍的雜志,你看了麽?”孟雀知得意洋洋向雲酽邀功,“我當時回工作室選片,差點就和Numeroo的總監大吵一架。”
相處幾個小時下來,雲酽已經摸清楚,孟雀知就是活脫脫一個花孔雀的心思,這是在等雲酽誇他呢。
雲酽的一大優點就是,看破不說破,并且善解人意。
于是雲酽順着他的話茬裝作十分好奇地問:“是有什麽問題嗎?”
“也不算什麽大問題,就是我想要把你那一張照片作為海報封面,結果Numeroo那邊死活不同意,說高儀璟才是他們雜志銷售量的保證,”高儀璟就是上次拍攝時自作主張的流量小花,已經擔任上半年兩部大熱劇的女主角,的确炙手可熱,“我罵他沒有藝術鑒賞能力,他罵我沒有合約精神。”
好一個不是什麽大問題,雲酽汗顏。
雜志封面請哪位明星藝人來拍攝都是公司高層決定的,攝影師沒有幹預的權力,結果孟雀知居然因為這個和Numeroo鬧得不歡而散,雲酽心裏還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人家總監說得很在理,”雲酽明白,估計當時那總監心裏最納悶的,應該是孟雀知上哪找了個莫名其妙的路人甲充數,“粉絲基礎才是最重要的,把我放在封面上,只怕要在倉庫等到落灰。”
“所以當時我就放了句狠話給他。”孟雀知的表情狂妄,看上去對事情發展的走向很有把握,扯起嘴角壞笑,“總會有一天,你要比高儀璟的粉絲還多,要比她還火。”
孟雀知話中驕矜,好像下一秒雲酽就有三千萬粉絲排着隊去抽那總監的筋,再扒他的皮一樣。
雲酽初始以為,孟雀知是執着于要讓自己的優秀作品綻放光彩,誰知道他的目标是自己這個大活人。
飛速疾馳誕生的轟鳴很是潇灑,孟雀知斜斜側目:“今晚的晚會就是我捧紅你的起點。”
正兒八經的話越聽越暧昧,雲酽被此人直球打得暈頭轉向。
“今晚的詩會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商業晚會,沒有那麽多費勁心思做造型企圖豔壓同行的藝人。”孟雀知把晚會的性質給他娓娓道來,“而且你回國之後第一次公開亮相,該選個相對小一點的場面,把神秘感釣足,給大家一種你不是來圈錢的感覺。”
“我最漂亮的畫布,當然要受到萬人敬仰。”
這話神神經經的,雲酽本來心底覺得他大言不慚,但是轉念一想,人家好像确實有這個資本。
于是他只能習慣性挑起自己的不足來,企圖讓孟雀知退回普通朋友的界限內:“我連公司都沒有。”
聽到這話的孟雀知嗤笑一聲:“你跟丁如琢什麽關系,別裝。”
“……我很久沒拍戲了,而且我這個形象,”雲酽兩指捏着發尾,“也并不符合大衆審美。”
回應他的是在紅燈面前的急剎車,他差點連人帶安全帶飛出去。
孟雀知轉過頭來看傻子一樣看他:“親愛的,”看樣子他很想就地拐彎,送雲酽去醫院看看腦科,字字懇切,“你是不是在國外斷網神廟逃亡太久了?”
“……”不瞞他說,其實雲酽在國外還真沒怎麽過多關注如今國內的時尚走勢。
“你這個樣子放在娛樂圈,2022年年度男媽媽之首舍你其誰?”
?男什麽?
什麽媽媽?
一個拆開他都知道是什麽含義的名詞,合在一起卻陌生到讓他的思維系統死機。
孟雀知見他一臉懵懂,趁熱打鐵又撒下一記猛藥:“你不想讓宋見青看到最成功的你嗎?”
想,他當然想,雖然雲酽目前并沒有搞懂做男媽媽和成功的關系在哪裏,但是不得不承認的是。
他無時不刻都想名正言順地和宋見青并肩而立。
其實他和孟雀知到的不比宋見青晚多少,當時他正巧聽到記者詢問他怎麽看和白落楓的CP。當時宋見青和白落楓親密地挽着胳膊,遠遠看去,好一對成雙璧人。
這一幕落在雲酽的眼裏無疑是刺痛的,他微微垂下眼。孟雀知手搭在他肩膀上,湊上來打趣:“剛回國,連個名分也沒,這就醋上了?”
雲酽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卻也不可置否:“他們是什麽關系?”
回答完記者的問題,宋見青挽着白落楓向裏面走去,孟雀知震撼地看向雲酽:“那好像是你前男友吧?我怎麽會知道他和別的女人什麽關系?”
雖然已經有過心理準備,可是一想到宋見青或許已經和他人情投意合,雲酽心中還是陰霾遍布。
驀然間,孟雀知電話響了,電話那邊的人聽起來帶着哭腔,說話很着急,他皺起眉頭說上幾句後挂斷,一臉煩躁地對雲酽說:“啧,這幫廢物,我得回一趟工作室。”
說罷他把自己的邀請函塞到雲酽的手裏,自己則快步離開。
這人完全管殺不管埋,沒了孟雀知一起,雲酽不确定自己獨自參加晚會是否合适。
他這李代桃僵地大搖大擺進去,萬一再被人轟出來如何是好。
他慢悠悠走到會場外去,晚風吹在人身上,像是溫柔的問候。
會場內熱鬧非凡,雲酽就這麽站在高牆下出神,有兩只小鳥駐足樹杈上停歇,互相用喙替彼此梳理着羽毛。
鳥不會社恐,也不怕被人盯着,雲酽反而覺得,這兩只鳥知道自己在看着他們,親密地動作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其中一只鳥被伺候舒服了,忽閃着翅膀,清脆嘹亮的啾鳴聲緩緩墜在雲酽的耳朵裏。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星光都開始閃爍,他堅定地轉身走進會場。說來好笑,自己飄移不定的情緒,就這麽一會兒,竟被兩只鳥的愛情蠱惑下定決心。
他在心中想,如果宋見青還願意和他在一起,他會加倍地愛宋見青;如果宋見青已經和他人确定關系,哪怕是只能送上一句祝福,他也要親口說給宋見青聽。
風好像裹挾着醉人的度數,直讓他沉淪,凡是能接近宋見青的路途,皆是令他沉酣狂醉的世界,如果還能回到從前,他甘願做長夢不醒的狄奧尼索斯。
褪去怯懦,下定決心,反倒輕松起來。他願意豁出一切去挽救自己釀成的錯誤,比起宋見青,其他的都算不得什麽。
走上紅毯,大多數記者瞧他名不見經傳,都抱着自己的相機選片,沒人關心他是路人甲乙丙丁。
唯有一位,拿起話筒對準雲酽。他眼底劃過一絲精光,別人都不認識雲酽,他可認識!
三年前宋見青那部電影裏,雲酽的形象給他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震撼了他許久。他當時就以為雲酽要一炮而紅,卻不想三年後,雲酽依舊落得岌岌無名的下場。
“雲酽,你是怎麽想到在這個時候回國的?”他聽說雲酽之前和宋見青一刀兩斷,孤身前往法國,希望能挖出點他和宋見青的猛料。
沒什麽人理他,和雲酽心中預期的一樣。他以為,三年的時間,在流水般的娛樂圈中早該沒人記得他,卻沒想到還能有被提問的時候。
他溫聲回答:“這裏是我的家,想回就回來了,沒什麽特殊的。”
這場晚會标榜、擡高自己身份的标簽無非就是有文化的人們聚會,記者也把自己倨傲地放置在高其他同行一等的地位上。
他自視甚高,瞧不上娛樂圈裏這些賣臉生存的戲子,拿出自己的知識賣弄:“聽說雲先生也是首都大學的高材生,”他也企圖給雲酽挖個坑,叫他鬧個笑話看,“我覺得博爾赫斯的那首《界限》很适合你。”
拂曉時,我仿佛又聽見一陣喧嚣,那是離去的人群,他們曾經愛我,又忘了我。
那記者沾沾自喜,三年前發生的一切他都記得很清楚。雲酽初登熒幕時,獲得了一批狂熱的粉絲,卻又在那件醜聞後四散,不少還反過來對他進行謾罵侮辱。
他們曾經愛我,又忘了我,雲酽無語,嗓子像被一團棉花噎住,尴尬到雞皮疙瘩掉一地。
這酸倒牙的伎倆,不過是借這句斷章取義,來嘲諷自己今時今日無人惦念的尴尬處境。
倘若雲酽沒讀過這首小詩,慌張間接着記者的話盲目誇張博爾赫斯的話,不僅落人笑柄,傳出去就會有人說他文學水平低下。
這記者已經如法炮制用這種辦法刁難了好幾位小明星,也不管人家原作是否有那個意思,自高自大。
雲酽朝他玩味地笑笑:“我想這位記者或許對我的處境判斷有誤,”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好像風卷過林梢,戛冰敲玉,空靈悅耳,“離去的人們或許并沒愛過我,倒是您,很适合認真讀一讀另一首小詩《你不是別人》。”
他面上雲淡風輕,好像這些都和他無關。好像那些網絡暴力,根本不存在。
雲酽把“認真”兩字咬得極重,學着那記者含糊本意。
遠處的宋見青有些恍惚,三年未見,雲酽也有了變化,以前的他雖有鋒芒,卻從不主動呲人。
這記者張牙舞爪了一個晚上,沒想到竟在雲酽這裏吃癟,傳來幾聲譏諷地嘲笑,那記者整個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
雲酽轉眼又搜尋剛才那位對宋見青和白落楓進行言語刁難的記者,表情叵測,看不出悲喜。
那人一愣神,完全不明白為什麽雲酽要這樣看着自己,他并不知道雲酽就是他口中那名和宋見青關系匪淺的好友。
“我和宋導只是點頭之交,”雲酽眨巴着眼睛,笑意盈盈,“但我覺得他的那部作品遲早會上映的,有很多人都很期待。”
一衆記者聽得雲裏霧裏,不明白今晚為什麽算是跟這部片子杠上了。
不遠處恨不得把耳朵貼過來聽的宋見青,一字不落聽了個清楚,毛頭小子般面紅耳赤,嗆了一大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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