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慢
第八章月慢
或許是白日事多,心裏郁積,燕回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最後起身穿衣,推開了門。
念雲聽到動靜過來,燕回打發她回去睡,念雲思忖再三,最後終究拗不過燕回。
畢竟是晚上,朝雲別館不比小秦樓,燕回也不敢走多遠。走了幾步突然覺得用白绫裹着的腳隐隐作痛,便想到是因為白天走路太多,被扳至畸形的雙足已經不足以支撐她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
月光灑下一片孤清,燕回便扶着牆根慢慢地走。走着走着,突聽聞人聲,擡頭看才知已接近朝雲別館的後門,說話的人似乎是個男子,燕回便将自己掩進草木背着月光的陰暗裏。
“小舅舅,人我已送上車,伺候的人也帶上了,必不會讓舅舅煩惱。”
“他既然讓我來,便是怕我不煩惱的。如此,長廷可不必操心。”
聽這一句,燕回便得知對話之人中一人是秦長廷,不免生出些好奇心,悄悄探出頭去看。
木門開了大半扇,秦長廷站在門外一尺處,他面前是深深的一個看不清眉目的人影。
“是,長廷聽舅舅的。”
“嗯,我走了。替我向你娘親問好。”
“長廷知曉了,小舅舅慢走。”
不多時,便傳來輪軸滾動、車馬走行的聲音,頃刻間,一切又歸于靜谧。
秦長廷身邊站了一個小厮,見車馬遠去了便道:“少爺,公子憫已經離去,少爺也回去歇息吧。”
燕回聽不到秦長廷的回答,也不敢出去,怕被他發現自己,想着等他走了她再回去便是了。更何況,她此時腦海裏都是剛才那個小厮所喚的稱呼,“公子憫”,這三個字對她來說無異于一個驚雷,哪怕現在是月夜星天。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破人亡。
在這之前,“公子憫”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特殊的名字而已,代表着世家貴子,象征着怒馬輕裘,是很多女子夢寐以求的夫君人選,卻與她并無多少關系。
而在這以後,“公子憫”卻就是一個魔咒,時時刻刻提醒着她周家一脈慘死,三世之功毀于一旦的事實。
公子憫,便是太尉薛家最為優秀的那個子孫,薛憫。
她從來沒有見過薛憫,知曉得關于他最多的便是天人之姿、君子如玉這樣的形容詞。可僅憑今夜一個模糊的身影,還有那把毫無雜念的嗓音,燕回突然确定,他就是薛憫。
害她流離失所的薛憫。
害她成為瘦馬的薛憫。
害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周燕回的薛憫。
秦長廷喚薛憫為“小舅舅”,不也就是間接表明了薛憫與小秦樓有關系,表明她周燕回成為瘦馬正是拜薛憫所賜,果然如此。如果說以前燕回還是理所當然地這麽想,現在她就絲毫找不到反駁這個想法的理由了。
“你是誰?你怎麽在這裏?”
本該離去的人卻出現在眼前。秦長廷看着燕回的眼神不帶一絲溫度。
燕回也看他,夜風微拂,他身後的樹影都沉重。燕回突然笑了,她也跟着喚:“長廷少爺。”
“我問你為何在這裏?”秦長廷有些生氣,不管是不是巧合,燕回出現在這裏就是不對。
燕回看他逐漸擰起的眉毛,就放開了扶着牆的手,然後身體失去倚靠往前傾。
還不曾有什麽想法,秦長廷只覺得一襲淡淡的幽香竄過鼻間,女子撲過來時他便伸出臂去接住了她。
“你怎麽了?”
燕回兩只腳相互碰了一下,軟底的牙白色繡鞋便掉了一只下來,另一只也只是危險地勾着邊。她知道這樣不妥,但只有這樣,才能是她聽了不該聽的話以後最有力的解釋。
秦長廷皺眉,卻是因為看到她雪白绫襪上指尖滲出來的一點點紅色,是血。
他這才看清了她容貌,“你是新來的那個長亭?”
燕回點頭,心裏卻嗤之以鼻,何以裝成不知的樣子,一手葬送了她未來的不就是他秦長廷的小舅舅?
“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秦長廷仿佛不想再追問剛才的事,他在燕回滿眼的詫異裏蹲下去撿起兩只繡鞋,又站起身将她打橫抱起。
他走的方向果然是她們的住處。
燕回突然無法把那個盛氣淩人訓斥她們的秦長廷和眼前這個依舊冷着臉卻做了些奇怪舉動的人聯系起來,但這浮光掠影的溫柔終究打動不了她,她也知道,抱着她的這個人,此刻是沒有絲毫情感的。
今夜有了薛憫,此後她便有了夢魇。那些藏在心底的仇恨,終于随着公子憫的出現一并浮現。
回去時念雲半掩着門在等她,秦長廷直接邁步進去,把她放在床上便轉身走了。念雲服飾她睡下,又自己出去睡了,前後始終對秦長廷的事不置一詞。燕回就知道,她是個聰明人。
第二日朝雲別館內梨園開放,裏面請了一位當紅戲班的青衣教大家唱曲,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長迎沒有出現,連她的丫鬟金鈴也一并不見。
“長迎人呢?”雖然平時關系不是很好,但長明心胸較為開闊,也向來穩妥,不會像長歡那樣把憎惡都擺在臉上,此刻她見長迎沒來便問了長韻。
長韻是那邊相比起來最好說話的一個人了,長字輩十人中,長韻占了一個媚字,看起來沒有多少攻擊力。見是長明問,她想了想便張口欲答。
不曾想卻被長秀攔住,她扯了扯長韻袖子,自己開了口:“平日也沒見你們多關心長迎,今天這是抱着幸災樂禍的心态問的嗎?”她顯然是還記着昨天長容給她的那一巴掌,此刻把長明也給記恨上了。
“昨日長迎也有為難你,難不成你又背地裏做了什麽。”長容悠悠開口。
長秀氣得咬牙切齒,長韻忙安撫她,她才閉嘴了。
争個半天也沒結果,青衣在臺上唱得如癡如醉,下面卻沒有幾個人在認真聽的。過來的秦長廷正好看到,便沉了臉道:“長迎自有去處,你們關心她還不如想想自己。”
衆女稱是,不論心裏怎麽計較長迎的事,目光卻都一致地轉到臺上青衣身上去了。
“小舅舅,人我已送上車,伺候的人也帶上了,必不會讓舅舅煩惱。”
這句話猶響于耳,燕回覺得一個念頭在腦海裏形成,她有八成的把握肯定,昨夜被秦長廷送走的人就是長迎。
長歡的注意力全在臺上,燕回便小心繞出座位來,追上了正要離開的秦長廷。
“秦長廷。”不知怎麽,現在倒是叫不出來那句“長廷少爺”了。
秦長廷轉過身來,也微有訝異,他面上帶一點笑意:“怎連名帶姓地叫我?”
“那叫什麽?”
“你可以随長歡一起叫我哥哥。”秦長廷眼底的冰雪仿佛随微風化開,但燕回卻是不敢相信變臉這麽快的一個人的,何況她也只有一個哥哥,周燕非。
燕回沒接他的話,只試探性地問道:“昨天晚上接走長迎的,是薛憫嗎?”
她一語道破太多,秦長廷的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濃墨一般的陰骘陡然增生,他把心裏的不悅都表現出來,冷聲問道:“你說的兩個人,都跟你沒有關系,莫要再問。”
他甩袖便走,燕回怕他走遠裹了腳的自己便追不上,忙一把拉住他衣袖,“告訴我,那是薛憫嗎?”
秦長廷回過頭狠狠盯着她,見她薄唇緊抿眼神微縮,一張美人面下似乎隐藏着什麽莫大的期望,突然就笑了,卻是冷笑:“怎麽?你一個瘦馬,還想攀附上他嗎?莫說是太尉府薛家子的他,就是随随便便的一個世家子弟,你也是不夠格的。”
他的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冷劍,周身還帶着密密麻麻的倒刺,就那樣直直刺進她心裏,直痛得她拉着秦長廷袖子的指節都發白。她知道秦長廷是誤會了自己,可是他說的卻是實話,她現在的身份。是一名低微到塵埃裏的瘦馬,長亭與薛憫這兩個字,中間隔了山山水水不知多少重。
她要報仇,更是難上加難。
秦長廷看見她蒼白的臉色,又覺後悔,小秦樓裏都是瘦馬,他又幾時對別人說過這些戳心窩子的重話。不過這後悔很快就過去了,剛才聽燕回不依不饒問薛憫的時候,他确實是生氣的。
他把燕回清瘦的手指一根根扳開,在她逐漸失去神采的眼神中離去。
燕回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意識到自己身份,若說以前她還抱着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的話,那現在就是真真切切的悲哀了。
早從她醒來在小秦樓的那時起,就該意識到,早晚會有這麽一天。
就算秦長廷今日不說這句話,她往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也會有這麽一遭,像鋒刀利劍,像痛鞭悶棍,一下子就把她打醒,讓她明白,她真的該醒醒了。
哪怕如今在小秦樓除了纏足就沒有別的地方吃苦,哪怕有了長歡陪伴,哪怕還是能像以前做小姐那樣有人伺候,哪怕她現在叫長亭。
她也不該忘記。
她叫周燕回。
她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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